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之初是绝对黑暗,在光产生之前,应该先有意念,是宇宙的意念,它迫使宇宙暴胀、迸发,一切按照宇宙的理想而改变。
黑暗中,一个独立的意识苏醒,它想要挣脱黑暗,但似乎被关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越是挣扎,空间越会剧烈晃动。
随着意识不断挣扎,空间开始像风铃般不规则摇曳,从左往右,从前向后。最终,意识仿佛失衡,快速坠落。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是临死前失去重心倒地的感触。
随后,空间似乎产生了撞击,像鸡蛋壳碎裂般咔咔作响。
视野逐渐清晰,黑暗中能够看见空间的裂纹在不断延申,直到一束昏暗的红光完全透进来。
这意识便是石青的意识,他缓慢的爬出空间,回头看去,竟是一个似乎由层层蚕丝包裹,如身体般大小的白色茧壳。
再向后看,石壁上长着一棵粗壮的大树,大树上结满了白色茧壳,甚是恐怖。
石青环顾左右,发现这里似乎是个洞穴,洞内的光亮完全来自于两侧石壁上的石头,而那些石头从里向外透着火光,就好像火焰是从石头里长出来的一样。
目视洞口处,一老者出现,他拄着拐杖,行动缓慢,正以龟速像自己走来。
石青方才苏醒,视线还有些模糊,可恍惚间那老者已经来到他眼前。紧接着,老者用拐杖托着他的下巴笑而不语,似是正在欣赏一件得意的器皿。
石青没有多余力气摆脱老者的愚弄,只是弱弱的问了一句,“这是什么地方?”
老者回答:“炼狱。”
二人的对话让石青感到很诧异,这并不是他生前所说的语言,而且老者说的话他竟然也能听得明白。
似乎老者看穿了石青心中的疑惑,说道:“这是鬼语,来到这里的灵魂自然就会。”
石青也没细问关于语言的事情,因为还有更多的疑惑等着他探索,“我真的死了?”
老者笑而不语。
石青已从他笑容里找到答案,再问:“你是谁?”
老者回答:“引翁。”
石青想了想又问道:“那我是不是还要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呢。”
老者大笑,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上更显诡异,“那老婆子管的事情我不管,我只负责接引你们这些奴隶去服刑。”
石青自顾唉声叹气,服刑什么的全然不知,但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情。活着的时候也没过上好日子,死后还要受苦,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那我还有没有下辈子,也就是转世投胎之类的。”石青想着人间苦是苦了些,可好歹已经习惯,总好过这乌漆嘛黑,透着昏暗红光的鬼地方,面前老者阴森恐怖,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也不知是石青的话很难回答还是怎地,老者竟然思考再三,好一会儿才回答:“说不准,也许一百年,也许三五百年,也可能永世不得翻身。”
嘶~!
石青倒吸一口凉气,莫说一百年,就算一天他也嫌多,更何况这个老东西刚才还说要服刑之类的,那自然是要受苦的,也许还有未知的恐惧在等待着他,当下心想:也不知这地方兴不兴送礼啥的,可惜自己身无分文,但好歹也有个盼头。
正想着,老者的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一身衣物,然后扔到石青面前,后者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光着身子和别人聊的起劲。
紧接着,老者伸出五指压在石青头顶,口中念念有词。分秒间,石青感觉一股气流进入大脑,体力也得到了恢复。
“随我走吧。”
说着,老者转身朝洞口走去。
来到洞口,石青向前一步踩空,险些坠下去,原来这洞穴处在离地面六七米高的山壁间,幸好老者用拐杖托了他一把,不然也不知会不会再死上一次。
石青环顾四周,这里像是一个山谷,对面也是同样的山壁,每隔十来米就会有一个同样的洞穴。
地面很宽站满了人,排成数排向前行进,一眼望不到边际,估计少说也有上万人吧。
“新奴入列!”老者突然发出尖锐的高喊,声音极度刺耳,响彻大地,这音量怕是十里外都能听得真切。
随后,那上万人身体朝前,却齐刷刷的扭着头看向这里,如同机械。
下一秒,石青寒毛炸起,让他胆寒的不仅是那机械般动作带来的冲击,而是那上万人竟然长着上万张相同的脸,同一时间看向自己。
他们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如婴儿般稚嫩的肤质,有着十七八岁少年般的容颜,只是身材大小不尽相同。再者,他们目光呆滞,似无一点生机。
这时候,引翁从怀里掏出一面镜子,坏笑的递到石青眼前。
石青看后感觉一阵恶心,自己竟然也是这般模样。不仅如此,任凭石青再惊恐,情绪再丰富,而镜中的自己表情依然平淡。
