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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除旧布新,阖家团圆。

黄昏时,原本熙来攘往的街道上,那些店铺陆续打了洋,仅剩三三两两的行人也赶着回家过年。

石青漫步走在大街上,此刻只希望回家的路能长一些,时间更久一些,因为每年这个时候对他而言是寂寞的。

石青小时候家逢变故,辍学的早,在外混迹十几年,换过很多工作。其实他业务能力还算不错,又肯努力,每份工都做得很好,可惜老天总喜欢开他玩笑,每当事业稍有起色,就会有意外发生,将他打回原形。

有朋友说他跟“刘皇叔”是一个属性,不论去哪家公司就职,多半不会带去好运,气运不强的主还真扛不住折腾。

这话多少有些晦气,但石青硬说是庙小装不下真神,也许还有很多相同经历的人,点背的也不止他一个,石青总这样安慰自己。

如今三十多岁还未娶妻,家中也只有父亲一人,五福之内再没其他亲戚。朋友倒是不少,可这时候,谁家又不是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过年呢。

穿街过巷,经过一个地下通道,以往这里行人不断,摆摊看相的神棍也不少,这时候许是都回家过年了,冷清至极。不然的话,石青也想算上一卦,看看什么时候能熬出头。

来到通道中段,发现路旁有人窝在厚厚的用纸箱子堆成的“沙发”里。

这人头发打绺,浑身油腻脏乱,手里攥着半只鸡腿,端起几乎见底的酒瓶子一仰脖,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好不享受。

很明显这是个流浪汉。

石青来到他面前,翻遍全身找出一枚隐藏多年的硬币扔了过去,这年头出门带现金的人已经不多了。

流浪汉原本心情大好,见到抛来的硬币瞬间变脸,“没钱别装大哥,街上小青年带对象路过最少也给五十。”

随后,流浪汉掏出二维码在石青面前晃了晃。

石青被这一系列的操作和话语气笑了,打趣道:“我按月给你发工资好不好,你都啥身份了还嫌少,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石青不会跟这种人怄气,说完转身就走,可还没走出两步,就听流浪汉说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呐。命格这东西早就注定的事,不管多少次轮回都一个样,下辈子也好不到哪去,信么?”

流浪汉这话说的淡然,但就最后两个字却把石青给钩住了。

石青停在原地,转身反问:“活在当下,下辈子的事你会知道?神棍我见多了,骗钱也不是这么个骗法。”

流浪汉想了想,问道:“你信命吗?”

石青果断回答说:“信也不信。”

流浪汉撇嘴一笑,眼里说不尽的得意,那意思你还是信了,不然也不会留在这里听我瞎掰。

“你生来命就不好,工作虽然努力,却事业无成,家中亲人又少,没有帮衬对不。”流浪汉喝了口酒,看石青没有要走的意思,继续说道:“让我说中了,命运就是如此,不论翻阅古籍也好,传闻也罢,但凡神仙下凡,最终都能混个功成名就,你看哪个凡人做了神仙。”

“鬼神一说虚无缥缈,当代社会不信这个。”虽然电视剧里也都是这么演的,不过石青可是崇尚科学的大好青年。

“人微言轻啊老弟,临了送你几句话,今夜莫出门,归家莫转弯,你这个劫,不好过。”

“我命硬得很。”石青摆了摆手,这人典型的神棍套路,再多说两句怕是该要钱了,甩下一句话后,便转身离开。

小城市郊区地段,逢大面积拆迁,犹如被炮轰下残存的四层老楼一枝独秀,外墙表皮风化严重,一碰都掉渣。楼前原有一块坟地,如今也被迁走了,还算一大幸事,不然半夜回家总要提心吊胆。

父子俩在这里生活二十多年,三室一厅的房子还算宽敞,只是近两年邻居搬走大半,更显得孤单了。

回到家中,父亲备好饭菜,如往常一样,守着电视,边吃边聊,完全没有过年的气氛。

收拾好一切,石青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头扎进被窝里,等待这一天的结束。

寂寞好似寒风凛冽,侵蚀着每一滴血液。

石青感觉身体从里到外的冷,将整个身体缩进被褥。

寂寞使人无思乱想,石青也不例外,脑海中的画面不停闪烁,最终定格在地下通道的中段,那流浪汉的赠语不断在耳边萦绕,不想则罢,想了便细思极恐。

往往验证迷信的关键在于实践,而付出行动需要借口,要是平白无故大半夜跑到街上晃悠,这种蠢事石青可不会做,但总要有个由头,想来想去没有结果。

寂寞又开始作祟,脑海中的思绪跑得很远,那年二十出头,石青在一家大型企业上班,还算体面,工作二年也得到领导赏识,正当意气风发英雄志,想着有了自己的舞台,石青一门心思的扑在工作上。可惜赶上企业合并,面临整改,没有关系背景,自然要被淘汰,就这样,石青成了无业游民。

