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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有德所问的“特殊的访客”指的便是与菜市街毫无瓜葛的来访者。同时也是在问,有没有来访者有大事求他帮忙的。

总是些琐碎小事不仅让韩有德心烦,也让他觉得自己没有价值,显示不出自己的本事和手段来。

鲁秃子当然明白韩有德的意思,他略微想了一下,答道:“今天来访的人本就不多,其中只有两个人与菜市街没有关系,而他们两个人的事情都不小,这两个人都是因为银子才来求帮主的。他们一个是弄丢了这大半辈子搜刮而来的银子;另一个则是被人劫走了整整两船的药材和绸缎等货物,最为倒霉的是,这人购置药材和绸缎等货物的本钱是挪用的朝廷工部的拨款银。眼下纸还能包得住火,一旦包不住了,那就不是他一个人脑袋搬家的事儿了,他一大家子人都会受到牵连,女的势必沦为娼妓,男的么,要么为奴,要么刺配充……”

鲁秃子本来是要说“刺配充军”的,可是他猛然想起韩有德的大儿子韩鹏举便是在两年前被朝廷判了充军重刑。虽说韩鹏举当初免去了脸上刺金印的刑罚,但到底还是没能免了充军之刑。

而这也一直是韩有德的心中隐痛。尽管他和韩鹏举之间的父子关系并不融洽,可天底下就没有做老子的不心疼儿子的。再者韩有德是个极好面子之人,亲儿子被判了充军重刑,对他来说就是把面子给丢尽了。因此,自打韩鹏举离开京城踏上充军之路那时起,就没有人再在他的面前提起过韩鹏举,更没有人提起过“充军”二字。

只因日子久了,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加上鲁秃子正说得兴起,一时给忘了,这才脱口而出,好在他及时止住了。这会儿,他偷瞅了韩有德几眼,见韩有德依旧是冷着一张脸,根本就瞧不出他是恼不恼怒。

韩超群也怯怯地偷瞅了他爹几眼,他害怕他爹发脾气,从小就怕,好在他爹韩有德这会儿并不打算发脾气。

“老鲁,什么时候你也学会说话说一半儿这个臭毛病了?还有就是丢了搜刮来的银子也算作是大事了?”韩有德冷冷问道。

鲁秃子轻咳一声,继续说:“是这样的,丢银子的这个老家伙原本是京城人士,早年中举,在京中为官多年,但却一直都是芝麻绿豆的小官,根本没有实权,也就谈不上贪腐了。好在他家本是富户,颇有家资,加上这个老家伙又极擅钻营,居然被他打通了关节,破格外放为了两淮盐运司,这可是个实实在在的肥缺。按照朝廷的律法,两淮盐运司六年期满后便会根据其政绩调到他处为官,可是这老家伙不愿放弃得手的肥缺,因此上下打点,大花金银,愣是当了四任二十四年的两淮盐运司。如今他任满离职,把他这么多年来搜刮的金银珠宝全部折换为了银票,为的是路上方便,同时也不会引人注目。可他哪能想到,四天前他刚刚进入京城,连家门还没瞅见呢,全部的银票就给丢了个干净。”

韩有德想了一下,皱眉又问:“你说的老家伙叫什么?他这样的人和我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他怎么会来找我?他丢了多少银子?能确定是在京城丢的?”

鲁秃子答道:“哦,我倒忘了说名字了。这老家伙名叫郑福贤,他本人很确信银票于四天前尽数丢在了刚进入京城时。至于他丢了多少,这他不肯告诉我。而我之所以说这是大事,则是因为是刑部尚书张之羡要他来找帮主你的。”

每逢初一、十五这两天鲁秃子都会提早来到四海总舵,提前了解来访者所求何事,以方便韩有德问询并在心里作出初步打算。不过,像是老妪吴姨那样的人,鲁秃子也不会费事去问她,毕竟她所求之事就如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张之羡的面子不能不卖,他是刑部尚书,往后少不了有用到他的时候,”韩有德像是在自言自语,而后又对身后的王蛟勾了勾手,要他附耳过来,接着耳语交代了一番。王蛟听后,抱拳说道:“帮主放宽心,我这就去办。”

王蛟说完,便昂头挺胸大踏步地走出了房间,鲁秃子瞅了一眼王蛟的背影,说道:“这事儿恐怕不太好办,郑福贤那老家伙虽然一口咬定是进入京城后才丢的银票,但也不能确定就是京城内的惯贼所做下的,他很可能早就被人给盯上了,直到进了京城才偷了他的银票。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是大海捞针——没处寻了。”

