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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隆元年,腊月初一,寒冷笼罩着京城。

不管多么的冷,菜市街的喧闹声永远都不会停歇。

不管多么的冷,菜市街的空气永远都是那么的令人作呕。

不管多么的冷,菜市街永远都是那么的肮脏与贫穷。

这里是京城底层人物的聚集地,但菜市街不仅仅只有京城的底层人士,也有着许多天南海北逃难来到此处的苦命人。

菜市街的正中心有一处大宅子,这处宅子青砖黛瓦,在破败的菜市街中独树一帜,也与其他人家的残破房屋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处光鲜的大宅子的匾额上写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四海总舵”。

原来这处大宅子就是京城中最大的帮派四海帮的总舵。

此时,四海帮的帮主韩有德就在这里。尽管韩有德早已搬离了肮脏破败的菜市街。可是菜市街毕竟是他成长的地方,他在这里长大成人,也在这里结婚成家,又是靠着在这里结识的朋友们一起打拼出头的。所以,韩有德对菜市街有着很深感情,对这里的人也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如今的韩有德早已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显赫人物,他不仅是四海帮的帮主,还是京城黑道的总龙头。并且他在官场中也有着很强的影响力,就算是六部尚书、朝中宰辅都要卖给他面子。毫不夸张地讲,如今的韩有德不仅手眼通天,更是跺跺脚就能让京城震三震的大势豪。

然而,发迹之后的韩有德并没有忘记菜市街的穷邻居们,他每逢初一、十五这两天都会来到位于菜市街的四海总舵。而他的目的也只有一个,为这里的街坊邻居们排忧解难。

这会儿韩有德坐在一张大椅子上,屋子里的香炉内点着龙涎香,韩有德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两壶酒和几味下酒小菜。只不过这几味小菜只是摆设而已,并没有被动过一筷子。

屋子里除了韩有德之外,还有一个高大的光头,此人名叫鲁秃子,乃是韩家的管家,也是韩有德的智囊。另外还有四个人,其中一个身胖个矮的年轻人乃是韩有德的二儿子,名叫韩超群。而站在韩有德身后的两名壮汉,则是他的贴身护卫,他们分别叫作宋杰和王蛟。

至于最后一位,则是一名老妪,她满头白发,衣服上尽是补丁,一张满是皱纹的黢黑的脸上挂着两行泪,她正在向韩有德哭诉。

“韩帮主,我……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咋办了,我……我没法子了,只能来找您了,请您发发善心,一定要帮帮我。”

话刚说完,老妪便双手捂脸,低头痛哭了起来。

待老妪哭了一小会儿后,韩有德这才看了鲁秃子一眼。

鲁秃子与韩有德相识三十多年,两人之间默契会心,韩有德只需一个眼神,鲁秃子便知道该怎么做了。只见他上前一手搭在那老妪的肩上,一手递过手帕,并说道:“吴姨,你先别哭,有什么需要我们帮主帮忙的,你尽管开口就是了。”

韩有德看也不看老妪吴姨,自顾自地倒了杯酒,并端起酒杯放在鼻前,轻嗅着酒香。其实他心里知道吴姨来找他是所为何事。每个月吴姨都会来找他,有时候甚至是一个月两次,而老妪吴姨每次来找他,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变着法儿要银子。

“唉!我一个糟老婆子能有啥事儿,还不是前几日我觉得身子骨不大舒服,就去找郎中给瞧了瞧,可这不瞧还好,一瞧却坏了大事!韩帮主,你是天底下最明事理的人,你一定明白咱穷人最怕啥,这一怕遭灾,二怕得病。如今我这个糟老婆子,早就没地可种了,所以这遭灾就远不及得病来的可怕。现在郎中说了,我得天天吃汤药,否则就活不长啦!可那些药都老贵了,我一个糟老婆子怎么能吃得起!韩帮主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个糟老婆子,发发善心,救救我吧!”

韩有德耐心听完,又一口喝光了杯中酒,这才面无表情地看着老妪吴姨,轻声说道:“可我不懂医术,你要我怎么救你?”

