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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霜鸿接过酒碗,小心翼翼的对准碗边,之后缓缓试探,仿佛酒碗里面是滚烫的开水一样。他的舌头刚一过酒,顿时辣的受不了,他一下子将酒碗还了回去。酒和开水是一样的无色,但和开水是一样的热辣。

梅承田接回来,又缓缓喝了一口,碗里还剩下最后一点,他将酒碗再次递向李霜鸿,沙哑着说道:“你慢慢喝,不要一口吞下去。”

李霜鸿心中有些抗拒,他踌躇不前,微微吸着凉气。

“喏。”梅承田微微摇了摇酒碗,“里面没多少了。”

酒碗里的酒的确没多少了,上面有着残阳的倒影。

李霜鸿颤抖地接过,之后双手慢慢抬起,缓缓让酒润过舌头,那种一瞬之间的感觉冲上他的脑袋,他顿时感到整个身体在加速。酒会给不曾受苦的舌头带来刺激和安慰,也会给予身体最好的享受与快感,它是寒风中使人坚强的一剂良药,也是逆境中使人充满勇气的一根拐杖,使人苦中作乐,忘却疲劳与痛苦。也许正因为酒有那么多的妙用,所以有些人宁肯糊涂地醉倒也不愿意清醒地躺在床上。

梅承田以前是这种人,现在又变了回去。他打算把这个孩子送回去。

李霜鸿只觉得这酒辣极了,既使是红辣椒也没有这酒辣,而且这酒带着一股腥味,喝起来让人硌住。

梅承田站了起来,把李霜鸿也拉了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泥土与灰尘,之后指向前方,恢复了心情,下定了决心,说道:“走吧。”

梅承田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自从发现了那对珠黄的眼睛,他的心神一刻也无法安宁。

他们顺着铺满落叶的泥巴路,来到一个丁子路口,眼前是一个简朴的旅店,外面停着四辆马车,车上插着一面红旗,上面绣了个“镖”字。往北走三十里是一个小镇,往南走三十里可到一个村庄。深秋的风愈发的凉,但不如刀一样冰冷,它还是有点温度,并不无情,却无时无刻不提醒你该加点保暖的衣服。地面潮湿,路上几道错杂的车印。这间旅店是周围唯一的旅店,也是唯一的酒铺,外面挂着白布招牌,单写一个酒字。旅店里面有一群人正在喝酒,足足坐了五六张桌子,大声喧哗,好不引人注目。

他带着李霜鸿走进去,让李霜鸿自己找地方坐了,径直来到台前。旅店里的客人们对二人投来惊讶与好奇的眼光,毕竟在这样一个破烂的小地方竟然能看到一个小孩子,实在是不可思议。但他们都没有过多的关注,一瞬间的好奇也随之消失,只看了一眼便继续聊着自己的话题。身形矮胖的旅店老板迈着小碎步赶忙迎接上来,圆头大耳,长得很有福气,穿着厚厚的黑色棉衣,带着粉红色的袖套,殷勤说道:“客官吉祥,小店有什么可招待的吗?”

“今晚住店,明日便走。”

“好,您几人?”

“两人。”

“好嘞,您把名字写一下。”旅店老板摸了摸自己的大耳朵,正拿起账本,梅承田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笑而不语。

“唉哟,客官,您这是何故?”旅店老板两眼一眯,憨厚而笑,任梅承田抓着自己手腕,丝毫没有慌张。

“你老兄这又不是什么正规客栈,难道也要学官家记名字?”梅承田小声说道,也回他一笑。

“不学官家记名字,难道要老兄要睡桌子上吗?”旅店老板说着不自觉地笑出声来,接着手腕一挣,竟然没挣脱。

梅承田没有说话,左手要往他脖颈下面伸去,那旅店老板哗啦一下好大的力气,一下子正楷梅承田,摔倒在地上。

“唉哟,好疼,客官真好开玩笑。罢了,罢了,我不记名字便是,一间二百文。”那旅店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指着楼上说道:“你上楼,往左拐,第一间屋子。”

“老兄,兄弟有事,还得赶路,不住店了,告辞!”梅承田拱手转身,正打算带着李霜鸿快走,不料有一只手扣住了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按住他腰间的短剑,正是那旅店老板。

“别以为你带着个套子我就不认得你。”梅承田说道,一把将他手打开。旅店老板知趣,把手也松了。

“碰巧,碰巧,我也没想到这荒郊野岭的真能碰到梅老弟。”

“我也觉得奇怪,这附近鸟不拉屎,荒无人烟,怎么会有人在这里开店。”

