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曜景猛然起身，但是环顾四周，满眼的惊愕和恐慌却很快又被一种茫然所填满。
这是他的卧室，一切看起来和之前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书桌上少了那台电脑，取而代之的是一堆杂七杂八但又让楚曜景分外熟悉的东西。
不记得哪次比赛打羽毛球赢的铜牌奖章，用零花钱买的怪兽塑料小玩具，有贴着动漫英雄贴纸的笔筒，里面装着不知道能不能用的铅笔、圆珠笔、笔芯、橡皮还有直尺之类的东西，还有他买来不知道干什么用的本子，还有……
以及一张相片，摆在最显眼的地方，但无论楚曜景怎么看，都是模糊的。
这个时候书桌更像书桌，楚曜景却不是楚曜景。
甚至顾不上心中的疑问，他带着一种几分期待和渴望的情绪直接冲出了卧室。
屋子里仍然冷冷清清的只有他一人……
一切景象都是记忆里熟悉的，那么清楚，却又隐隐透着不真实，有一种奇怪的模糊感。
他走到客厅的饭桌上，拿起一个杯子，紧握在手里，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了手中的触感，但心中是更多的虚无。
他抬头，放目望去，那是他无数个日日夜夜认识的景象，如此逼真，但是想要靠近，一切又变得模糊。
窗台上是那盆楚曜景叫不出名字的紫花，书柜里满满当当的文献资料，墙壁上是窗台上盆栽消失后才贴上去的海报，饭桌下是书柜清减后才裁撤留下的两张椅子。
现在的记忆仿佛在与过去杂糅，已经不能完全想起来的是过去，不能完全记住的是现在。
眼前的景象都是如此熟悉，但在记忆的模糊中互相成为了对方的影子，记忆在冲突，被具现出来的过去都成为了楚曜景眼前熟悉的一切。
无比真实，但又因为记忆的错乱虚假的可笑。
楚曜景用力捏紧了手中的杯子，仰起头来，总是带着笑容的脸上，此刻是未曾见过的冷硬，以及难以发觉的被压抑着的愤怒。
在这个瞬间，佝偻的背影，尘封的仓库，冷清的家，无数道影像闪过脑海，最终拳紧了又松，凝成了一道沉沉的叹息。
“不要活在过去。”这是一道苍老疲惫的声音。
“不要活在过去。”这是一道稚嫩坚定的声音。
“我不会……活在过去！”恍惚与茫然只是一闪而逝，这是此刻楚曜景咬紧牙关，对自己所说的。
回应他的是房屋的寂静。
幻境吗？梦吗？还是记忆？
楚曜景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不能被困在这里。
尽管……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某个地方，只是那么一瞥，还是坚定地走向了大门。
咔嚓声响起，门后是一片灰白的虚无。
空虚、压抑、单调，带着不可言说的诡异与危险之感，平静的表象下仿佛隐藏着深切的恶意。
门又关上了。
出不去。
他不知道那片虚无意味着什么，但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只要他踏出一步，绝无生路！
楚曜景转身回望着这间熟悉的屋子，依然是长久的长久的沉默。
良久，是他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压抑。
他缓步走到房子的主卧面前，右手轻轻靠近主卧的大门，略一停留，顺着大门缓缓无力地落回。
门背后的房间不属于他，现在留下来的，只有怀念了吧。
楚曜景转身，背靠着卧室门，顺着门一下一下地滑落，一直到地上，盘腿坐下，将客厅中的一切映入眼中。
虽然出不去，但不知道为什么，楚曜景反而觉得更安心了。
曾经有很多个这样日夜，他一个人，靠着这扇门，迷茫和彷徨。
现在他不会再为无可奈何的遗憾而迷茫彷徨。
但是他仍然孤独。
他坐在门前，一如过去。他思绪翻涌，一如过去。他如此孤独，一如过去。
当心中平静时，一切喧嚣都会远去，随之涌入的，是无处逃避的孤独，填充的，是不会被填满的空虚。
世界空落落的，好像只有孤身一人。
意识总是不觉中变得分外清晰，血液的流动，身体的呼吸，控制身体的神经与肌肉。
然后将人割裂的和世界更遥远，越是清醒，越是孤独，越是……迟钝麻木地痛苦。
楚曜景在记忆里翻页，无言看着熟悉的一切，思考着破局的方法，在孤独的簇拥下。
时间在没有刻度的时候仿佛被无限拉长，但回神时又总在须臾。
楚曜景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只是沉思着，直到他突然意识到一点。
好像越来越冷了。
冷气，从脚底，一直窜到身上，甚至要灌入心肺。
有点冷……
但他却无比冷静，似乎感到寒冷的不是他的身体，他是如此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但意识又好似与身体分开，冷静，甚至冷酷地，感受着身体的寒冷，又全无所谓地思考着。
