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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凡人与神仙的差距吗?

眼神恍惚间,颜宫仿佛看到二十年前,那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认得小爷吗!”

临天都梧桐大道的一座小酒馆。

一位俊朗少年一脚踢开眼前的桌子,冲着眼前的柜前掌柜喊道。掌柜连忙摆手作揖地解释说,“客官,喝酒给钱是天经地义的,我们小本生意还望您谅解。”

“去你的,你出去打听打听,谁不认识我小碧云天的颜宫颜少爷,才喝了你几壶小桃花就和我要钱,真当小爷我喝不起啊,小爷有的是钱。”

醉酒少年郎一摸腰间,“诶,小爷的钱袋子呢?”此人正是从小碧云天来临天都求学的颜宫,刚到临天都就从侍卫那里偷跑出来寻欢作乐,但很显然,他对于临天都的风土人情并不甚了解,或者说对于各个地方的扒手不甚了解。

“客官,你已经喝了四壶顶好的小桃花了,怎么说也有八两银子,我这小酒馆只是小本生意,概不赊账的。”饱经世故的掌柜看出来这位年轻人是个愣头青,缓缓说道。

“小爷会赊账,赊你的账?!”醉酒的颜宫一拍桌子,摸出自己的脖子上的玉坠,玉坠碧绿清澈,透着温润细腻的光泽,上面用西域梵文刻印着“小碧云天”。

随手将玉佩扔给掌柜,“如何,够不够抵账?”

掌柜慌忙接过玉佩,颠来覆去地查看,“注入一点灵气试试。”颜宫醉醺醺地笑着说,掌柜照做,玉佩上映出一朵莲花,碧光点点,碧云天无疑,“怎么样,可是真货?”颜宫笑道。

“这玉佩买下这座酒馆都绰绰有余,小的不敢收,不敢收。我给公子免单,公子尽兴就好。”掌柜慌忙摆手,将玉佩恭敬地还给颜宫。他怎么会不知道小碧云天,虽然远在天际,但其影响力远传至天瑞王朝,能佩戴标志性的玉佩自然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传承弟子。

“算你识相。”颜宫接过玉佩,抬起一壶酒自饮自酌起来。

伺候好这瘟神,酒馆掌柜摆手让店小二继续招呼其他客人。

“这位客官,本店规矩先付钱,再上菜。所以要什么酒吃什么肉,提前说好为宜。”见有客人,店小二迎上去半鞠着身子说道。

“来这家酒馆喝了这么多年酒,老掌柜的,什么时候多了这个规矩啊!”进来的中年人不满地嚷嚷道。

“不得不防啊。”掌柜摇了摇头。

“这样会败坏店里生意的,掌柜!”颜宫故意大叫道。

掌柜狠狠地剜了颜宫一眼,连忙给中年人赔笑,“没有没有,客官里面请。”

颜宫笑了笑,抓起牛肉塞到嘴里,侧着身子喝自顾自地喝起了酒。

此时,酒馆门口进来一位背着竹箱的书生,洗得发白的长衫透着不言而喻的清贫,就连店小二都懒得招呼这位书生。

“可否给小生一碗水喝,小生不胜感激。”见没人搭理自己,书生自己来到柜台前,一边作揖一边和掌柜的讨要碗水喝。

“酒馆酒馆,只有酒,没有水。”掌柜瞥了一眼书生说道,“那是小生冒昧了。”说完,书生转身离开。

“等等,那个那个,土豆,来来。”一旁的颜宫在思考半天怎么称呼这个书生后,边招手边说道。

方欲离开的书生疑惑地折返,对着颜宫作揖说道:“不知兄台有何指教。”颜宫不满地看着这个“土豆”,说道“你别给我整这些文绉绉的假正经,我最受不了你们这些难闻的书臭味。”

“是小生冒犯了。”书生连忙道歉。

“停,从现在开始,和我说话不要用小生这个称呼。”

“小生明白。”

颜宫一阵无语,说道“罢了,随你便。本公子叫颜宫,乃碧云天嫡传弟子,小土豆你叫什么名字?”