“来,坐,我请梅老弟喝一杯酒。”旅店老板说着,拉着梅承田到李霜鸿面前坐下。

“老板,酒喝够了,我们住店!”一嘈杂大汉站起来,佩玉带环,腰悬宝刀,醉醺醺地走到老板面前。旅店老板笑嘻嘻地迎了上去,说道:“客官一行人要住店。”

“嗯,住店。”那汉子点点头。

“不好意思,小店打烊了,今晚不留客人了。”

“老板,你真会说笑话,是不是嫌我们人多房少,你赚不到银子?诶咦,爷我有银子。”那汉子完全醉了,解下钱袋递了过去,“这一袋钱你莫管多少,反正够了。”

“这……”旅店老板低头一思,为难说道:“小店房间不多,不知道能不能让这么多好汉住下,要不还请诸位好汉到别的地方去吧。”

“你休要放屁!我刚瞧他们要住店!”

“那……这……”

“店家,你给不给住?”

“给,给,给,怎么……不给?”那老板一下子堆起笑容,双手合住,歉意说道:“这是小店不对,该打,该打,求各位好汉莫怪罪,我来请诸位一坛酒。”

“这不就对了?”那汉子将钱袋放在桌子上,又坐回去喝酒了。

旅店老板没有接,却往他身后面看去,眼见得夕阳降落,外面快没有光了。他回到柜台,从下面抱来一坛酒,将上面的标签撕了,然后抱到那几位客人面前,用筷子将封口戳破,接着憨憨笑着给那几桌客人倒酒。

“好,正好最后一碗!”那老板刚将几桌酒倒完,那坛子也空了,其余人都拍起手来。

“这是小店私藏多年的好酒,可能比较寒,诸位客官小心喝,慢慢喝。”

“多谢多谢!多谢老板!”众人谢道。

“不客气,不客气!走完镖后,就该喝点好酒!”

梅承田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碰了碰李霜鸿的胳膊。

“嗯?”李霜鸿转过头来。

“你看他们。”梅承田指着那帮人,“以后你要记着。”

李霜鸿将眼睛转向他们,看着那些纵情取乐的人,他突然感觉到十分的奇怪,为什么他们会这么放纵自己,沉溺在酒肉之中,今天要花天酒地,明日要风花雪月,似乎对他们而言生命短暂,一文不值,唯有在自己活着的时候取乐才是人生的常态。

那个嘈杂汉子吃完肉,又倒一碗,站起来准备又干一碗,不料手一松,那碗摔落在地上,噼啪碎开,汉子也顺着椅子翻到在地上趴着,站不起来了。

“醉也,醉也!”倒下汉子的同伙一个个都哈哈大笑起来。

梅承田离开位置,低下身子,翻了一下那倒下汉子的眼皮,想叹一口气,却怎么也叹不出,冰冷的寒气从鼻子吸进胸腔。他只能面无表情,注视着地面说道:“莫机关,不愧是莫机关,”他回头看着旅店老板,“真是一如既往的狠毒。”

李霜鸿看着地上那汉子,耳边传来那群人的哈哈大笑,看着梅承田的平淡的表情,他似乎也明白什么了,惊恐地不敢再看,趴在桌子上把头埋起来。

之后是那五六桌的客人,在大笑中一个个倒了。

他们并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慢慢无声。

“这里只剩下我们了吗?”梅承田问道。

“应该就剩下我买几个了。”莫机关回到柜台后面,拿出一坛酒,抛给梅承田,梅承田探手一招,那酒便来,稳当当地落在桌子上,接着又飞来三个碗,梅承田单手接住,扣在桌子上。“前几天还有个老兄来过,不过很快就走了。”

“那位老兄是谁?”梅承田追问道:“是不是白瞎子?”他拍了拍李霜鸿的手,发现他的手惨白而冰凉,整个人面发黄,似乎生了场大病。

“第一次看见这么多死人吗?”梅承田问道。

“……”

“你到楼上去,左边第一间屋子,空的。”莫机关对那小孩唤道。

“我在这里待着可以。”他握紧了拳头。“我不怕。”

“你怕的要死,你其实怕得要死,毕竟你还是个小孩儿嘛。”莫机关咯咯笑道,他顿了一会儿,对梅承田说道:“对,是白瞎子,就是他”他随手拿了把椅子反坐下来,双手搭在椅背上,好奇地打量着李霜鸿。“我也好奇得很,不知道他下山来到底要干什么?”

【诸位老兄,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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