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有德越说越来气,并不住地摇头叹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而这件他极不愿意提起的事,也一直是他的心病,但在老友仇达的面前说出来倒也无妨。
仇达看着气愤的韩有德,又四下环顾了一眼,其他食客因为韩有德的到来,都没有在近前喝羊汤。四五个食客挤在一张桌子上,离他们倒是有点距离,再加上他们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其他食客是不可能偷听到他们讲话的。
“你也别来气,鹏举毕竟是你的儿子,他闯祸,你兜着,这是你当爹做老子的义务和责任。”仇达微微一笑,接着说道,“我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倒像是你不想让鹏举回来。”
韩有德说道:“我确实不想让鹏举回来,让他回来干吗?回来接着跟我对着干吗?接着给我惹事吗?接着惹我生气吗?眼不见心不烦,我见不着他,气还能顺些,还能多活两年。他要是在家,指不定哪一天就把我给气死了。”
仇达起身拿来一壶酒和两个酒杯,倒满了酒,推给韩有德一杯酒后,说道:“鹏举他不是一向很听话,很懂事吗?他怎么会惹你生气?”
“他懂事?他听话?”韩有德气道,“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自打你退出江湖,我让鹏举接替你,成为了地海堂的堂主之后,那孩子就开始跟我对着干了!”
韩有德说完,气呼呼地喝光了一杯酒。仇达又为韩有德倒了一杯,自己则抿了一口酒,说道:“鹏举他怎么就跟你对着干了?我听说鹏举他把地海堂经营的好生兴旺,这不是好事吗?”
韩有德道:“倘若他是用正经手段把地海堂给经营兴旺的,这自然是好事,我这个当爹的也会感到面上有光。可他却是靠着抢自家兄弟的地盘和生意把地海堂给经营兴旺的!说穿了,他这是踩着自家兄弟往上爬,是有违道义的。你是不知道,鹏举他在家时,三天两头就有人来我这里告他的状,其他的堂主和弟兄们都因为他是我的儿子,不想与他撕破面皮,都让着他。可大家也希望我能站出来主持公道,不说赔偿损失什么的,至少是制止他,让他往后不再这样做了。可是他呢?压根不听我的话,就当我是不存在一样!你说说看,他那么大的人了,我除了训他一顿之外,还能怎样?总不能打他吧?他好歹是四海帮的八大堂主之一,他自己不要脸,但我得顾忌他的脸面呀!因此,我除了装聋作哑之外,实在是没有办法。我心里也明白,这几年有好多弟兄们都在背后抱怨我处事不公,偏袒地海堂,纵容鹏举。有时当着众兄弟的面,我都感到臊得慌,我都想替鹏举给大家道个歉。我也实话告诉你,我不止一次想过要罢了鹏举的堂主之职,可次次下不了狠心。他就是再不争气,也还是我的孩子呀!”
仇达谈谈说道:“就只有这些?”
韩有德道:“这难道还不够吗?你还真想看着他把我给气死呀!”
仇达道:“人是会变的,两年了,鹏举他吃了两年的苦了,肯定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想你叫他回来后,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跟你对着干了。不管咋说,先想办法叫他回来吧。”
韩有德叹了口气:“唉!我也不瞒你了,就算是我现在把一切都疏通好了,也没办法叫他回来咯。”
“哦?”仇达不解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韩有德道:“其实,鹏举早在半年前就不知去向了。说到底,我是他爹,能不管他吗?他去充军时,我便和总兵洪震南疏通好了,他答应我,会把鹏举带在身边,不让鹏举上战场。我和洪震南也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大约半年前,我接到了洪震南的来信,信上说鹏举已经不知去向,甚至都没跟洪震南说一声就不见人了,洪震南也派人去找了,但是没找到。从那至今,我就没了鹏举的消息,我还怎么叫他回来?”
仇达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如此也好,至少鹏举不用再受苦了。”
恰在此时,一个老汉挑着担子,吆喝着“柿饼~,卖柿饼咯~”。
韩有德一眼便认出这个卖柿饼的老汉是菜市街的老街坊许老汉。许老汉卖了一辈子的柿饼,他的柿饼香甜可口,十分好吃。韩有德每次碰见,总要买上几个吃吃。
而这次也不例外,韩有德立马叫住了许老汉,老实巴交的许老汉一看是韩有德叫住了自己,知道这是来买卖了。便用心挑了几个好柿饼小心地用草纸包了,要给韩有德送过去。
韩有德也站起身来,朝许老汉走去。仇达见状,还说了句:“你坐在这里就行,他会把柿饼给你送过来的,你又何必起身去接?”
