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听白一人走在尚淌着水的大街,救援姗姗来迟,一切都在重组。
天灰蒙蒙的,天色已经暗了,路上更是少有行人。
城区一片混乱,维持秩序已颇为困难。有人失踪,有人在这场事故中失去了生命。
一位警官迎面走来,脸上严肃中透露着担心。
“这位先生,现在到处破败不堪,消防官兵正在全力抢救,这边建议你还是不要乱走,以免陷入不必要的危险。”
“我只想回家。”潘听白衣衫破烂,隐藏不住的疲惫。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或者困难随时可以找我们的,也是希望你向前看。”警官好心安慰。
潘听白停了下来。
“警察叔叔,我想问,这场大水是怎么来的,可能是人为吗?”
“你在说笑吗?”
“我认真的。”
“具体原因还在调查,不过基本可以确定是自然灾害,谁有这么大神通能弄出这样的灾难呢。”
警官看他有些神志不清,想来也是受害者,顿时可怜起他来,没有为难,让开了道。
潘听白失魂落魄的往回走,闹了半天,重要的吊坠丢了,学校城市被毁,只得到一本看也看不懂的书,和一堆谜团。
可能除了出身不同,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平凡人,但安清露她们的出现,似乎给他揭开了一层纱,迫不及待地要展现他背后的秘密,却又唯独瞒着他,让他自己去找寻,发现。
潘听白从未见过自己的爷爷。
印象中是早就去世了,连奶奶也极少提起,仿佛他就不存在。
父亲有四个兄妹,他是最小,也是唯一有了男孩的。
潘听白可以感受出,叔伯姑姨们都很疼爱他,眼神中满是溺爱,可却是很难见面,只对外说是工作,定居在全球各地。
好在潘听白还有四个姐姐。最大的已在工作,最小的才堪堪比他大一岁,现读高二,正是市里的贵族学校。
可能是年龄相近,四姐与他最亲,走在一起常被误认为是情侣,称得上一个郎才女貌。
二姐最爱欺负他,大姐总疼他,三姐话很少,整天冷着一张脸,但她有事是真上啊。
记得尚在初中,由于潘听白读的是普通学校,跟班里的刺头起了冲突,当天放学后便招呼人将他堵了。潘听白是没什么事,一个人全给打趴在地。但他三姐听到后不乐意了,大晚上又在他们的必经之路给教训了一顿,从此以后学校里便再没有人不长眼的去触他霉头,一直保持到了毕业。
潘听白很珍惜学校生活,那是他少有的可以接受的氛围,虽然常是独自一人。他开始尽量地淡化自己,不去引起注意。
学校的日子就这么有一天没一天的过着,虽然也有热心的同学想帮助他融入班里,可往往都是不了了之。男生讨厌他的高冷,无法与他玩在一块。有些女生可能看上他的颜值,可也自知遥不可及,还未进攻便自认失败。
初中三年一晃而过。
潘听白始终如同导演,远远审视着这个环境,看他们可笑的面具,拙劣的谎言,讽刺的关系。他没有干预,庆幸自己明智的退出,却又会羡慕他们的友谊,他们洒脱的青春。
多年的记忆更多的还是留在了家里。
那时的大姐尚在外地上大学,回来总会给潘听白带礼物,军刀,护腕,手链,那些成年人才玩的东西,他少时便也接触。
大姐说,他就是上天赐给这个家的礼物,集天分于一身,完美到无可挑剔。大姐喜欢他,他也是。
哪怕到了高中,潘听白以为自己总能换个样子,可事实是一个冷漠的人带上了热情面具,牵强附会。
初中毕业时,四姐质问他为何不与她一起上私立学校,而是去了普通的公办高中。潘听白只是回答想换个环境,结交交朋友。四姐沉默了一会才说,可这样我就见不到你了。
他回答,怎么会呢,想见随时都可以。
就现在,洪水过后的现在,潘听白只想立马回家,今天是周五,四姐很早放学的,应该回家了的,应该没有被洪水波及。
他从来没有这样急切的想回到家,可能是灾难带来的危机,可能是孤独的侵蚀。
潘听白越走越急,可趟在水里怎么都迈不开步子,反倒把自己弄得一身脏。
路边的汽车七零八落,将道路堵得乱了方寸。小型车抵挡不住洪水的冲击,堆在马路尽头转角的广场上,俨然成了一个废旧汽车回收站。
潘听白在一堆破烂中寻到一辆摩托,钥匙还在上面,人却不见了踪影。
潘听白试着发动,好在没有明显问题。他一跨上车,便迫不及待地往家中赶去。位于市郊的潘家老宅,距离他的别墅也有大半个市区。虽偏远,宅子也颇为老旧,但环境优美。
四姐是二姑的孩子,姓白,名以寒。二姑常年在外地,平常白以寒便住在老宅子里,可奶奶去世后,偌大的宅子过于冷清,所以她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潘听白家。只是每次周五回来前总要先去下老宅,打扫卫生,在祠堂里上香。
白以寒成了老宅的女主人。