思绪一晃五六年后,那是一个夏天,石青记得很清楚,曾经很照顾他的一位朋友,大他几岁,如今发了家,开了间公司,也是想扶石青一把,带他共同打拼。

开始时候比较忙碌,走南闯北的找资源谈生意,业绩还算理想。公司慢慢做大,朋友希望把公司交给石青打理,并送了些股份。可好景不长,后来那位朋友投资失利,由于资金回笼不够及时,只能靠贷款硬撑,高昂的利息最终拖垮了一切。

如果说自己真如“刘皇叔”那般属性,那么石青只能深表歉意,其他无能为力。

石青在被窝里翻来覆去,脑子一团乱麻。

突然间手机铃响,石青猛地掀开被子,这一刻如获新生。来电显示是程震,这是他十几年的死党。

电话接通,可还没等石青开口,那边声音已经向起:“多久没见了,这大过年的,也不知来个电话问候一下。”

石青笑骂道:“槽!昨晚不还喝着么。”

电话那头:“继续?”

“都行,就是今天碰见个仙事儿,......”石青将今天在地下通道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社会型人才,自然对鬼神之说不屑一顾。

“来吧,立马考证,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就算死咱也得做个酒鬼不是。黄河路夜店,给你半个小时赶路。”

挂了电话,石青穿好衣服,跟父亲打过招呼,兴致冲冲的出了门。

夜店一侧的卡座,桌上摆满了啤酒、洋酒和饮料,不重样。座位上三个男人正向赶来的石青招手,待石青入座,程震将一个装满酒的酒杯推到他面前,示意来晚的人先罚一杯。

石青叹了口气,问道:“干喝?”

“说啥,听不见,大点声!”另一个叫猛子的朋友很兴奋,伴随着音乐节奏,整个人都嗨起来了。

“我说就咱几个干喝呀!”石青喊道。

“不然呢,你这酒量小孩都不愿跟你喝,要不你去那桌。”猛子伸手指向旁边一桌。

石青转头看去,那是一对男女,男的看上去年纪很大,女的也就二十出头,长相清秀可人,桌上只有两瓶啤酒,摆满了水果和饮料。

二人没有过多肢体交流,男的一直在讲话,也许是在讲笑话;女的时不时以娇笑回应,样子很勾人,也表示有认真在听。

这一幕,被石青全看在眼里,他摇摇头,心说看看自己交的都什么朋友,连个妹子都带不出来。

“大半夜来这消费,不过了?”石青很好奇,平时他们很少来此,这家夜店当地有名,消费很高,像石青这种普通又务实的人对这里很排斥。

“今天除夕,除了这种地方,哪家小店还特意给你留门。”程震边喝边说。

男人很简单,三五知己,酒够足以。

霓虹闪烁,伴随那近乎与心跳同频的震颤,加上不同酒之间所产生的化学反应,醉得很快。

离开夜店的时候也不知是几点,石青只觉得头晕,三个知己都不知去向,石青打了车回家。

出租车停在石青家附近的路口,司机示意前方立牌子正在修路。而让石青差异的是,出来时走的就是这条路,这么短短几个小时修的哪门子路呢。

石青下了车,想起一条更近的路,于是走了过去。

这是一条没有路灯的土路,有些难行,石青脑袋发晕,可能是酒精的缘故,令他双脚不太听使唤,只是他夜路走惯了,这条路又熟,凭着记忆前行没有问题。

没走多远,石青忽感后脑被什么东西击中,有点疼,视力也开始模糊,直愣愣的栽倒在地上。

这一刻,石青酒醒,但一切都来的太晚。

石青仅剩的意识察觉到有人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是抢劫犯吧,应该不会错。

他想笑,苦笑,但他连挤出笑容的力气都没有。

看来那流浪汉的话灵验了。

忽然间,石青感觉身体变轻,他在向上漂浮,竟然看到自己倒在地上的身体,周围布满了鲜血。

他越飞越高,竟看见前方路段一个鬼鬼祟祟的行人,缩着脖子四处张望。

没错,那家伙一定就是凶手不会错,可惜只看见他的背影;可恨,竟然连他的面都没见着,还没有照顾好父亲,还没有结婚生子就这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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