韩有德对着仇达笑了笑,说道:“都是老熟人了,我不能端架子。再说了,坐这么久了,起来走两步也好。”
韩有德和许老汉在仇达的羊汤摊儿前完成了交易。许老汉一共给了韩有德八个柿饼,因为每回韩有德都是要八个柿饼。韩有德则给了许老汉三两碎银。其实,八个柿饼根本要不了三两碎银,十六个铜板就够了,但韩有德每回都是给许老汉三两银子。
韩有德拿着柿饼,准备回去再和仇达聊会。可这时有四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上来围住了韩有德。
韩有德认得这四个半大的孩子,他们都是菜市街的人,四个人总是形影不离,其中领头的是白家的二小子白二赖子。这四个孩子聚在一起,可以说是无恶不作,因此也惹了不少祸事,在菜市街也是声名狼藉。
韩有德曾不止一次帮他们四个人平事儿,所以也算得上是熟识。
这一次,韩有德以为他们四个人又惹了麻烦,因为他们四个人各个眉头紧皱,脸色阴沉。韩有德伸出右手抚摸了几下白二赖子的头,并亲切地问道:“怎么?这回儿你们四个又捅了什么篓子?惹了什么麻烦?要我怎么帮你们?”
领头者白二赖子低着头,咬着牙,看都不敢看韩有德一眼。他内心在挣扎着,在做着斗争,他甚至都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过来。
突然,白二赖子做出了决定,只见他猛的抬起头来,对着韩有德嘶吼道:“我也想出名,我也想当老大,我也要上位!”
白二赖子话音未落,手中已多了把明晃晃的尖刀,而以他为首的其他三人也都各自握着一把尖刀。
这就像是变戏法一样,刚刚这四个人还是两手空空,可眨眼的工夫便都各自握着一把明晃晃的锋利无比的尖刀。
韩有德在白二赖子对他嘶吼时,就已感觉到了危险,他脑海中的第一反应是上前将白二赖子扑倒在地,不让白二赖子有捅刀子的机会。可他刚要上前扑白二赖子的时候,早有准备的白二赖子已经一刀捅进了他的胸膛。就在这一瞬间,以白二赖子为首的其他三人也不甘示弱,每个人都捅了韩有德一刀。
韩有德甚至连吭都没吭一声,就一头栽倒在地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致于旁边数十人全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韩有德倒地的那一刻,仇达这才指着逃跑的白二赖子等人,大声吼道:“街坊邻居们给我抓住那四个贼崽子,他们捅了韩帮主!”
原本喧闹的菜市街被仇达这一嗓子吼得立马沉寂了下来,所有人都如同静止了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显然,所有的人都震惊了,他们不敢相信所发生的事实,不敢相信他们视为神明一样的韩有德会被人这般容易就给捅了。
然而,这死一样的沉寂不过片刻而已。也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快,大家一起上,抓住那四个挨千刀的贼崽子!”
这一声喊叫霎时点燃了菜市街,原本死一样沉寂的菜市街,立马变得混乱不堪。大部分的人都喊叫着去抓白二赖子他们四个人了,而且抓捕的队伍也在逐渐扩大。也有一小部分人已哭闹着来到了韩有德的身旁。
此时,韩有德倒在地上,仇达扑在他的身上痛哭着。韩有德的身边站满了人,仇达也已派人去通知韩家和去找郎中来。韩有德的身上还插着两把刀,这是白二赖子他们四个人刚刚得手后,慌忙逃窜时来不及拔出的两把刀。
郎中赶来了,而且是被好几个人架着赶来的。只因郎中年迈,腿脚不利,为了赶时间,故此才被几个年轻人给架了过来。
不过,郎中来了也是白来。因为此时的韩有德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眼看是活不成了。但郎中却不敢说出实情,若是换做别人,这位年迈的郎中直接就不治了,可现在他害怕说出实情会被人痛打,更怕痛哭着的仇达会因为他说出了实情而一刀捅了他。因此,他不但给韩有德把了脉,还像模像样地给韩有德的伤口处敷了药,同时也拔出了插在韩有德身上的两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