这就是那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手段吧。
不知道我现在究竟是什么状态，不过这里死了，也就真死了吧。
只有这么大一块地方可以活动吗？也好。
留在这里，至少还得以怀念……
如果不能离开这里，是我会被冻死吗？
啊啊，我可连雪都没见过，至少飘点雪花看看吧。
他与自己开着玩笑，尽管他依然冷静地甚至漠然，脸上是难言的平静。
只是这实在不是一个好结局……
他脑海里冒出这样的念头，他的双腿已经冻的有些僵硬，他的身子不由得蜷缩了一些。
他的意识也在渐渐模糊，脑海里漂浮的念头却越来越多。
这是他本能的挣扎。
就像每个熬夜打游戏的晚上，他感到有些疲惫，甚至不自觉地想要合拢双眼。
“笃笃笃，笃笃笃”
背靠的门后面，传来了不甚真切的轻敲声。
他强行克服倦怠的侵扰，立刻侧身将耳朵贴在了门上。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紧贴在房门上，那有些飘渺的敲击声终于变得切切实实起来，也让楚曜景的精神为之一振。
“请问，有人在门后面吗？”短暂的迟疑后，楚曜景的声音响起，那不间断的敲击声却戛然而止。
在这突兀而短暂的沉默中，楚曜景的心里莫名悚然，他突然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处在一件诡异的事情之中。
如此突兀的敲击声……
谁知道这背后到底隐藏的是什么呢？
他就要支撑着起身，门后传来少年的声音，虽然听起来带着几分虚弱，但却是难得的清澈，令人印象深刻。
“敲了这么久，总算还有人听到。”这句话带着些欣然，也带着些感概，但这样的情感流露，却让楚曜景不由得亲近几分。
有这样鲜活的情绪，这似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听起来还是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这让楚曜景之前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些许下来。
门后的声音紧接着说道，“可能你有很多困惑的地方，但我没有办法回答你，我也一样困惑。而有的困惑，说起来却是没意义了，比如关于我的。”
“我会帮你，这样也许你能活下去。”
然后他停了下来，有一会才说道，“我现在能跟你顺畅地说这么多话，以前估计很难想象吧。”
他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如果你愿意相信我一次，就打开这扇门吧。”
莫名的，楚曜景从他虚弱的语气中感到一种坚定的信念，让人下意识地选择相信他。
是信任也好，是冲动也罢，只是一瞬间，楚曜景就做出了决断。
他按动把手，缓慢却坚定地将门打开。
他看到了一个跟他年龄仿佛的少年，脸色苍白憔悴，坐在电竞椅上，看着他，却笑的分外灿烂。
然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意识也被冲击的一片浑噩，一切都失去了知觉。
一切都在颠倒，仿佛又在融合，无数的景象扭曲破碎，又杂糅成了新的。
他模模糊糊的，还接受了这样一段意识。
“这里是我的记忆，你并不属于这里，也许你可以从这里找到离开的方法。”
“虽然很无奈，但我应该已经死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暂时留有意识。”
“我好像能看到些什么，我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存在了很久，感觉到了很多出现过这里的人，想要接触他们，但无一例外地失败了。”
“你是一个特例，无论如何，我希望我至少能帮到你。”
“但你一定要尽快，你的时间不多了。除了寒冷以外，还有一种东西在靠近。”
“我只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很危险！”
接受完脑海里这段意识后，楚曜景终于清醒过来。
那个坐在电竞椅上的少年，消失了。
楚曜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回头。
主卧的门仍然敞开着，只是门外的景象已经不是熟悉的地方了。
他更像是——来到了少年的家。
楚曜景凝视了门外的景象半晌，他最终还是转过了头，没有选择探索外面。
他见到少年就是在这里，至少说明这里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而他现在在少年的记忆里。
