他们没有浩浩荡荡,没有大张旗鼓,总是猫着腰,螳螂捕蝉般悄无声息地上了村背岭、下了村背岭,越过田垌,摸到了村南岭叶苍玲的屁股后边。
日影垂直,伏柳村的生门在东南方。梁寂溪参谋长明知这个方位是敌人最密集的地方,却极力的向韦敬礼说敌人最密集的地方,可能是整个围墙的最松懈的所在。韦敬礼一向听从梁寂溪的御敌计谋,见他说得这么肯定,将高举的大手重重地拍向桌面。
“就是这样!”他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几只黄狗把守,一堆黄狗蹲、坐、卧,吃着干粮。他们一天一夜不停的围堵,早已人困马乏。
咻咻咻!不知多少花生米,从村里向着他们的头顶飞来。
腾腾腾!也不知多少人马,从村里向着他们的阵地奔涌。
事发突然!张大的嘴巴未合拢,丢掉手上的干粮未拿起器械。等自以为稳操胜券的武宣黄狗们明白过来时,韦绍有和梁宁带着长岭村的游击队,早已越过他们的防线,去得无影克踪。留下大片的黄狗七叉八仰,魂达丰都。
天威和花狼的注入,韦德人的出现,梁星的喝声,五叔公和十一叔公他们的喊助,将廖鸿亮的斗志推上巅峰。一阵阵的德国造狂射,把一粒粒带着风声的花生米钉进泼皮的骨头与心脏。
喊爹,叫娘,抱头鼠窜,一时间成了梁遇阵列的主旋律。
李三娘手拿烧火钳,仿佛一座大山般墩坐在房门正中。她的眼中,喷射出一道道誓死捍卫家人安全的光。
花七婶紧紧地抱住天霸的女儿,坐在水玉旁边。说她用身体,来保护幼小的生命也对。说她借幼小的生命,来壮她发颤的胆也无不可。反正这时候的她,就把身家性命典当在天霸的家里。
水玉分娩过后,而且是经历了几天几夜的煎熬才分娩过后,身体之虚弱自不必说。她爬不起身,手脚软绵绵的瘫着。但她的精神状态,却是如释重负。无惊无险,终于把天霸的血脉诞下来了。如果,我呸呸呸!天霸无事,长岭村游击队无事,长岭村人无事!
水玉是这样的心境,躲避在长岭村后背岭上和北岩里的群众无不是如此。他们在关心战场形势和自处位置安全的同时,内心深处都是祝愿长岭村无事。有些村民还迷信地双掌合十,祷告于天,祷告于龙湾祠的神灵。
相比之下,身处在马山村的花仙,就显得理智和积极一些。她没有把,长岭村游击队的存亡寄托于神灵。她相信韦绍秉一定已把梁遇的调虎离山之计传达到村中的韦世汶那里,提前有了应对之策。也相信韦绍有已进入伏柳村,并将信息送到的同时,韦敬礼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前往长岭村解围。是以,她的一颗心有半过记挂在天威的身上。
天威的个性,花仙相当清楚。吃粥舔盐,最直接不过。一听说黄狗犯村,老道姓什么都不知道了,就要扛起马蹄竹棍去拼命。
可花仙也就记挂罢了,做不得实质性的行动。她活动的范围,仅在床前几尺之地。一时抱着孩子转几转,一时向屋外的花伯喊几声。
“父亲!”她喊:“见韦绍有他们从马山村过了没有?”
潭头岭的制高点,梁遇啃不下来,本想转到墓坪岭能击破游击队的防线,那知被廖鸿亮一轮操作,不但攻不破还损兵折将。
天德这时也很无奈。他满以为唐古和唐角两人,总比唐寅一个人强。将他们两个调换到身边来攻打墓坪岭,那知也一样进入败北的命运。
叶苍玲满脑子的诡计,却疏于动手能力,而且胆儿也极小。他怕自己在村南岭有差错,担负不起责任。叫唐寅守在半山腰,他自己悄悄向墓坪岭贼式摸来。
叶苍玲刚摸到北岩头顶附近,刚好碰上梁遇和天德败退。他们几只人精,见面没几分钟,竟然又有了主攻方向。
“梁总!”叶苍玲说:“潭头岭制高点攻不下来,现在墓坪岭也攻不下,我们不如从村南岭正面发动攻势。”
“理由!”
“潭头岭制高点,只是一个点,赤佬集中兵力不利攻取;墓坪岭,也是一个岭头,赤佬居高临下火力过猛讨不了便宜。村南岭就不同了。其如一条蜈蚣虫,不但长还相对平缓。我们将所有的兵力,全放在一处。我就不相信,攻不破赤佬的防线!”
叶苍玲的铺天盖地法,果然是游击队的软肘。韦世汶的队员,加上天威和天霸他们这些民兵,人数百人不到。又长又阔的村南岭,若排起队来十几米远才有一个人,那能敌得过漫山遍野的敌人,如蝗虫般扑来。
腾腾腾腾腾!
咚咚咚咚咚!
