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灵界中有东、南、西、北四山,属北山最为峻秀。
北山是界中连绵山脉的北方主峰,山中林深草长,怪石奇泉,半山处有终年不散的云雾,远远望去,好似人间仙境。
据传,山中有吃人猛兽,水怪妖魔,人道是北山虽峻,非贤者能士莫能进也。山间风景如画,山南景致无双,瀑泉之上的鹿鸣亭更是文人墨客常来之地。
值得一提的是半山腰如巨齿利剑把山分为上下两半的云海。
云海高悬,漂浮不定,传说仙人就在云海之上。数年来有无数能人异士步入云海,寻觅虚无缥缈的仙踪……他们之中有身在高位,有生意兴隆,有游侠浪客,有烂人怪俏,或高或底的人们一股脑儿投入了北山。
他们在张樵夫退休的混浊老眼的注视下,劝解下进入了云海,再也没出来过。
时值隆冬,大雪飞扬似梨花飘落。
北山山脚下,一匹快马扬起雪白雪白的碎琼冰花,老远就能听见马上乘客“驾,驾”的喊声,乘客包裹严实的右手持鞭呼呼打在马屁股上。
张樵夫一早就支起大伞等在牛心村头了。张樵夫五十多岁的年龄,红亮的长脸上一道浓厚的连眉毛看起来极为的滑稽。
天色纷扬的雪花,云朵白一块阴一块,马蹄在小路上踢踏的声音已清晰入耳。
张樵夫瞧着马上乘客笨重的撩开厚重的衣袂,翻身下马。乘客全身裹在厚棉衣里,只露了一双犀利的眼睛。
乘客扑扑身上的雪,对张樵夫说道:“张老丈,等急了吧。这次的告示隔了半个月才到。”
张樵夫哈哈笑道:“怎么会,都是北山的大雪闹的!封了路喽……不过话说我还真的心馋了,以前的告示虽然也来的慢,但就差个几天……”不像这次直接差了半月之久。
“老丈莫怪。”乘客听出其言中不满,解释道:“这十几天着实是大事垒的太多,我司刚印一份,又出个大新闻!这几天,好家伙,不断的事儿!除了京畿内讯息灵通些,其他各城均有延迟呀!”
“我顾长河在驿站一接到告示,就马不停蹄送过来了。”
乘客从厚棉衣里拿出包的严实的纸包,递给张樵夫,随后又在马屁股上的布包里掏出一个黄葫芦,美美的咂了一口。
“顾小兄弟,进屋坐会儿?”
张樵夫塞好黄纸包,听见村里自家小孙子喊自己回家吃饭,对乘客说:“大中午的,吃个便饭可好?”
顾长河收起葫芦,摆手道:“家里还有人还等我回去吃饭呢,就不留了。”
在牛心村头石碑旁,又支了一个大伞。
接过张樵夫的软垫,也便坐在伞下歇脚。马匹让张樵夫的儿子拉到后面吃些草料。
这雪下的无声,顾长河看着也无趣,就着严寒的风儿,抬头看着不远十里的北山主峰。
他在想些什么呢,许是仙气缭绕的云海未染片色,多少起了少年之心罢。
二十岁的他有了一个胖嘟嘟的小儿子,顾长河嗅到了菜香味,牛心村炊烟缭缭,他就思念起了媳妇儿子。
张樵夫笑了笑,前者的神态他一览无余。北山上的神仙之流老头子他未曾着眼过,倒见过砍柴的樵夫、附庸风雅的公子贵族、山间明月清风,诸如此类。
枯槁的老手撕开黄纸,露出了里面上好的宣纸——三张,叠的整齐。
张樵夫也不回家吃饭,坐在软垫上,陪着顾长河歇脚,后者在出神,他也老不畏寒,吐出一口寒气就着新闻看了起来。
地灵历845年,崇德四十三年冬月廿三。
帝崩于紫薇宫,时长子姬王胥在侧……
风来一程,雪来一程。顾长河对已经面色红紫的张樵夫说道:“是大新闻吧,没错吧!”
崇德帝高寿六十,在我朝各代帝王中已算长寿。
顾长河接着道:“比起后边的新闻,皇帝死了只算前菜。”唏嘘两声,让老人往后面看。
张樵夫看起第二张。
崇德四十三年腊月初八,姬王登基,改元神功。
到此张樵夫呵了一口气:“怎会是姬王?不是秦王吗?即便姬王是长子,也万抵不过秦王啊!陛下眼里哪有江山社稷,一心里不都是他这个小儿石敬德吗?”