也许，脱离这里的线索，就藏在这里。
焦灼感蔓延上了心肺，楚曜景目光变得深邃悠远。
如果真如他所说，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直到此刻，才开始认真打量少年的房间。
这个房间出乎意料的单调，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个书桌，一台电脑，这就是全部了。
除此之外，没有怪兽玩具，没有书本，没有奖章，没有台灯，没有贴纸，没有一切会出现在不起眼地方的小物件。
整个房间冷冰冰的，缺少鲜活的人气。
冷，很冷，就像到了冬天，刚刚从浴室出来后还没来得及滚进被窝，能感受到身体的温热，但又无处不觉得寒冷。
楚曜景的精神越发模糊了，也越发疲惫了，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在一个熬夜上学的冬日早上，这时候他正迷迷糊糊地醒来，百般不愿起身，只愿合眼。
“不能……”
他勉力上前走进电脑，用手触摸过，无数记忆碎片奔涌过他的脑海。
在朦胧之中有有无数细碎的片段一闪而逝，那是少年的记忆。
日月轮转，在电脑屏幕前不变的少年，细碎的键盘敲击声，少年专注的目光，少年的苦恼、郁闷、失落，少年的期待、喜悦、兴奋。
无数相似而又不同的景象在楚曜景的脑海里闪现而过，仿佛一个漩涡，将楚曜景的意识拉入了某种情绪之中。
模模糊糊的，好像处于一种分外兴奋的状态中，又带着让人沉醉的安宁，让人依恋。
又好像淋了一场大雨，既沉醉于雨声，又带着挥之不去的落寞。
雨总会停的，来去无常。
楚曜景能感觉到，在“雨”停后，那久久徘徊不去的失落，以及——孤独与空虚。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终止，总是打破不切实际的幻想提醒不堪的现实。
好像一个恶劣的玩笑，总是压在少年的心底，无时无刻不在吞噬他寻求的温暖，也缓慢蚕食着他的灵魂。
正因少年有着希望，这是永远不会落在空处的孤独，这是看不到摆脱希望的孤独，这也是带来越加深重绝望的孤独。
楚曜景默然。
他不禁想到，不知道为什么，他是唯一一个少年成功接触到的人。
那么把我们串联在一起的，是这份孤独吗？
楚曜景只是默然。
寒冷仍然在他身上生效，疲惫也拖累了他的精神，感受了少年一些记忆后，楚曜景因为这样的疑问不由的有了些恍惚。
门外的客厅，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而楚曜景对此，一无所觉。
危险，悄然逼近。
它慢慢靠近了楚曜景的身后，老旧的皮鞋踩在木板上，没有五官的面孔正对着楚曜景的脑袋，仿佛一条冷酷狡诈的毒蛇，正伺击给予猎物的最后一击。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命运使然，又或者是道不清说不明的直觉示警，楚曜景有些迷茫地转过头。
随即，瞳孔骤缩！
那是一张近在咫尺的脸，缺失五官的面容如同木偶一般死板呆滞，但它的面容蠕动，牵扯出了一个无眼无嘴的笑。
楚曜景下意识后退两步，但却被身后的椅子绊倒，踉跄着跌倒在地，一阵哐哐撞击的声响，在这死寂中显得分外刺耳。
冷气已经完全侵袭了他的身体，他甚至有些无法分清他是不是真的寒冷，全身的知觉也是若有若无，但又时时刻刻都好像经受着刺骨的寒冷。
但此刻他的血液突然沸腾起来，似乎有股乱流在全身乱窜，随之而来的是更深重的寒冷和痛苦，就连他本来有些疲弱的精神也强行再次振奋起来。
但他身前的诡异却没有动作，它只是僵立着，用那张空白的面容面向着楚曜景。
他没有双眼，却好像正看着楚曜景，脸上不变的是充满嘲讽意味的笑。
这是什么？
好奇怪的感觉，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在它的“注视”下，楚曜景突然感到了异样。
他用一只手攀上他的脸，却发现了无比让他不可置信的事。
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巴，好像劣质的塑胶玩具被加热一般，正在慢慢的融化、消失！
“嗬……”他惊恐地就要叫喊，但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而它没有五官的脸仍然在他面前，好像轻蔑地讥笑着。
在此时，惊惧和害怕终于到达了某一个顶点，一阵莫名热血上涌，反而奇迹地让楚曜景突然爆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勇气。
他一只手向身后摸索，立刻抓住了他背后的椅子，他毫不犹豫地一把抓住，立刻将其狠狠砸向那张诡异的面孔。