“不管是谁做下的,也不管他是哪里的人,这件事既然是张之羡授意的,就必须得办。不仅得办,还得办好咯。老鲁你现在去把人带进来吧。”

老鲁站起身来,微笑着看了韩有德一眼,心中已经明晰了韩有德要怎么办好这件事了。但他没有印证,只是默默地走出房间,将候在别的房间内的郑福贤带到了韩有德的面前。

韩有德打量着郑福贤。郑福贤也紧盯着韩有德。尽管是寒冬腊月,可是郑福贤的脑门子上却满是细汗,嘴唇也微微颤动着,眼神也尽显慌乱。虽然鲁秃子称呼郑福贤为老家伙,可实际上郑福贤不过五十多岁,加上养尊处优的生活,使他看上去更像是个四十多岁的人。

“坐吧。”韩有德伸出右手示意请郑福贤坐下。

“你的事情我大概已经知道了,但还有一点尚不明确,你丢了多少银票?”

郑福贤没想到韩有德竟然一上来就开门见山,原本他还准备了几句客套话,现在看来是派不上用场了。

“这个……”郑福贤不愿当着其他人的面儿,说出自己所丢的银票总数,因此左顾右盼,频频看向韩超群、鲁秃子和站在韩有德身后的宋杰。

“你既然来了,就该信我,也该信这屋子里的其他人,他们都是我的心腹,人很可靠的。把你该说的想说的,还有需要让我知道的,都一股脑地说出来吧,别有顾虑。”

韩有德说完,用手指轻敲了两下桌面,宋杰上前拿起桌上的酒壶,斟满了一杯酒,并推到了郑福贤的面前。

韩有德再次右手前伸,说道:“喝吧,一口气喝光它,这会让你少些紧张焦虑。”

郑福贤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然后才端起酒杯一仰脖子喝光了杯中酒。

韩有德看着白白胖胖的郑福贤,见他端酒杯的手上又是扳指又是蓝宝石戒指的,心中却鄙夷起了郑福贤。他想,这家伙既然是科举出身,想必是饱读圣贤书了,而且又身居要位二十多年,自是见过大世面经过大风浪的,可他现在这样子简直就像是个无头苍蝇,慌乱无措,哪里还有读书人的儒雅和官老爷的威严和沉稳?看来人们常说的不错,当官的都是见钱眼开,银钱就是当官的命.根子。

你若是不知道丢了命.根子的人是个什么模样,看一眼此刻的郑福贤就会完全明白。

喝了酒后,郑福贤果然不那么紧张了。他低头揉了揉眼睛,又抬头瞧着韩有德,显然是想要韩有德问他,有问有答才不至于尴尬。

可是韩有德连看都不看他,只是一脸严肃地坐着,看着屋子的一角,那样子像是在思索什么难题似的。

郑福贤眼见没人理他,只能硬着头皮自己叙说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其实,对于事情的经过,韩有德完全没有兴趣知道,毕竟银票已经丢了三四天了,又没有半分线索,知道在哪里丢的,何时丢的,又有何用?韩有德可不是破案的捕快。

待到郑福贤断断续续地说完之后,韩有德瞥了他一眼,冷冷说道:“说来说去净是些无用的话,我的问题你还是没有回答,你丢了多少银票?这才是关键点,我也知道事体敏感,可如果我连事情的关键点都搞不清楚的话,还要我怎么帮你?”

“是,是,我这就说,”郑福贤随口答道,但他却在心里快速地盘算着,是否要如实回答呢?他之所以不肯说,一是因为数额过大,二是因为这些银票都是他贪墨搜刮剥削而来的,是见不得光的,越少人知道越好,最好是没有人知道。

可现在却又不得不说,韩有德俨然成为了他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

一想到往后的生活,郑福贤还是决定说出来,他这一辈子都是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他当惯了阔老爷,实在不会也不愿意去过没有钱的穷困日子。

郑福贤咬了咬牙,说道“总共是四百七十多张银票,每张都是一万两的面额,没有小额银票,而且这四百七十多张银票并不是一家票号的,分了十二家票号,这十二家票号分别是……”

韩有德摆了摆手,说道;“行了,不必再说下去了。坐在这里等一会儿吧,你的银票要不了多久便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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