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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宁用两个又长又深的呼吸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迈开自己的大长腿用僵直的步伐,往一片小树林小跑而去。随着他向前一瘸一拐的步伐,他的白袍变成了棕色的亚麻布料上衣和黑色紧身中裤,然后消失在林间。

……

红色的水车喷出巨大的水柱,洒在希埃尔学院某座曾经高耸的法师塔上——现在这座法师塔看起来更像是两截破烂的烟囱。代西利昂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水车上的法阵,惊叹于魔法文明精妙的魔法阵是如何从最近的水库抽调水的同时,发现了那台跟在后面像跟屁虫一样的红色车辆。这辆叫“消防车”的新型公共设备配置相当齐全,有搭救被困人员的云梯和拉开侧翻马车的绞盘,也当然有一杆用于灭火的水枪。只是比起直接从最近水库调水喷射的水车,这辆新的消防车在喷水上还是力有不逮。如果不是希埃尔学院这种规格的地方起火,这台消防车才是灭火的主力。这辆出自南方巴朗省议员夏洛特之手的防火工具确实给各个城市、乡镇和要塞提供了高效而廉价的安全保障。

这时,三名矮人和一名精灵走到代西利昂的面前。两位脸色更为黢黑的矮人率先致以捶胸礼,然后询问道:“代西利昂先生,您确认我们真的不需要继续破拆剩下的半截高塔,将罗宁先生救出来吗?”

代西利昂耸了耸肩,指指旁边一个还在运转的魔法阵说:“我相信比起被关几天然后吃点粗茶淡饭,罗宁会更心疼这个花费了纳税人几千纳尔材料的环境法阵被你们摧毁。”

代西利昂话音刚落,罗宁的声音就从魔法阵内出现:“是的,我还需要几天就能够把这个魔法阵重新收敛起来。”

两位矮人互看一眼,面露难色地说:“这种在火灾现场不救人……我们实在是很难交代啊!”

代西利昂瞬间明白这种是那台水车高昂的出动费用,挥挥手说:“就算在学院的支出里吧!无论最后是直接支付,还是从市政的支付款里扣,都是一句话的事。”说完代西利昂对两人眨了眨眼睛,两人也是心领神会地半躬身退开。刚刚他报出了那个“大型魔法阵”的花费,也是想让两个消防员“意识到”这座废墟和水车之间巨大的价值——或者价格——差异。至于最后在市政收到城市治安办公室的报告上这座法阵的造价是多少,就不是代西利昂的够预想到的了。五千纳尔,说多也不多,说少不少。按现在市民居家的燃气费,用来算也就几万镑的价钱;但是按着古代魔法炼金的魔能晶石来算,那就是个数不清的天文数字了。总之,只要有学院兜着底,治安办公室账上不必多一笔说不清楚的帐就是两位消防部职员最满意的结果了

不合时宜的声音总会响起。在代西利昂看着两位高贵的矮人消防员准备转身上车,但是那位穿着得体的精灵踏上前来时,这句话闪过了代西利昂的脑袋。“罗宁先生这么高贵的大魔法师,总不能生死不明地呆在一片遗迹的底下吧?这对于整个共和国都是一种不负责的态度!”

毕竟是议会里的议员,说话从尖酸刻薄到慷慨激昂之间过渡得如此自然。代西利昂还没把想好的尖酸话语说出口,那位刚刚还在勉励自己同胞的矮人议员已经转头加入了对话:“罗宁老师的生命安全确实是整个共和国的福祉所在。我觉得就算能和罗宁老师保持联络,还是得申请观测罗宁老师的生命体征。”

随着他带着明显矮人特征的连从阴影中走出,代西利昂认出了这个在洛佩尔魔法毕业的“理论魔法师”,代表兰阿尔郡的议员雷林奈。看到代西利昂认出了他,这位面容方正、眉骨突出的矮人停下来后续的建议,先按着魔法师的礼仪、手抚额前地弯腰致敬。“代西利昂老师,我申请使用‘踪丝镜’,以便确认罗宁老师在下面实验室内的安全。到了罗宁老师撤离的时候,也方便我们做准备。当然,我会牵头在议会里申请将这笔支出算入年度的安全防控预算内。”

无懈可击的理由。代西利昂耸耸肩膀,说:“我没有异议。但保险起见,你们最好还是保持离法师塔200米以外的距离。这个距离也是踪丝镜最好的运作距离。”

“如您所愿。”雷林奈再次躬身扶额。“另外,替家师向您致敬,也想向您询问院长现在的身体如何?”