原本痛哭流涕的老妪吴姨,听了此话,瞬间止住了哭声。她抬头看着韩有德,咽了口唾沫并紧张说道:“韩帮主你只要施舍几两银子给我这个糟老婆子就行,我自己会去瞧病抓药的,不劳韩帮主多费心。”

韩有德看着略显紧张的老妪吴姨,盯着她看了许久,直把吴姨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她不仅难为情地低下了头,双手还局促不安地抓着衣角。

此时的老妪吴姨就像是个撒谎被抓住了现行的孩子,茫然不知所措,唯有坐着不动,默默等待着审判的来临。

而韩有德此刻也宣判了,他看了鲁秃子一眼,淡淡说道:“给她银子。”

鲁秃子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因为他知道不管过程怎样,最终韩有德都会给老妪吴姨银子的。所以,韩有德的话音刚落,鲁秃子便将两锭银子放在了老妪吴姨的面前。

看到银子的老妪吴姨登时双眼放光,她也下意识地伸手去拿银子,可当她的指尖刚刚碰到银子时,她却又迅速地将手缩了回来,并抬头渴望地看着韩有德,希望得到他的同意后,再去拿银子。

韩有德明白老妪吴姨的意思,故此微微颔首。

老妪吴姨见状,立马将银子揣入怀中,并站起来对着韩有德鞠躬致谢,还说了不少感激的话。可是,韩有德已经有些不耐烦,他摆了摆手,示意老妪吴姨赶紧走人。

老妪吴姨拿到了银子,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也是想早些走,因此便满心欢喜地转身离开了。只是当她刚走到门口时,韩有德的声音却又忽然响起:“吴姨,你也是七老八十的老人了,直到现在你还要每天起早贪黑的摆摊卖菜。你又不是孤寡,明明有个正当年的儿子,明明该享儿子的福了,可你却还养着他,放纵他。你每天还要辛苦赚钱,可你的儿子却放荡懒散,除了吃喝嫖赌和吸你的血之外,什么都不会。你每次来我这里要银子,我知道你只是为了满足你儿子那挥霍无度的生活。你自己穷苦了一辈子,穷怕了,累怕了,因此不想让儿子再受穷,想要给他富足的生活,可你现在的做法只会害了他,你不可能永远养着他的。富足的生活是需要自己去争取的,旁人白给的富足生活只会将一个人毁掉,使其堕落,哪怕是爹娘白给的也一样。让你的儿子来找我吧,我帮你教育他,也给他找些事,现在还不晚。”

老妪吴姨背对着韩有德,听完了他的话后,已是热泪盈眶,不过吴姨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站了一会儿,当确定韩有德的话说完了后,就立马逃走了。

韩超群眼看着老妪吴姨离开了房间,不屑地说道:“爹,我是真不明白,你管她干吗?那么大的人了,还满嘴瞎话,每个月都来找你要银子,当真是恬不知耻。这要换做是我,给她个狗屁银子,我只会给她一顿臭骂。”

“你给我把嘴闭上,”韩有德板着脸,狠狠地瞪了韩超群一眼,“我跟你说过的,跟在我身边的时候,你只有眼睛和耳朵,用眼去看,用耳去听就够了,你是没有嘴巴的。”

韩超群怏怏地低下了头,他心中很不服气,他并不认为自己说错了话,可是韩有德毕竟是他爹,他从小也怕韩有德,所以当韩有德瞪向他的时候,他不得不低头。

鲁秃子此时适宜地问道:“帮主,您看是不是叫下一个人进来?”

韩有德则反问道:“今日有什么特殊的访客吗?”

尽管不论刮风下雨,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这两天韩有德都会亲自来到四海总舵,为来访者排难解纷,可他却并不知道谁会来找他。因为韩有德对于找上门来的人总是来者不拒,不分贵贱。但却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便是唯有菜市街的人或者曾经在菜市街生活过的人才能找上门来。

可是这条不成文的规定没过多久便被戳破了。

韩有德也忘了到底是谁打破的这条规矩,他只知道敢壮着胆子、坏规矩来找他的第一个人,一定是犯了天大的难,甚至是身家性命系此一举。韩有德为人素来仗义,因此也就帮了第一个坏规矩的人,使其顺利地渡过了难关。

这样的事不用多想,便知道会迅速传开,并且此风一开,就再难收住。自那次以后,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这两天来四海总舵找韩有德帮忙解难的人便多了起来,同时也杂乱了起来,不过韩有德依旧是来者不拒,各个接见,并给予帮助。

时至今日,这样的局面已经维持了整整四年。四海总舵也俨然成为了京城中一个特殊的“衙门”。这个“衙门”非但有求必应、办事利索,还不索取丁点好处。关键是许多官家衙门管不了的事儿,不想管的事儿,这个叫作四海总舵的“衙门”都能管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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