顾长河顺口道:“莫说老丈您不信,是个人都不信好吧。此诏一出,那可引起了轩然大波,听说京城里都把这事编进话本里了。”
只见顾长河脱下围住脸的厚棉布,年轻的脸上唾沫横飞:“新闻到了我们昌平郡更是炸开了锅,那些说书的把姬王比做弑父夺位的佞臣贼子,抢了秦王的位。”
说到这也不管张樵夫面色变化,顾长河嘿嘿一笑转了口风:“尽管说书的和读书人都这么说,可俺们老百姓都认为就该姬王,不仅是长子的原因,还有本来姬王就比秦王好啊……哎呀,不说了,平头老百姓,说这干嘛,哈哈哈。”
张樵夫默不作声的看起了第三张。
写的都是崇德帝死后善后的事,末尾说了京城外大雪过后百里梨树结了雪白的梨花,引得各地文人前往。
这时老丈的儿子牵着马儿走了过来,张樵夫的小孙子也跟着过来了。
顾长河告了声再会,就骑马迎着风雪踏踏往回赶。
回到家吃罢饭,天色都暗了不少,这功劳可以归到雪天气身上。
张樵夫躺到床上,想起了十七年前。
那时他张文宇也才四十,未婚大龄壮年男子,当朝宗正,专为陛下修族谱,乃我大朝重臣。
就是崇德二十六年,陛下也正值壮年,这一年秋,德妃贾氏生了本朝最后一位皇子。
那天早上的崇德帝听此消息,早朝还未去,先赶去了岁院。
那天发生的事足以震惊后世。
张文宇亲眼看见皇帝穿着里衣,龙袍裹着刚出生的小皇子,一步并两步走到了大殿。
下了朝才知皇帝是以这副模样从岁院走到了未央宫,见者无不跪地行大礼。
一个太监看见皇帝喜洋洋的背影,颤着柔气的嗓音说:“这,这,皇上的龙袍裹在一个孩子身上?!”
满朝文武见状,无不大惊跪地。
直到崇德帝坐在了龙椅上,龙袍依旧裹在小皇子的身上。
众臣埋头:“臣有罪。”
崇德帝哈哈大笑:“爱卿有甚罪可言,寡人喜得龙子,当有赏。”
皇帝挥手道:“众卿起身,赐座。”贴身常侍到外叫人搬凳。
张文宇到死也想不到会有这待遇,可以跟皇帝平坐。
崇德帝笑道:“爱卿,我这小儿尿湿了寡人的袍子。”众臣汗流不止。
而后皇帝又道:“大司农,你说寡人这孩子该取何名?不用跪,就家常聊天。”
大司农哪敢乱说:“依臣之见,当由宗正大人说得,张大人对名字之事,甚是在行。”皇帝看向了宗正张文宇。
张文宇冷汗如瀑,这老匹夫:“臣…臣尚未婚配,万万不敢乱说。”
“哈哈哈”崇德帝笑话张文宇说,“爱卿不惑之年还是个雏子,也罢也罢。”
“寡人在位二十六年,四海升平,国泰民安,我大朝百姓安居乐业,使得是我敬德通宝钱币。王大人?”
大司农连忙道:“我朝铜币秤合半两,铸造严格,严打私铸,俨然天下之福。”
崇德帝站起身,众臣同样起身。
皇帝说:“吾儿便叫敬德,封北地,封号为秦王。”
众朝臣间闪出一人:“陛下不可。”
“不合礼仪,我大新建制一来未从有过出生即封王的先例,陛下置姬王何地啊?”
陆续又现出几人上奏,全是阻止之意。
崇德帝把小儿子放到龙椅上,脸上全是冷意。
皇帝道:“福林,把这几个厮货割了头颅,扔到后院喂狗!”
话刚落,一道白芒自殿外划过,须臾间,六颗头颅落地,血溅三尺。
崇德帝贴身常侍福林,使得一柄天下无双的寒星剑,飞剑一出,千里取人首级。
众大臣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个个面白如纸。
崇德帝目光森然,大声道:“寡人是来通知你们。”
“吾儿敬德,今后同寡人住在紫薇宫,尔等可知月前寡人为何把椅子修宽了?”
张文宇听得大骇。
崇德帝目光扫视全殿:“以后,敬德同寡人同吃同住,这把龙椅敬德照样坐得。”
“姬王石重封在南地,无寡人诏,不可靠近京畿之地。方才那几个石重一边的,可看好了,寡人的位子,是敬德的!”
众臣皆拜:“吾皇万岁。”
即日起,京城大设宴席,全城百姓皆可入座,庆小皇子秦王敬德出世。
大朝减免三年赋税,大赦天下,修桥铺路,严打匪盗,安置流民……
天下大庆,高呼陛下万岁,秦王千岁。
……
不觉已经晚上了。
张文宇—现在该称张樵夫—起身倒了热水,洗了把脸,望着窗外渐停的雪,也不打伞,不顾儿媳妇的阻拦,径直出了家门。
空气中传来空幽的梨花香,像极了当年跟同僚在梨林里煮酒品茗时闻到的香味。
不同的是在雪天里闻到的花香更为的淡雅。
沉沉的天幕,朦胧中他看见一道挺拔的身影,身形像极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