家师,又一个充满世界岛风味的称呼。最近随着一艘新船靠港,又带来了一批新的言辞、材料和商品。当然,代西利昂并不认为这位昔年同窗——虽然两人隔着将近五十岁的年龄和一个称谓的差距——真的会和雷林奈保持紧密的通信,并用这种曲折的方式询问自己老师的健康情况,但是罗宁离开的事情也需要一个更加云萦雾绕的掩护。“院长的身体不容乐观”代西利昂摆出一副沉重的嘴脸,说:“现在罗宁正在解构的魔法是目前最有把握的尝试方向了。”

“那,希……那根杖子如何?有没有出现异常?”站在一边的精灵插嘴。这个问题才是两位议员深夜还跟着消防员造访的原因吧。代西利昂玩味地看着两个人,慢悠悠地说:“目前来看,这根杖子还是在照顾着老头的生活起居……从这个角度上看,院长似乎还是很希望熬过这一次的。”

“老师那边还是很关心院长的身体状况的,他在洛佩尔也准备了一些材料。”见代西利昂不愿意透露真正有价值的情况,雷林奈似乎也是下定决心问的更加直白。“只是不知道院长这次遭遇的究竟是什么方向的魔法?诅咒?袭击?还是……”

疯狂。

代西利昂和雷林奈都知道这个没有说出来的词语意味着什么。议员们的穷追不舍意味着他们不愿意放弃在他这里打探这位持杖人的身体状况。代西利昂对于这种疯狗式的追问感到厌烦,只想一个传送回到自己的书房。他抿着嘴沉默,刚想思考如何能在回应中既能表现出一丝对院长身体问题的慌乱,又能找到一些转移两位议员关注的话题,就听到了一声醇厚的中年男人声音从消防车那边传来。

“我相信一位身陷囫囵的同事和一位健康堪忧的老师已经让我们的魔法师殿下感到足够影响睡眠的头疼了。作为门外汉,我还是邀请两位和我一起乘坐我的消防车回局里喝一杯,留下些安静的空气给代西利昂先生如何?”

三人转头循着声音望去,那是一位清瘦的绅士,戴着一副金丝眼睛。他的身后跟着一位高大的男子,衬衣和马甲紧紧地绷在他饱满的肌肉上,但面向凶狠的他却恪守着一位管家的礼仪,仪态和步伐都无懈可击,比他的主人更加能够吸引旁人的目光。

“夏洛特先生。”雷林奈率先像对方行礼,并引见给代西利昂。代西利昂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中年人。他身材不高,瘦削而且在礼仪上似乎并不十分讲究。站着的时候,夏洛特似乎总喜欢将一侧的外套撩起,漏出没有扎进衬裤里的衬衣下摆,而且常常不顾及形象地将重心压在自己的手杖上,身姿松垮。

“是大魔法师,先生”代西利昂更正到,脑袋里却想的是刚刚那句没有听过的措辞“身陷囫囵”。最近世界岛的新船似乎也没有听到过这个措辞啊。

“我很抱歉,大魔法师阁下。”夏洛特先生随意地摊了摊手,言辞中根本听不出歉意。而且他的兴趣也不在于此,反而开始向两位议员开始讨论起了水车和消防车从造价到维护最后到每次出动的从成本,仿佛院长这位对于议会名义在上和实际影响上都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根本不在他关心的范畴之内。两位议员原本想继续留下,却被夏洛特先生半推半拉地带到了车旁,然后被高大的管家先生扶上了马车。两位议员只好匆匆地向代西利昂挥手告别,临末还不忘招呼两位消防职员去取踪丝镜。招呼好两位议员的向着议员来时乘坐的马车挥手致意,于是一辆马车冒出蒸汽,另一辆马车轮子开始发出淡蓝的微光,一前一后地驶出了学院。

代西利昂目送两辆马车远去,然后在确定四周无人后,三指相触又分开,仿佛打开了个小盒子。当然,里面还没有那么快出现凤凰树的种子。代西利昂自嘲了一下自己精神过渡紧张,转头离去,心里却开始盘算起是否要查一查这位夏洛特先生最近的动向,以及认真准内一封寄去洛佩尔图书馆信上的措辞。他一面一心二用地走着,还一面念叨着今天听到的新词汇。

“家师……身陷囫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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