就连它也没有反应过来，直接就被椅子正正砸中。
“哐啷！”椅子粉碎，残肢横飞，但它却毫发无伤。
然而，就当它刚刚在眼前的残肢刚刚扫清，不再遮挡它时，一台电脑紧接着向它飞来。
时间仿佛暂停了一下，楚曜景的耳边响起了一道声音，似乎饱含了惊讶与愤怒。
“张……于成！”
一切都突然凝固，变得像镜子一样。
然后，轰然破碎了。
那间陌生的房间，诡异的存在，一切景象都在破碎中消失了，最后留下了一片虚无——以及那个少年。
他看着楚曜景，看起来很开心，不过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恭喜你，逃出来了。倒是我，好像完全没起到什么作用，也不知道你怎么就逃出来了。”
楚曜景看着少年的意识不禁笑了笑，在知道终于脱离险境后，他也终于真正放松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见面，明明才刚刚遇到那么诡异的事情，明明他也算不上一个很自来熟的人。
但是，楚曜景却无比自然地回应着。
“不，我觉得你已经帮了很多忙了。我总觉得，如果没有你的帮忙，我一定没有办法这么逃出来。”
听楚曜景这么一说，少年显得越加不好意思了，微微低下头，不过双眼闪闪发光，明显高兴了很多。
“是吗？我还真的帮上忙了，那可太好了。嘿嘿……”
少年仍是局促地摸着头，有些羞涩，有些无措。
“你知道吗？”
少年突然抬起头来，用无比真挚而纯粹的眼神看着楚曜景，让楚曜景心中也是一颤。
“我一直很孤独，我曾经经常在想，跟我同龄的同学总是三五成群，身边无论大大小小的小孩都有爸爸。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总是孤孤零零的呢。”
他继续自言自语着，似乎完全沉浸在这段叙述中，楚曜景完全没有机会插嘴，他也不准备插嘴，只是静静地准备当一个聆听者。
“其实我很清楚，我总是一个人，是我自己的问题。我看着同学们在一起嬉戏打闹，总是很羡慕，但不知道为什么，从来不愿意靠近。”
“有很多人不愿意接触我，因为我身上有单亲家庭的标签。有人同情我或者不在乎这些，但是我就像刺猬一样把自己紧紧包着，和所有人保持距离。”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是不服气，好像是倔强，我也不知道我在坚持什么，我就一股脑地逃避了和所有人的亲近。”
“我是为了……证明什么吗？还是逃避什么？”
“到现在，我都不太理解我自己的死拗。”
“我有时候挺埋怨我妈妈的，我在想为什么她不让我有个爸爸，这样我也不会受到排挤。为什么她总是不在家，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人。”
“但我也知道，我没有理由埋怨她，很多时候这种埋怨，不过是一种逃避罢了，是怯懦的无理取闹。”
“但是我……”
“真的很孤独。”
“直到……”
讲到这里，他看着楚曜景，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我第一次玩《九命》。”
“这真的是一款挺好玩的游戏，但是对新手来说真不友好。我一开始几乎就是稍微探索几步路就莫名其妙地死了，各种千奇百怪的死法和可能。”
“我当时就有些跟这游戏杠上了，跑上网去各种搜攻略，然后一点点开荒，终于也算渐渐步入正轨，把这游戏差不多弄到会玩了。”
“游戏的官方论坛搜各种攻略很方便，还有各种游戏资讯，玩游戏玩久了，也有了逛论坛的习惯。”
“我最开始的时候只是把论坛当做一个找攻略的工具，我一心只想着找攻略过任务，把这游戏玩好。”
“但是到后来，我对这游戏渐渐熟悉起来，其实也不是太需要各种攻略了，但养成了逛论坛的习惯，还是喜欢经常上去逛逛。”
“我有一天突然注意到了求助的帖子，已经挂了很久了，但是没有人给出解决的办法。我当时也没有想什么，只是因为有能力解决，顺手就回答了帖主的问题。”
少年的声音突然变得有几分飘忽，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我本来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他后来回帖一个劲地跟我道谢，还非要加我的游戏好友，也不知道要干嘛。”
“我和他加了好友之后，他给我发来了一点游戏道具，说算谢礼。”
“怎么说呢。我到现在，还是理不太清楚收到谢礼的那一刻的感觉，很复杂。但我觉得，很喜欢。”
“大概是从那一天开始，我变得喜欢帮助别人解决问题，从搜攻略开始变成了提供攻略。甚至我还试着开始自己写攻略，一开始做的并不好，但是我一直在努力尝试，可能是运气来了，也开始被越来越多的人认可。”
