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一早就爬起来把车开去了加油站，布兰赫醒来时，他正等油箱加上。

这年头柴油都加不起了，快八块钱了。四百块柴油加下去才加了油箱的三分之一，加得林恩看到这辆车160升的油箱就发愁。

布兰赫揉着眼睛从车上下来，林恩对他招了招手：“起来了？正好，去上个厕所吧，待会在船上没那么方便。”

布兰赫点了一下头，顺手拿上了车内的一块撕开的布料。这玩意似乎被他们当成毛巾用了，他还打算去擦把脸。

过了一小会布兰赫回来了，这时候林恩已经把车停到了一边，坐在驾驶座上打开电台听着娱乐节目在等他。

“现在几点了？”布兰赫抓着车门边的扶手爬进了车。

林恩看了一眼车上的电子时钟：“还早，八点不到。今天天气挺不错，我们过去会很顺利。”

布兰赫锁上了车门，也钻进了驾驶室，坐在副驾上，拉好了安全带。“这次准备去哪？”

林恩发动了车：“这次时间不多，但是异兽又不能少，我决定冒险去莱特恩德城看看。”

“那个山顶上的城市？”布兰赫拿起一边的水喝了一口，“的确，只能去那边看看了。”

“嗯，古菲大陆靠近港口这边的异兽都被猎手杀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那里地势险峻，一般人不敢过去。去那边的话应该能有不小的收获。”林恩把车开上了去港口的大路，从加油站到港口很近，沿着路走一会就到了。

布兰赫点头：“那我们路上要多久？”

“这你别问我，这东西导航都导不出来。”林恩笑了，“我之前在猎手公会里面看了点介绍，古菲大陆上面的那层雾好像有干扰信号的影响，在那没法导航。只能用老办法来算了，地图在你右手边的抽屉里，你研究研究？”

布兰赫悻悻地弯腰去找地图：“诶——我还以为我们当初没搞出来是因为我们的导航坏了，我就说你怎么又给它鼓捣好了。”

“怎么可能，我哪来的时间修导航，哈哈哈。”林恩说着把左手搭在了车窗边上，“你看看，算算有多少里？”

布兰赫再次起身时，手上多了一张略微有些泛黄的皱巴巴的纸，叠成了四份，还有一块尺子。那张纸很明显经过了不少年岁，虽然是质量很好的铜版纸，但也经不住蹂躏。各种折痕之间，纸张的纹路清晰可见，一摸都能掉点渣下来。

把纸展开，在上方的正中/印刷了一行大字：古菲大陆国家地貌图。除了原本的印刷部分之外，地图上还有很多标记，应该是同一个人留下的，某个它之前的主人。但这些标记都写得很潦草，他俩是真认不出来写的啥。

但唯一一个能看懂的记号，是在古菲大陆的山脉之中楚科奇城的位置，画了一把叉，旁边缀了一个小字：巢。

——当年陨石正中的地方，一里宽的巨大石块以难以想象的庞大动能把整个楚科奇城直接夷为了平地。撞击引发的大地震甚至波及了半个大陆之外的阿姆利城，在古菲大陆上留下了一个半径有十多公里的巨大陨石坑。

那里，就是病毒最先出现的地方，异兽的巢穴。

越靠近巢的位置，异兽就越多，越强。直到今年，都没有哪个猎手敢进入楚科奇城的废墟之中一探究竟。敢去那个地方，那是真的不要命。

不过好在楚科奇城的位置在古菲大陆中心偏南的山脉中，山脉与森林也一定程度上阻拦了异兽的向外扩张。只要不是过分深入，也就不会遇上太多强大的异兽。

布兰赫拿着布满刮痕的小铝尺子对着地图比划了半天，嘴里小声计算着一些数字。林恩很贴心地关上了车载电台，好让他集中精力。车子微微有些颠簸，再加上地图上密密麻麻的小路，就是一整个晕车大礼包。

十分钟之后布兰赫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抬起了头：“哇不能看了不能看了，再看我要晕车了……大概三百八十公里，但是山路很多不太好走。”