“小生姓柳,单名一个瀛字。来自天瑞王朝北海郡东阳县窝窝镇砚山村。”柳瀛回复道。

颜宫咯咯笑道“你真是读书死脑子,哪里有刚认识就把底细都交出去的。”

“哪个瀛?”

“瀛洲的瀛。”

“不错啊,你爹这一小村民还挺会起名字的,你这个瀛的寓意是什么?。”颜宫赞赏说道。

“是大海的的意思。”柳瀛摸了摸头说道。

“那就是柳大海呗,还是一样土,那大海你以后我就是我的小弟了,跟我混保你有吃有喝的。”颜宫笑道。

“不是不是,颜兄,这个瀛的寓意是希望我像大海一样有容乃大,是我爹从…”柳瀛解释道。

“掌柜的,再来两壶上好的酒和两斤牛肉,给我新小弟接风洗尘。”颜宫连忙打断柳瀛的话,对着柜台喊道。

“又来一个吃白食的。”掌柜苦着脸喃喃道,但还是转身去后厨切了两斤牛肉,拿了两壶好酒端给两人。

“两位爷慢用。”

“掌柜的挺会说话,今天请我这顿,来日我一定给你打一座临天都最好的酒楼。”颜宫满意道。

“那我可要提前谢谢您了。”掌柜只当是一句戏言,一笑而过。

柳瀛拘束得有些不知所措,颜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刚才不是还口渴吗,现在给你喝酒,你反而还矫情上了?。”说完,将一壶酒推到柳瀛面前。

“白水即可,小生不胜酒力,喝不了酒。”柳瀛紧忙摆手解释道。

“不喝酒?”颜宫面色不悦地反问道。

“那你跟我说说,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是什么?”颜宫揽住柳瀛的肩膀,满嘴酒气地凑近他的脸边问道。

柳瀛堵住鼻子,坚毅地说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颜宫一巴掌扇到柳瀛的脑袋上,“别放屁。”

说完拿起一壶酒站在桌子上,举着酒壶对着酒馆众人说道:“人活一世最重要的是什么?就是潇洒二字。”

“诸位潇洒过吗,什么是潇洒?对酒当歌是潇洒,拔剑起舞是潇洒,腾云驾雾也是潇洒!不潇洒一回,如何算得上人活一世!”

“若真要以潇洒论一个人这辈子的功过,管他是皇帝老儿还是天上仙人,他们这辈子定没有我颜宫活得潇洒,活得自在!”

“当浮一大白!”

颜宫痛饮一口美酒继而长笑不止,小酒馆内多是漂泊无定的游子和剑客,这番话甚得他们共情欢心,于是乎小酒馆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就连一旁的掌柜都激动地鼓起了掌。

“掌柜的,这顿酒算你请我的,以后定当百倍奉还。”颜宫向一旁的掌柜挥手示意,掌柜也不说话,默默地点了点头。

“大海兄,我带你潇洒一回!”颜宫看着沉默许久的柳瀛说道。

说罢,脚尖轻点来到柳瀛身前,柳瀛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颜宫一把拉过手臂,拉着上了门外的白马。

“驾!”颜宫抓着缰绳,脚一蹬马肚子,方才还吃草料的白马受了惊,飞驰着向远处奔去。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柳瀛迎着风问道。

“江湖!”颜宫迎着风大声呼喊道。

“江湖在哪?!”

“马知道!”颜宫笑着喊道。

自由的风打在脸上,柳瀛目光闪烁,这是他寒窗十年读尽少年书从未有过的感觉,或许这就是颜宫所说的潇洒吧,那江湖又该是怎样的潇洒!

