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无法人言，窫窳委托它给婴儿无心找个人家收养的时候，着实难坏了他。它只得先将无心藏起，自己每日飞奔，寻找体面人家。可是普通百姓，看到天马模样，都害怕惊叫不已，每次现身，都会挨着一群人追打。一次，遇到北咸王带爱女出猎，匍匐靠近欲探查，被一众守卫发现射伤，急忙奔逃躲藏。来到一处空旷大帐，才敢梳理伤口。正当它用牙齿尖端，拔下身上刺箭时，突然传来一个柔声柔气的小女孩声音

“疼吗？”

天马一惊，有人！正欲起身，再次逃跑时，大腿上的箭伤撕裂，再度疼的倒地。

“大狗狗你在这里休息会儿吧，你伤的这么严重。”

小女孩轻手轻脚得从一张椅子后面走出来，靠在天马身边，小手轻轻的抚摸着天马的脑袋，慢慢凑到它的耳边：

“痛痛，飞走啦，痛痛，都不见！”

天马不知道小女孩在干什么，疑惑得歪了歪脑袋。

“每次我跌伤时，爸爸都会这么说，会让伤口好的快些。”

天马见小女孩并无恶意，努力的龇了龇牙，试图挤出一个人类的笑容。据说人类表示感谢都是这么做的。随即舔了舔后腿的伤口，继续清理起来。

“大狗狗，你一定很难受吧，刚才的表情这么痛苦....“

天马受伤也能坚持奔跑，听了这话却差点气晕过去。

拖着处理好的伤躯，回到无心藏身的地方，给小家伙带了几颗野果，天马精疲力竭，倒头睡了起来。

从这次之后，本就性格胆小的天马再不敢出现在其他人类的面前了。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伤早已养好，小无心已经长得比小鹿草还高了。

天马依旧不能说话，和小无心相处时，多半是趴在一旁，任由他在周围蹦蹦跳跳。思绪时常神游，想起那个小女孩。现在应该和无心一样，长得更高了吗吧。

小无心后来变得更聪明了，自己狩猎回来，他就会闭上眼睛，用额头贴着自己的脑袋。它知道无心开始能感受到它所经历的一切，今天狩猎的触感和方式，昨天看见的天空树丛和飞鸟猛兽，甚至一直以来在云朵间飞驰和风中疾行的感觉。以他的成长速度，需要一片更广阔的天空了。

后来，意料之中，窫窳接走了无心，去学习人类的生活方式，而自己也将回归到原先的生活。

也算完成了的职责，奖励自己吃了从前喜爱的野禽，枕着毛绒绒蓬松的尾巴，却没有和从前一样感到开心，总觉得胸口空落落的。它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想法，再去看一眼小女孩。

时隔多年，却还能记得她的气味。

巨大的宫殿里，它寻找着她的蛛丝马迹，它讨厌生铁的味道，讨厌周围陌生人的气息，可它更加迫切的想找到她。在一处温暖的房间里，它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小女孩躺在床上，均匀的呼吸声，睡得很沉稳。面孔和当初不一样了，不再是圆嘟嘟的小脸，而多了几分俏丽。脸庞边有丝丝碎鬓，散落在香软的枕头上。天马将脑袋慢慢伸过去，轻嗅公主的手心，公主觉痒，咯咯得笑醒，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天马身上，不同于初见的狼狈，它全身雪白的毛发，在冉冉雾气的折射下，散发着五彩的光芒，白色的瞳孔里充满重逢的喜悦。

“大狗狗，你回来啦”

小女孩抱着天马毛绒绒的脑袋，继续安心的睡去了。天马使劲嗅了嗅鼻子，闭上了眼睛。这就是曾经闻到的温暖的味道。

它不允许任何野兽接近公主，堪称一个完美的护卫。王宫里的人也习惯了天马的存在，公主的笑容也一天天多了起来。少女的成长，天马一直相伴。直到宫中的平和被乱军打破。从西边逃过来的吴将军率领部队在城外烧杀抢掠，直逼北咸王宫。

王大怒，在众将领面前承诺，天下有能取得吴将军首级者，便将三公主嫁给谁。王的其他女儿，都早早联姻嫁人，只有三公主，王宠其温柔淑雅善知书达理，始终不舍，而迟迟拖到现在。北咸王不止一次说，要给三公主驸马半座都城的银山金宝作为嫁妆。众将领虽蠢蠢欲动，却因乱军势如猛虎，不敢轻易应承。

天马听闻王语，是夜，潜伏进入乱军军营，摸清了方位。在凌晨，一口咬断了吴将军首级。清早，北咸王刚睡醒，守卫就加急来报。呈上来的是敌军往来信件，里面清楚的纪录了乱军的人数，装备，大将和粮仓方位，以及吴将军的人头。信件和人头上，都有明显的齿痕。不出三天，咸王便大败乱军。