“嗯……那看来今天走不到啊……”林恩用拇指揉了揉眉心，“不然今天我们先在山脚下的伯拉罕镇落脚，在周边随便打打，歇一晚上，第二天再去？”

“确实，走夜路上山去莱特恩德城太危险了。那就这么定了。”布兰赫忽然解开了安全带站起身来，“不行了不行了我头有点晕，我去躺一会……到船上了再叫我……”

“好你去吧，我一会下去买票直接把车开上船，不叫你也行。”林恩说。

“那不行，我一会要在船上把后面这些椅子都拆了，装床。船上时间还蛮充分的……”布兰赫说这话语气有些轻飘飘的，听得出来确实晃晕了。

“好——别操心了，快躺下吧，别一会难受起来了啥都做不了了。”林恩笑着催他，“看来下次不能一边开车一边看地图了，你都晕成这样了，我记得你不晕车的啊。”

“那个图太密了……”后面传来布兰赫瘫倒在椅子上的声音。

“好好你躺会吧，睡会，睡会，别说了哈哈。”

……

布兰赫再次醒来时，车已经在船上了。林恩打开车门下了车，倚着车边默默地抽烟。

他的烟很奇怪，并不是呛人的烟火味，反倒有些像某种熏香——是一种有些许草叶和陈木香气，像是刚割过的草地一样的味道。同时还带有微微的苦味，很清爽的感觉，甚至有点好闻。

像用特殊的草叶和药材制成的药膏，焚之以烟为药，闻一闻就能感到身体里有充盈之感。轻飘飘的烟丝里带有一股看上去毫不相干的沉重感，有如时间的沉淀。一根烟点燃，看烟雾缓缓上升，散开，抽吸进入身体……能感到身体的某些地方被填补，某些地方被修复。

“想什么呢？”布兰赫也跟着下来了，轻佻地问他。

看布兰赫醒来了，林恩突然闹起了小脾气，他很有心地用一种很委屈的语气和对方开起了玩笑：“我无聊——”

“车上连本书都没有，你拿来的那本小册子我都快背得出来了！”林恩笑着抱怨到。

“好啦好啦，过了多久了？”布兰赫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上船半小时了，还有三小时才靠岸，现在早上九点。”林恩转身爬上了车，“不过你醒了就有事做了，我们把椅子改了？你好了吗？”

“没事了，睡一觉好多了。”布兰赫也跟着爬了上去，站在林恩身边。

“你怎么计划的？”林恩问他。

布兰赫走到车厢中间去，拿目光丈量了一下内部的空间：“车厢好像是两米半宽，六米长的样子，一共有六排座位，一排四个分左右两边……”

“我打算做市面上常见的那种单人床规格，就是90×190的。那样之后会好买床具一些。”他笑了笑，“至于怎么放嘛……如果竖着摆到一边的话，空间就太分散了……”

布兰赫伸手在拆了座位的那一边比划：“所以我打算并排摆。”

“哦哦可以，中间留一点过道。”林恩夹着烟的手在车子中央画了一下。“那你打算怎么做床？”

布兰赫闻言从身边的小柜子上拿起了一张叠好的纸，递给他：“可以用座位拆下来的架子焊成框架，然后把坐垫里面的海绵缝起来做成床垫来用。来，这个，之前画了图纸。”

林恩接过，展开先粗略看了一眼。上面画的是凳子的铁质部位形状，测量的数值，还有海绵垫的大小……他还在旁边粗略画了一个床位框架的设计想法，每个数据都用很娟秀的字体在旁边标注了出来。

布兰赫写字很好看，画画也是。他一定是有些素描的基础在的。用车上仅有的黑色水笔直接作图，却还能画得干净整洁，一清二楚……反正林恩自己是不敢想。他的字给人的观感就像荷花，秀丽，但又不失底气。不会矫揉造作，但又能让人打心里觉得精致。

“这……你啥时候画的？”林恩属实被这图纸的完善程度震惊到了，他是真没想到会这么全面。

“啊，在我们回扎得港的路上画了一些，昨天拆了一点之后又补充了一些。”布兰赫不经意地说，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发圈，拢拢头发给自己扎上。他之前一直披散着，深灰色的头发能到他肩膀的长度。别在耳朵后面就不会影响视线。他没有留刘海，直接就能把全部头发扎成一个小马尾，做事的时候会方便很多。