少年未识天地广,纵马逍遥日月长。

春风欲拂江湖梦,诗酒长歌趁年华。

“驭,江湖到了。”

驾马片刻,颜宫拉紧缰绳,指着眼前的一座酒楼,对着柳瀛说道。

柳瀛定眼一看,眼前悬挂着一块金色牌匾,“听雨楼,这里是哪门子的江湖?”

“潇洒潇洒,能潇洒的地方就是江湖。”

“难不成这里是收藏天下功法的藏书阁?亦或者是名满天下剑阁?”柳瀛好奇道。

“青楼。”颜宫笑眯眯地看着柳瀛。

后者大惊,慌忙摆手“君子不淫。”

颜宫拍了拍柳瀛的脑袋,“死脑筋,这可是整个临天都最大的青楼,你进去随便拉一个人都是皇亲国戚,当朝权臣,他们也没说什么君子不淫。再说了,听雨楼的姑娘只卖艺不卖身,你这人,假正经。”

说完就要拉着柳瀛就往如梦轩走去,柳瀛拗不过他,只得被他拽着走。

“奴家棠芙恭迎两位公子。”听雨楼中走出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笑着问道。

颜宫眼前一亮,说道“棠芙夫人有礼了。”这位妇人正是听雨楼的明面掌柜,颜宫早就听说她的后台是皇宫里的某位皇子,不然仅凭他一个女子怎么可能在偌大的临天都白手起家创下如此大的基业。

“可是小碧云天的颜宫公子?”棠芙瞥见颜宫挂在脖子上的玉佩问道。

“棠夫人认识本公子?”颜宫疑惑道。

“奴家得知,小碧云天此番前来天瑞王朝求学的学子,唯有颜宫公子可以佩戴此玉佩。”棠芙笑道。

“哈哈,棠夫人谬赞了。”颜宫说道,眼里闪出一丝惊异,这次来临天都的踪迹只有极少数人知道,饶是普通的皇子也不可能知道他的消息,此女子背景必然恐怖。

“来者即是客,颜公子来听雨楼是我们的荣幸。”

“后面这位是?”棠芙笑着看着一直在门口畏手畏脚的柳瀛,怎么也想不出来这个衣着朴素的少年是哪位达官贵人的子弟。

“我朋友,一并招待即可。”颜宫笑道。

“奴家明白。”说罢,棠芙唤来一位小童,在她耳边耳语几句,小童应承后小跑到颜宫身前。

“还请二位玩得尽兴。”棠芙笑道。

“二位这边请。”小童伸出手对着两人说。

“多谢夫人。”颜宫作揖道,棠芙回了一拜,转身离去。

颜宫回头看了看不知所措的柳瀛,凑到他耳边说道“等下机灵点,再这样要被人看笑话了。”

“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实在是不太适应。”柳瀛说道。

颜宫无语,带着柳瀛向小童带领的方向走去,“一会就带你体验体验天上人间。”

小童来到一个包厢前,推开门将两人安顿下来,拍拍手,不一会,便有人端上来形形色色的美酒佳肴,看得柳瀛眼花缭乱。

“真是个土豆,以后跟着本公子混,有你享受的。”颜宫斜躺在座椅上一边饮酒一边笑着说。

包厢前端坐着一位女子,女子明眸皓齿,冰肌如玉,倾国倾城的面容却犹如莲花般让人生不起一丝亵渎之感。

“这也太美了吧。”柳瀛痴痴地问道。

“这算什么,终究是凡俗胭脂罢了。”颜宫一边喝酒一边讥笑道,“这世间只有酒不可辜负。”