韦绍有在前,梁宁在后,一队人马如猛虎下山般从马山村穿过。
“韦增合,快!”韦绍有向后招手。
“韦丽生,跟上!”梁宁在后面催促。
一路泥浆,如铁丸向两旁飞射。守门的村狗,唔唔退到屋后出不了声。闲游的家鸡,急急跳上墙头,跃上树顶。生怕慢了,脚骨踩断。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梁祖坐摸到了叶苍玲后面,不到数十米的山坡。
天瞒和花虎他们,循着梁祖坐的脚印,也一步一步的跟上。他们的大都屏住呼吸,心儿却是怦怦的跳。碰上拦路的树枝,轻轻地拂向一边。若是石壁,上面的人反手拉一拉,或下面的人托一托。一门心思,朝着黄狗的屁股一劲的摸去。
黄狗在潭头岭的动作少了;少得只有张排长和几只上不了档次的嫩狗。但别小瞧张排长和他手下的几只小狗,德国造里的花生米,却仍似铁沙般向着制高点不停地飞来。
“梁参谋长,敌人刚才撤了一半去墓坪岭,现在又撤小半转道村南岭,这是什么用意?”韦祝英一边瞄准半山腰的敌人,一边向身旁的梁岳英讨要看法。
“这个,这个,这个嘛!”梁岳英的眼睛眨了几眨,又拍了几下脑门,然后似乎在自言自语:“据推测,刚才墓坪岭那里密集的声势,一定是廖鸿亮挺住了黄狗的进攻。”
“那又怎么样?”
“如若如此,梁遇在墓坪岭那里讨不了好,百分百是想拢合黄狗,从村南岭向村里打开我们的防线。”
“啊!那我们怎么办?”
“咦!”廖鸿亮咦了一声。因他发现敌人,不但停下攻打,还将大部分黄狗撤向村南岭。
“廖队长!”韦世藩也产生了同样的疑问。
“韦世藩!”廖鸿亮好似看破了敌人的诡计,向韦世藩发出命令:“你带上你的人马和天威他们,立即转回村内预防敌人从村南岭向村里发动进攻。特别是老井处,那是村里最后的防线。”
老井,是长岭村人一村的井。不但为村民提供了饮用水,许多时候是村民洗漱与短暂闲唠的地方。尤其是老井旁边的那棵数百年的柏树下,那可是年轻人约会的天堂。然正是因为这样的得天独厚,沿老井过田垌直达村南岭的田埂,相对就宽了些。鸡公车,甚至双辘牛车,有时也能过得了。村南岭那里的桃果,每年的夏天,可是村民的最爱哪。
韦世汶在村南岭镇守,潭头岭和墓坪岭的战况,梁星和韦绍秉他们第一时间告知于他。现在敌人的兵力集中于村南岭,目的已相当明显。敌人是从村南岭,向村里发动攻击。梁遇这家伙,这一战略变换真是够毒辣。
村前的百米田垌,能有多宽。当初看鸭老人的鸭子,从老井处一飞,两只翅膀无须震几震,就能飞到村南岭。如果村里青壮年的百米冲刺,最慢的半分钟也能越过去了。
平时村民往村南岭摘桃果、劳作或打柴,行惯行熟。从山顶至山脚边的水沟,坡路不止有脚印可寻,主要是路两旁的树枝与杂草被修整得干干净净,无任何的阻碍。尽管路面有些陡,也有些弯曲,若肩上不负重,从山顶向下急行,也就数分钟光景。更之这些训练有素的黄狗和地方上年轻力狂的泼皮,那不似毒蛇下山,摇几摇头摆几摆尾就到了田垌。
“走!”韦世汶大手一挥,就叫韦绍秉他们跟他走。他相当清楚,村南岭的最高点是守不住了。梁遇几百人,他的手下仅一个小分队。就算梁遇的手下站在原地不动,叫他们用土货、德国造、竹棍等等的硬货去一个一个的修拾,那半天也未必办得到。何况如狼如虎的一群毒虫,张着牙舞着爪。
梁遇和天德对村南岭的道路相当熟悉,从山顶一下就到田垌了。可道路熟悉并不代表一蹴而就,战场上的许多变数由不得他们掌控。就是守在潭头岭的韦祝英和墓坪岭的廖鸿亮,他们对战况的分析和接下来的行动都有所不同。
“敌退我进!”廖鸿亮大喝一声,就率先冲下山来。
廖鸿亮这个小分队队长都这般了,韦德人他们那更不用说。他们跟着廖鸿亮的后面,大声喊着冲锋。整个墓坪岭,一时间沉浸在战海里。
梁星与唐角他们本就缠斗在北岩与墓坪岭的山脚之间,后来因敌人火力太猛折转北岩左边鱼塘。等到天德兵转村南岭时,梁星已退到村南岭村前田垌的上游。
梁星的退,并不是一味的退,而是退中有守。他的这个守,是伏在田中,准备着敌人进入到开阔地带,送他们几个土货尝尝。
梁星的意图来得巧妙,而唐角他们这些地方泼皮也不是傻到家。他们的小命也是爹妈给,生存的本能那是有生俱来。
不过,有时候的际遇不是人能左右得了。他们怕中了梁星的伏击,偏碰上天德兵转村南,廖鸿亮又从后冲来。那时那刻,不能说后浪推前浪,而是天罡地煞要人小命的摧杀过来。前方的人,就不得不自然而然的向前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