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年轻的神宗在睿成宫辗转徘徊。他想到登基那天辽夏使臣在大殿上的傲慢与篾视;想到自己一个本想大有作为的新君,竟在君临天下的第一天就拿大臣们的赏赐去给辽夏作“岁币”的无奈。“辽夏一句小小的话,就闹得我大宋鸡飞狗跳,人心不安,这是为何?为何?”神宗在宫内边踱边想。
宫外已传来三更的鼓声,神宗还是丝毫没有睡意。“按理说,我一个泱泱大国,本该得到诸国的尊重,可现实呢?你给了他们好处,他们就可以一时与你和好,与你称兄道弟;只要一次不给他们好处,他们那脸色就比变天还快,不是以语言向我大宋要挟,就是以武力向我大宋示威!这是哪来的道理?”年青的神宗自然清楚,造成这种局面的只有两个字:穷!弱!
“一个堂堂的大宋帝国难道就永远这样穷下去、弱下去吗?难道就永远这样被夷狄所篾视所欺凌吗?”神宗又想到韩非子的“富国强兵”之术。“如何使我大宋这个‘积贫积弱’的国家能尽快富强起来呢?”他苦苦地思索着,思索着,蓦地眼前一亮,那天在朝堂上竭力痛斥辽夏使者的几位大臣的形象又一个个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他们都是我大宋的栋梁,更是‘庆历新政’的直接参与者和主导者,新政虽然失败,但他们拯救大宋的治国方略一定还是深深埋藏在他们心底,只要把他们请来,就不愁不能为朕开出一付富民强国的良方!”
神宗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当朝两位宰相,可惜就在登基大典的第二天,御史台递上奏章,说两玩宰相在那天登基仪式上不押班,致使整个仪式显得松散凌乱,请求弹劾。根据大宋律法,凡遭弹劾的官员,一律暂不得上朝视事。神宗知道此时找韩基已无可能,只得想到另一位在朝堂上喝斥辽夏使臣、也是“庆历新政”的主导者之一的富璧,宣他立马到垂拱殿候驾。
富璧,生于1004年,这年六十三岁,字彦国,河南洛阳人。生得面庞清瘦,说话虽是一脸笑意,但言语过多过碎。仁宗时,富璧两度为相,英宗即位,富璧为枢密使,后改任武宁军节度使,这次登基大典,富璧正回到京城。
治平二年,富璧得了腿疾,行走不便,神宗帝为示尊重,这次特令他坐轿入朝见驾,并让副都知蓝天正搀扶着上殿,更是免了跪拜之礼。寒暄几句后,神宗虚心向这位久负众望的三朝元老请教治国方略。
富璧见皇上对他如此尊重,心存感激,入座后,将那条有疾的腿放在内侍邵天九端来的杌凳上,奏道:“陛下,以臣所见,要治理好现在这个‘积贫积弱’的大宋,陛下首先要做好三条。”
神宗早就听说,富璧这老臣什么都好,就是说话有些细碎,可这天开头几句竟说得言简意赅,有条不紊,顿时来了精神,问道:“不知卿所说的是哪三条?”
富璧说道:“这第一条,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条,就是陛下首先得把握好自己,遇事要有自己的主见,要讷于言,切不可被人窥知到陛下的心理,尤其是不要让人揣摩出陛下的好恶,如若这样,那些小人就会投其所好,对陛下以售其奸。”
神宗听得好生耳熟,稍一回味,明白过来:“这不是朕早已读得烂熟的《韩非子》中的话吗?”为不使老臣尴尬,神宗又问道:“富卿,那第二条呢?”
富璧以为陛下已听进他的劝告,更是来了精神,为示尊敬,本想站起给陛下施个礼,不料手扶椅背刚撑着站起,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内侍邵天九早过去将他拉住,扶着坐稳。
富璧自知难堪,自叹一声,说:“唉,老了,不中用了。”接着奏道,“陛下,这第二条就是对待夷狄的事。”
这是神宗最关心,也是他最担忧的事,于是急切地问道:“富卿是如何看待夷狄之事的?”
富璧见年青的皇上有些激动,急忙奏道:“陛下,在仁字、英宗二帝时,老臣就说过,战争不仅是件大事,更是件凶事。陛下刚刚君临大位,只要二十年不向夷狄用兵,臣敢保证,我大宋就一定会海宴河清,升平无事,长治久安啊!”
神宗两道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想到自己做太子时,西夏屡犯大宋边境,一天他穿着白铠白甲前去拜望皇祖母,请求领兵前去剿灭那来犯之敌,可皇祖母说:“顼儿呀,打赢了又能怎样?不就时为大宋挽回了一点颜面吗?倘若失败了呢?那可是千万人头落地的大事,皇孙千万不能动辄用兵呀!”现见这位三朝老臣和皇祖母说的与同一辄,更是听得浑身发凉,想了想,问道:“战争是凶器,朕也知道。可我大宋目前财力匮乏,军队羸弱,而夷狄无时无刻不在虎视眈眈觊觎我大宋的疆土。富卿,所有这些,我们总不能听之任之,总得有个对策呀!”
富璧微微一笑道:“陛下,这正是老臣要说的第三条。陛下不要为这些事着急。军队羸弱,老臣知道;至于说到我大宋财力匮乏,入不敷出,依老臣看来,那只是一些眼睛整天盯着财利的臣子,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而已,是杞人忧天啦!陛下你可以到京城街市上去走走看看,打听打听,我大宋哪里不是物阜民丰,家给人足,尤其是那些酒楼茶肆,处处灯红酒绿,更是笙歌不绝于耳,这像是一个‘积贫积弱’的国家吗?能是一个‘积贫积弱’的国家吗?现在陛下不要为那些帐簿上的数字感到紧张,只要陛下以安定国家为要,继续维持现在的局面,就一定能使我大宋长治久安呀!”
神宗帝听了这一番碎碎细语,心中早已凉去半截。“这些话能救得眼下这个‘积贫积弱’的大宋吗?这还像那个‘庆历新政’时冲锋陷阵的富枢密副使吗?”为不让这位老臣失望,神宗帝还是极其客气地让副都知蓝天正搀扶富璧出了垂拱殿,上轿离去。
神宗仍不甘心,又想到那位“大忠大义,充塞天地,横绝古今”、“谠言嘉论,著在两朝”的司马光。“如此道德文章俱佳的臣子,朕何不向他垂询治国之道呢?”想到此,神宗立马让蓝天正传旨,叫司马光到延和殿候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