不等石青发问,老者便将他一脚踹了下去,六七米的高度重重摔在地上,正面着地,但除了撕心裂肺的疼痛外,竟然毫发无损。
石青刚忍着疼痛爬起来,就听身后有声音传来:“这只是个开始,更痛苦的还在后面。”
声音是从一个浑身鲜红,长着獠牙和犄角的人形怪物嘴里传出来的。
那怪物不由分说,上来就是一鞭子,同时怪叫道:“我是负责看守你们的鬼兵大爷,你们这些雏果只有服从指示,才能少挨鞭子,快滚到队伍里去。”
石青被他那长相吓的险些跌倒,但也只好乖乖入列。
就说这一鞭子果真打的实在,要比从高处摔下来造成的疼痛感更强烈更持久。
随后鬼兵翻身骑上一匹独角高驹,朝着大部队的前端奔了过去。
人群中有人交头接耳,声音很嘈杂,细听多是像石青一般懵懂的人,也都不明就里。
石青没敢跟这些人搭讪,也不知到底去往何处。
路途中偶尔有人逃离队伍,结果被鬼兵拖回来不断鞭打,这下石青连逃跑的念头也放弃了。
不知多久,经过一个岔路口,拐角高处搭有刑架,正吊着一个受刑的奴隶。
两名鬼兵不停对他施以鞭刑,并且那人脚下还有一团烈火,火焰炙烤着他的身体,迫使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石青看在眼里,仿佛那声声惨叫都发自自己的内心深处。
“都好好看着,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其中一名鬼兵冲着人群大喊着,他好像极有兴致,鞭子越挥越快,更加起劲。
从此以后,一路再没有骚乱,人群中的嘈杂声也逐渐小了很多。
石青看着周围无数个“自己”,心里产生疑惑,按说人死之后只剩下灵魂,那这副身体是哪来的?明明是活生生的肉体,如婴儿般稚嫩,可是不论从高处跌下,还是说被鞭子抽打,都丝毫没有损伤,这显然不符合常理。但细想也对,这都下地狱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石青作为爱钻研究本质的好青年,这颗勇于实践的心必然会蠢蠢欲动。
很巧,前方不知出现什么状况,许多负责看守的鬼兵都聚在一起,也不知说些什么,然后示意所有人原地待命。
按照时间推算,大部队应该行进了三四个小时左右,众人听到鬼兵的指示后,直接瘫坐在地上动也不想动。
这时候石青可没闲着,蹲在地上不断翻找,直到发现一块很薄很尖锐的石头。
紧接着,他挽起袖子,另一只手拿起石头对准手腕,首先经过一系列的心理活动:假如割下去血流不止,那就大喊鬼兵过来,后续发展不知道,总不至于让自己死在半路吧,就算有意外大不了在死上一次。再说,看那刑架上被鞭打火烧的人,受尽酷刑也没有死,然后稳了稳心神,硬着头皮划了下去。
很不幸,鲜血直流,石青此刻肠子都要悔青了,经历这次深刻的验证,发现实践是要有合理规划的,而不是盲目的,在没有万全准备之下是要出大问题的。
正在石青将要大喊之际,血液忽然消失,像是被皮肤再度吸收的样子,随之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周围的人向他投来呆滞的目光,石青还以尴尬的笑容,只是这副皮囊都没有表情可言,也不知对方能否领会。
大部队继续行进,但这里毕竟不是人间,没有黑夜白昼之分,天空永远都是黯淡的红色,也看不到边际。目前除了走路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也不允许做,所以石青总在记录时间,每隔将近一个小时,他就会捡一块小石子揣进兜里。
三天三夜,不会错,石青又掏出石子确认了一遍。
这期间再没有停止过赶路,看来这副身体似乎不需要吃饭睡觉,因为除了灵魂上的疲倦,没有多余感受。
这副身体就好像知疲倦却不用停的机器,而且不需要保养检修,也不需要提供任何能量之类的补充物。
此刻,石青心里反倒产生了恐慌,因为这种折磨没有底线。
例如人在长跑步之下,身体总会疲倦,如果你不断坚持,最终会到达体能的极限,就算仍有意识,但身体会因为透支从而倒下。
然而他们这些人只是在不断感受疲倦的叠加状态,这种无穷尽的累,看似对身体没有丝毫影响,但其实真正摧残的应该是灵魂。
灵魂是有极限的,会比这副身体先崩溃,石青很确信。因为灵魂与这副身体,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契合的物质,只是被强行困在一起而已。
石青察觉体内的灵魂已经开始颤抖了,似乎想要挣脱这副皮囊,这也是他感到不祥预兆的原因。
冥冥中一种感觉,如果灵魂冲破身体,将会永远失去意识,那才是真正的恐惧。
终于,已经不知是第几天,就连石青也懒得用石子记录时间的状况下,有人因为意识崩溃倒在了地上,灵魂肉眼可见的挣脱身体,像是被吸附一样,向天空倒坠。
没过多久,灵魂被一团突然袭来的天火击中,产生爆炸,就像绽放的烟花一样七彩斑斓,直到化作尘埃。
随后那具身体开始腐化,逐渐变成一滩液体。
而此时,那些负责看守的鬼兵也停下了脚步,望着天空皱起眉头。
鬼兵首领对着身后的手下说着什么,石青离得很远,听不清楚。
也许是灵魂之间的共鸣让石青生出伤感,竟发现眼里不自觉的流出泪水,石青擦拭着眼角,原来做鬼也会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