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你不能违抗父亲的命令，我不在乎它是妖族还是人族，它陪伴了我这么多年，我以后也想和它在一起！”

“你被你父亲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了。王族生来继承的就是神的意志！你没有自己做主的权力。”

王后边说，边看着手中的黄铜勺子，仿佛不是在和三公主对话，而是和自己所说。

生为北咸王的远亲，将来注定是要嫁给北咸王的。十三岁开始，自己却患上一种恶疾，常年手脚冰凉，在冬日尤为严重，脚上溃烂，散发出阵阵恶臭。痛到不能下地，需要一直待在火炉边温着，随身守卫都换成了女子来保护安全。患病之后，北咸王府再不曾有过书信。守卫军长是一个英武的少女，身材高挑，年纪轻轻就有一身好武艺，完全不输男领军，箭术更是一绝，营内无人能极。所有人因为自己散发的臭气，都避之不及，只有她常常溜进屋内，给自己讲讲军营中的故事，百姓的故事。漫漫长夜，她来的日子自己都忘记了疼痛。

几年过去，恶疾仍旧无法转好，军长她也越来越忙，不知道去做些什么事，经常外出很久。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溃烂已经遍布全身，死亡的气息离自己那么近。伸出冻僵的手指，朝着空气，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了抓，手中握住的却不是无尽的黑暗，而是滚烫的温度。

“我来了，最近去了趟巫咸山，费了些时间。这副药一定可以让你痊愈！”

看着面前气喘吁吁的人儿，束发之中满是土草，想必路途一定很艰辛。人之将死，反而最本心的想法浮现出来。自己如果不是王族，有她照顾，每天听听她口中的奇闻异事，生活一定很开心吧。想着想着，自己就晕了过去。

半睡半醒间，感觉枕头和平时不太一样，更暖，更软。身旁好似有一个小火炉，越靠近，越安心。身体不自觉的凑向小火炉，双腿缠绕上去，抱得紧紧的。不知睡了多久，朦胧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浓长的睫毛，甚是好看。自己的床上为什么会有其他人？反应过来后大惊起身，发现是她，赤条条的躺在自己身边。原来昨夜自己真的一脚踩着生死线，生命垂危，半夜来屋中的医生也束手无策。军长让部下熬了药，硬是给自己灌了下去，又用身体暖了自己一晚，才活到了今天。

她救了自己的命。她来问自己是否愿意一起去巫咸山。她说那里女巫的都城，有各种各样的神药，不再有疾病疼痛。那里只有无限的希望和向往，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

思考了一夜。是履行王族的职责，和北咸王结婚，还是和她去巫咸山，体会不一样的人生呢。

自己没有那么勇敢，家族会怎么看自己？百姓会怎么看王族？她还是向前迈步，走入了和北咸王成婚的红殿。没过几天，就听闻女军长服毒自尽了，用的还是那天她喂自己喝药的黄铜勺子。

自己是王族，命运只能交给神，神要自己死，就死。神要自己生，就履行职责。这是自己多年的信仰，不可能也不可以被改变。

看着愣神的王后，无心朝危大喊。

“危，快去通知国王，天马那边有变数！速去！”

“可是领军下达了任务，要看守三公主。”

“领军是王后的人！王后忤逆了北咸王，来不及解释了，快去！”

危思考了一下，快速跑走，王后气急败坏得喊着守卫，“快拦住他！谁放走他就人头落地！”

怎料危的身手越发矫健了，一转眼的时间，就冲出了门外。

“糟糕，希望领军他们已经处理好了天马。”

王后转身翻找桌面，拿起一封信，走过来扔到公主面前。

“这是北梁王都的婚函，今天加急刚到。你的联姻对象只能是北梁。”

北咸王收到危的消息后，立刻赶往天马所在偏殿。

进到大厅，发现领军及其手下已经将天马所在的大钟掀开，里面雾气匍匐，一个生物正在瑟瑟颤抖着。护卫暂且押下领军，高度戒备着雾气中心的情况。约一炷香时间，雾气消散，一个人的轮廓显现出来。

“成功了吗？”北咸王话音刚落，蜷缩在地上的健硕躯体逐渐舒展，肌肉线条明朗，乌黑粗糙的头发垂肩，散乱的翘起，两弯眉浑如刷漆，刀削般的脸庞与常人相仿。头顶上两只立起的黑色犬耳抖了抖，仔细一看，身后还有一条雪白的尾巴低垂。天马因为少了一个周天的化形，大部分成为人身，少部分还保留了犬妖的形态。守卫多次呼喊，天马不能应声，凑上去一瞧，黄色瞳仁放大，散漫暗淡无光，仿佛神志已失。

北咸王眉毛一挑，喝向身边守卫：

“请王后过来，给本王好好解释一下！”

守卫护送着王后，侍从搀扶着公主，慢慢走来。无心也被危半托半拽的弄过来，扔到长椅上。看着一团烂泥一样的无心，危只得这里弄弄，那里撑撑，勉强让无心坐立了起来。

“王后，本王已经答应了天马，为什么你还要一意孤行？”

“王上，王族不可以出现这样的丑闻，滑天下之大稽。”

“本王已经答应了，怎可出尔反尔？”

“承诺从来都是对人，对妖何须遵守？，况且王上已经一再以礼相待。”

“女儿宁死也要嫁与天马，那她的感情又怎么办？”

“王族不应该有感情。北梁的婚约今天已经到了。您应允之后，三儿可择日嫁给梁王的太子。”

北咸王内心煎熬万分，王后说的也没错，现在天马化人不成，元气大伤。自己身为王族，有很多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比如采纳王后的建议，比如直接杀了天马，禁足公主保她一生。但三公主毕竟是自己的心尖肉，他希望尽可能的让过得她开心快乐。

“三公主，你母亲说的你也听到了。这件事，你来决定吧。”

“三儿，如果你今天选择了这个妖狗，王族不再有你这个女儿！你也别再认我这个母亲！想好了就回答吧”

三公主一步步走向眼神迷离的天马，抚摸着它的脸颊，眼睛里含满泪水。随即朝着北咸王，咸王后跪了下来。

“父亲，母亲，孩儿这么大，未曾敢说出自己心中感受一次。今天将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爱上了天马，请求王上，王后复我平民身份。我们将就此南去，再不复回。”

说完站起身来，牵着天马的手，踮起脚尖，轻声说了一句。

“我来了”

天马听到这句话后，瞳仁紧缩，眼中重新有了光泽。

“嗯。”

三天后，无心恢复的差不多了，天马和公主也收拾好行囊，准备离开北咸王都。没有大肆声张，王对外只说公主失踪，还偷偷给他们塞了不少黄金玉石称身。告别时，天马依然像以前一样，用额头轻贴无心，但他再也感受不到天马的记忆了。

“谢谢、帮我完成心愿。”

无心感到一股清凉流入了自己身体，周身舒爽。

“你确定妖力全失了？我怎么觉得凉飕飕的，还挺舒服，不会变异了吧”

“化身人型、感受不到力，现在、只比、普通人、快。”天马张口，用蹩脚的发音说着。

“你学说话倒也比我当年快多了”无心笑着说道。

若干年后，王后在宫中抑郁而死。死时手中还紧握着那把黄铜勺子。

天马与公主恩爱有加，生了很多可爱的孩子，个个都是兽耳犬尾。尔后兴旺，可以成国，后世记做犬戎国。此为后话，暂且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