林恩深深抽了一口烟才把心里这股惊讶给压下去。

“那我们开干吧！我们只有一套机器，但是可以一边拆一边缝垫子。你缝还是我缝？”布兰赫卷起袖子问到。

林恩折起图纸笑着摇了摇头：“原来你这么信我的针线活的吗哈哈哈。但是这细活我确实干不好，我能给你把线全打结上。”

“那我下次一定逮着你学缝纫。”布兰赫跟着笑了笑，伸手拿起了一个垫子。

“好哦，我学缝纫，你学驾驶，我俩谁都别想跑掉。”林恩起哄到，把烟抽完按熄了，烟头放进了一边的小铁盒里。

两个人拆的拆，缝的缝，一边做事一边聊天，三个小时一下就过去了。布兰赫缝好了一个床垫，另外一个也进行了一半。林恩把所有的座位都拆掉了，还焊好了半个床架子。

运载船靠岸，鸣响沉缓的汽笛声。船舱内传来机器的播报声：“已经抵达木萨迪港，请乘客们携带好行李，沿标识离开。十分钟后将打开货舱，请有存放车辆的乘客按照工作人员的指引，有序驶离……”

“啊——”林恩伸了个懒腰，“——到了到了！哎呦终于到了，我快饿死了。”他顺势一屁股坐在了布兰赫已经缝好了的那个垫子上，海绵很厚，还算柔软，一下就陷下去了一些。

布兰赫闻声抬头：“啊，你一说我也饿了。我记得车上好像还剩了些上次的食物，我去找找……”

他收好手里的针线把垫子放在一边，拍拍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柜子边，拉开柜门弯腰拿出了两个形状长得很像梨的果子。

这果子果皮是紫色的，这么一看又有些像一个梨型的茄子。大小有一个巴掌大，掂量掂量估计能有小半斤。

他抛给林恩一个：“先随便吃点吧，等会去那边找别的食材。”

林恩接住，望着这个小东西长长叹了一口气。

因为这玩意并不好吃，可以说是很难吃的程度……

这是卡扎树的果子，一般都叫它淀粉果，是感染后的古菲大陆的特产之一。它的果皮很涩，果肉很硬，有些粉质感，很干，吃起来像是在生啃墙灰一样的口感。果子内部有一个很大的核，里面倒是长得像白色果肉的牛油果。味道上微微有些甜味，但最大的味道是一股子莫名其妙的鱼腥味，吃一个能在嘴里腥上半天，不管怎么漱口都去不掉。不过这东西富含淀粉，能提供很强的饱腹感，而且能存放很久。

——挺适合用来做干粮。当初刚发现时，他们俩评价到。

之所以说是特产，是因为这病毒转变的产物。但虽然是病毒感染，理论上只要摘下来放置超过一天，就可以食用了。或者烤一烤也行。

因为这种病毒的生存方式很奇妙，它们似乎只喜欢具有“生命”的物体，就算有营养也无法离体存活太久。

一般，果子里存在两个生命。果子内部的种子是一个，果肉则作为一个器官属于原本的主体。被摘下之后，果肉这个器官就会“死去”。虽然里面富含营养，但病毒貌似并不喜欢存在于“尸体”之中。慢慢地果肉里的病毒就会全部死掉，也不具备感染能力了。只要不食用种子，就不会被感染。对于动物尸体也是如此。

它们并不像原始定义中的病毒，针对“细胞”这个层面，只要有细胞，有营养就能存活。反之更像是某种针对“生命”的病毒，只会在有生命的物体中存在。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机制，难道它们能够感受生命？这一直是个迷，学者们也没有研究透这种东西到底是以何种方式运行。但的的确确，这种病毒只会在活着的东西体内繁衍。

并且病毒不耐高温，只要温度达到一百度以上保持半小时就能杀死全部。

林恩啃了一口果子，脑子放空发起了呆。布兰赫也凑过来坐下，慢慢咀嚼着。倒是他俩这时候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真想吃点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