无心睁开了眼睛，短短几个呼吸，他读完了天马的经历，却没有读懂它为什么要这么做。天马和公主的人间情感，无心还未曾知晓。在结束回忆的时候，天马告诉无心，在大钟内释放自己所有的妖力，重新塑体，七个周天就可以变成人身，这是它最后的准备。只要能迎娶三公主，散了一身妖力也无妨。

“天马，你确定自己可以成功？”

天马迟疑了一下，朝无心坚定地点点头，仿佛已经有八九分把握。

“王上，我和天马有些渊源，它希望我传达一个信息给你。”

“说”

“在王府内找一口最大的钟，天马会从今天开始在里面待满七天，七天之后就能化身人型，迎娶公主”

王听罢，颔首思考。三公主整了整衣衫，起身走到殿前，再次跪下说道：

“父王，您已经将我许给了天下有能者，天马犬妖取敌军首级，为国除害，这是天命，绝不是普通犬能有的智慧。王者重守诺言，霸者重守信用，不能因为区区孩儿，违了天下明约。恳请父王同意。”

“好吧，随你们了”

北咸王说完，长叹一声，再不发一言，转身离开大殿。

北咸王宫殿里，气氛严肃的发紧，侍从在偏殿小心翼翼的抬着大钟。天马在无心的注视下，毫不犹豫的走进钟内。随着一声闷响，大钟紧紧扣在地上。无心随手抓了一条长凳，默默守护旁边。

一天，两天，三天，开始的时候三公主每日都会过来，远远的望一眼。四天，五天，六天，除了无心，只有看守着大钟的侍卫们时不时进来巡逻，偏殿静若无声。

还有一天就有结果了，无心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一身的疲惫瞬间涌了上来。最近一直睡长椅，实在是腰酸背痛腿抽筋。这时领军带着一行人走了过来

“皇后传旨，要你过去一趟。这边我会和守卫一起把守。”

“什么事？”

“不清楚，大约是公主和天马大婚的事”

无心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北咸王应允了承诺，这六天也相安无事，自己着实憋坏了，稍微出去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便起身前往。

北咸王后是有专门的宫殿的，用来接待造访的邻国权妇，偶尔接待宫官，商量殿中事宜。地板是青色碧玉石板，四壁悬挂着无数红金帷幔，彰显着皇家的气派。一幅裱金画框格外显眼，里面大约是一张妖兽皮纸，枝枝叉叉的画着很多人像。皇后坐在一整张玉石大桌之后，轻轻抚摸着桌上的一把精美黄铜勺子。见无心进来，抬起了头，看着他。

“能当上斩妖师的人，果然仪表不凡。”

“皇后过奖了”

“我很好奇，你和天马妖兽从前便认识？”

“我从小无父无母，被天马救过命。”无心答道。窫窳曾经嘱咐过无心，他的经历太特殊，不要过多告知外人，回答的差不多即可。

“看来你们感情很深，怪不得这六天来寸步不离，想必很辛苦吧。”

“不打紧。”

“这次婚事我也很重视，不希望有任何差错。殿中刚好打来了野鸡，炖好了汤，把这个喝了补一补吧，之后还有你要忙的。”

无心这几天嘴里都淡出鸟了，没有拒绝皇后的好意。鸡汤香醇甜美，还放了不少草药，无心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皇后嘴角突然露出笑意。

“无心，你知道王家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如三公主所说，王者重诺？”

皇后摇头，“诺能让普通人成为王吗？”

“大概不能”

“王家最重要，就是身为神授王权的意志。我们是炎帝的氏族分支，我们骨子里流淌的就是神授王族血液，威严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身为王族的女人，怎么能嫁给一只贱狗呢？”

无心听到她的话，怒目相视，握紧了拳头，却发现浑身松软，双腿无力，噗通一声，单膝跪倒在地。

“你的鸡汤里，我已经下了药，三日之内运不了力。”

“糟糕。”无心刹那间有了不好的预感，急忙稳住身形。我得赶紧去天马那里！虽然着急起身，手脚却不停使唤。

靠近无心的宫殿侧墙，传来咚咚的敲打声。

“都成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吵吵闹闹。把公主带进来。“王后走到石桌旁，拿起黄铜勺子，敲击了墙壁三下。清脆的勺音过后，墙壁缓缓翻转。墙后暗藏的通道内，危抓着公主的胳膊走了出来。

公主的脸上还有浅浅的泪痕，看到王后便跪倒在地，用沙哑的嗓音说道

“母亲，孩儿小的时候就已经许它一生了，父王已经同意了，您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啊”

“王族的婚姻只遵循炎帝传统，如果北咸王族和犬妖通婚，只会是天大的耻辱！只要我活着一天，绝不准许这样的事情出现，我也绝不容忍自己的孙子是一只狗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