“这样想来，我也帮了越来越多的人吧。”
“我有了喜欢我的粉丝，也在游戏里面有了跟我插科打诨毫不顾及的朋友。”
“大概，没有比我坐在电脑前面和我的那些朋友们聊天一起玩游戏更开心的时候来了吧。”
少年的脸上满是怀念，脸上的笑容变得也越发灿烂。
楚曜景却隐隐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他想到了记忆里的那些片段，还有那排遣不去的孤独。
甚至不由自主的，他想到了自己，那个一个人倚靠在房门上，默默望天的自己。
果然，少年的脸上随即黯淡下来，脸上的喜悦也被苦恼取代。
“但是啊，一退出游戏，我还是一个人，在一座空荡荡的房子里。”
“我有些时候甚至有种割裂感，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游戏。毕竟，游戏里的世界对我来说是那么温暖，反而是离开游戏后，现实显得那么残酷与冰冷。”
“我还是日复一日地打着游戏，但是我心里的苦恼也在一天天积压着。我越是贪念另一边的世界，现实就对我越显得冰冷。”
“有些时候，我一个人坐在电脑面前，游戏退出了，肚子饿了，想要吃点东西。我只能一个人去冰箱找些吃的，然后又回到电脑面前，一个人啃着东西吃……”
“那些时候，我又对我在游戏那边的世界又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好像一切都是虚幻，全都是一戳即破的泡沫。我遇到的那些朋友，我所期待的那些美好，可能都是毫无意义的虚假。”
“那一切美好都是虚假幻梦的，那种恐惧感，还有空虚感，真的很难受啊。”
少年不知不觉说着，已经低下了头，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彩，只是叫人悲伤。
楚曜景看着眼前少年低落的样子，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却无从说起。
他实在，不擅长劝说。
“这件事我想了很久，最后终于想通了，只是可惜，还没来得及去好好做些什么，便变成这样了。”
他看着楚曜景，用一种很柔和的语调说道，“我能感觉到你记忆里的孤独，也许正是因为我们都有过被孤独裹挟的经历，我才有机会接触到你。”
“对于我来说，我所经历的，就是真实。正因这些经历的真实，才能在我内心刻下痕迹，影响我的思想。我虽然在现实里确实是孤身一人，但我在游戏里的感情和朋友确无一丝虚假。”
“正是因为他们存在，才有我的改变，才有现在的我啊。”
“那么你呢？”
少年的眸子直视楚曜景的双眼，那双澄澈的双眸仿佛带有一种逼慑人心的力量，让楚曜景也有些恍然。
“你的孤独是怎样的呢？”
“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走下去。”
“我希望，你能得到自己的快乐。”
不知想到了什么，少年突然怔了下，然后再次不好意识地摸了摸头，笑道，“大概是写攻略写多了吧，总是想着，能给别人一点帮助和意见。希望没有冒犯到你。”
“时间到了……”
少年说着，他的身躯在楚曜景的眼前开始寸寸消散。
他笑着对楚曜景说出了最后一句话，“祝福你，做一只看遍世界的飞鸟。”
话音落下，他的身躯终于完全消散于无形。
而这一片虚无的世界也瞬间消失，楚曜景再次恢复意识，却是从桌子上睁眼，因为睡桌子睡久了感觉脸上有些麻麻的。
“有点破坏气氛，但总觉得，刚刚被他这么说了一通，感觉怪怪的。”
楚曜景敲了敲因为久坐有些发麻的大腿，心绪仍然飘忽着。
“张于成，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楚曜景低声念叨着什么，眼中突然闪过一道精光。
“咦，大橘怎么还在跑，这都跑到哪了，居然还没死吗？”
不过楚曜景并未被这件事吸走注意力，他将游戏迅速地退到了后台，然后进入了论坛，点进了他曾看过一次的帖子。
楚曜景迅速从帖子里找到了自己想看的，但在这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他看着这篇帖子，最后竟是笑了。
他点开回复，手指迅速地在键盘上敲击着。
“我也是飞鸟啊。”
点击回车键后，他一推桌子，向后倒在了椅子上，颇为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回复。
谢谢你，张于成。
不过我已经走在了通往太阳升起的道路上了，我是一只飞鸟，从来没有什么桎梏。
我会记住与云相伴的日子，但是我会继续前行，永远不会活在过去。
与此同时，质量满溢，存在升华。
故事已经进入了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