“你也喝酒。”颜宫把酒推到书生面前。

“我不喝酒的。”柳瀛连忙说道。

“不喝酒就还钱,听雨楼入门费可不低,待会回去我还要给这里送钱来的,就收你,五百两银子吧。”颜宫悠悠地笑道。

“我喝,我喝。”柳瀛举起一杯酒,直接喝了下去,辛辣的口感从嘴灼烧道食道和胃里,让文弱书生好生咳了两口。

“哈哈哈,好玩好玩。”颜宫大笑。

“继续喝。”说着,又在柳瀛刚空掉的酒杯里满上一杯。

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些醉意。

“柳大海,你有什么理想吗,说给本公子听听。”颜宫笑着问道。

柳瀛同样还之以笑容,“进则入朝为官,忧天下黎民;退则公办书塾,育后辈才杰。”

颜宫喝着喝着酒,一口气没缓过来,差点被呛到,“朝廷命臣和书塾先生?你也太没出息了大海!谁这辈子要是当个书塾先生,我得笑话他一辈子。和我说说想当什么官,什么尚书侍郎对我来说那也只是一句话的事罢了。”

“劳公子费心,但不义富且贵,于我如浮云,不是柳某的,柳某不能强求。”柳瀛挥手说道。

“你可真是个榆木疙瘩呀。”颜宫头疼地说道。突然想是想到了什么,从自己身上取下一柄长剑,递给柳瀛。

“这是我祖传的碧云剑,怎么样,大气吧。”

长剑不知道用什么材质打造而成,通体散发着似银似金又似玉的光泽,剑柄上写着淡淡的梵文“碧云”,剑身雕刻着云翳的流纹,让整支剑变得更加神秘。

“好剑!”柳瀛不禁赞叹道。

“我以后想做一个剑客,去外面的山河闯荡一番,有酒有肉有剑有江湖,我实在想不出比这更潇洒的事了哈哈。”颜宫笑道。

“颜兄倒也是性情中人。”柳瀛笑道。

“听的江湖故事多了,自然就会也多了些向往,小碧云天那地方到处都是清规戒律,不够潇洒。”颜宫抬腿放到桌子上,两只手合拢在后脑勺后,闭目养神。

一时间,两人沉默无言。

“须臾一生,若不行遍山河万里,再读万卷书灵魂终是空虚。”柳瀛沉吟片刻说道。

“我想做人间第一的书生。”

“第一书生被你做去了,那我便随便做个第一剑客好了。”颜宫闭着眼笑道。

“要做便做人间第一剑仙。”

“那你便做人间第一书圣。”颜宫笑道。

“我是说真的。”柳瀛正色道。

颜宫睁开双眼,认真地看了一眼柳瀛,这次,他倒上一杯酒一杯茶,轻轻推到柳瀛身前。

“山河万里太远,一人无伴难安。”

此时的颜宫一改先前的颓唐,意气风发地对柳瀛说道。

柳瀛笑着越过茶水,举起酒杯,一口饮尽。

“何不一同走一遭?”

……

回到现世,生机即将殆尽的颜宫看着下着大雪的天空,颤颤巍巍地举起断剑。

“土豆,帮我这次,很快我们就能见面了。”

已经走出几丈远的阿文突然感到身后传来不可言喻的气场。

“仙气?!”阿文头皮发麻回头望去。

整座砚山里的真气向砚山庄涌动,在触碰到颜宫冰冷的躯体时化作点点星光,变成阿文在熟悉不过的气息。

颜宫伸出一只手,向天空握去,空中汇聚来的仙气凝结成柳瀛的模样,同样伸出一只手握向颜宫的手。

“我来晚了。”

“不晚,刚刚好。”颜宫凄惨地笑道。

在两只手交汇的瞬间,颜宫整个人犹如骄阳般闪出刺目地光芒,滔天的仙气荡漾在天地间,断掉的碧云剑碎刃重新汇聚,在仙气的加持下更显神兵之锋。

阿文急忙退去想要避之锋芒,但一道道金色的字符将他团团包围。“文囚?!”阿文大惊,但整个人被困在囚笼里,丝毫动弹不得。

向前看去,颜宫所在的位置空空如也。

空中。

一人,一柄剑,一袭长衫,一朵碧落莲。

好一人间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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