潘听白很少去到那里,除非召开家族会议,但那也只有在遇到危机时才有,显然这不可能。
每到周五,潘听白总是满怀期待得等着白以寒回家,这样,这个家才有了点烟火气。
又是周五了。
……
太阳温柔地沉没,过于明亮的天空,脱离白昼,颁布孤独。
潘听白开着摩托,骑行在无人的小路,天色暗下来,愈来愈看不清了。
引擎的轰鸣声轰炸着绵延的山林,惊起飞鸟一片。
突然,他停下了。
这里明明来过,熟悉的路径,七倒八歪的乱枝,和依旧看不到的尽头。
潘听白犹豫了下,还是选择继续进发,可能是太过着急,脑子变得混乱。
他不敢再做停留,把手越拧越紧,车越开越快,激起沙尘阵阵。
驶出不知多少路程,还是没有看到头,周围的一切一如先前一般循环。
他明白自己是遇到鬼打墙了。
潘听白一把将自己的衣服扯下一块扔在地上,还未落地便被风吹走,他只好拿起石块压住。
准备好后,潘听白继续进发,只是这次没有着急,车速也不快,他更想知道这所发生的原因。
太阳彻底落下,山林间漆黑地看不清路,他打开了车灯,打出一束光通往密林深处。
没过多久,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一直在重复,潘听白确认了。
只是当他找寻记号时却发现。石头还在,他亲自放的不会记错,可衣带不见了踪影。
林间无风,更没有人,物品还能自己消失?
潘听白平复下来,仔细地确认着细节。最终潘听白不得不承认,这里就是原来停留的地点。
整体布局没有变化,在夜间着实不好分辨。山林间道路错综复杂,又有树丛遮蔽视线。潘听白方才进入的路口还只是绿化点缀,越深入便植被越繁茂,这是一条原始的路,仅仅是走的人多了才有了样子,更不用说路灯,连光线都难以洞穿。
若不是对这条路还有些记忆,不然怎么迷路的都不知道了。
潘听白检查石头没有被移动的痕迹,连底下的沙砾都是平整的。
衣带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潘听白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低头看去,原本被自己扯破的衣服此刻完好无损。
在夜色的映衬下隐隐透露着诡异,衣服的边角翻起,像是被用力扯过。原本的缺口也只是有些变形。
潘听白顿时感觉黑暗中有人在盯着自己,而且身手很好,不然凭借自己的底子不可能这么久还没有发现。
他有些慌神,但很快镇定下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此刻当务之急便是闯出这里,赶紧回到家。他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月亮从云后漏了出来,今天是满月,月色格外的明亮,落下一片白霜。
潘听白仔细思考着破解之法,夜晚才刚到来,等到天明显然不明智。只能使用笨办法了。
在山林间坑洼不少,寻找正确的出口就有些大海捞针了。
潘听白将车速降下,默默计算着距离,每隔一段路程打下记号,一有路口便转弯。
就这样七晕八倒的绕了不知多久,远远的可以看到路灯,那感觉就像将要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一根绳子,激动之心难以言表。
潘听白加快车速,飞驰而去。
他最后看了一眼自己做标记的地方,原来出口就在近前。只是那石块下面赫然压着的衣带如此醒目,他感到有些冷,低头望去,衣角缺了一块,风正从那灌进去。
……
“我姓白,你名听白,是要听我的心声吗?”白以寒微微歪头,向他发出疑问。
“名字受之父母,我可不知其中学问,可能就是如此,那你我注定有一劫。”
这是当时白以寒刚住进潘听白家时的无意闲聊。两个人总会提出一些无厘头的问题,或是算卦,或是风水。
“你知道么,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算命的说你是大气运傍身,天生紫薇之命。这样敬畏天地的人都敢把话说满,何况他也可能仅仅是个江湖骗子。你真的很不一样呢。”
潘听白淡淡一笑,道“你还信这个么,那后面还有一句,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在天地这局棋盘里,我们都只是棋子。”
“说的也是,看你平常冷冷清清,却有这么多花花肠子,多情似无情。”
……
记忆就此打住,夜色在走向更暗的深渊,即使迷雾一团,但起码明天的太阳依旧会升起。
“我们都是棋子。”潘听白说着抬起了头,加快了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