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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山环水抱,有多座古厝及幢幢新盖的砖瓦房,约上千户人家。各家祠堂翻修一新,飞檐翘角,大红灯笼高挂。祠堂窗台下,一幅幅青石浮雕,镌刻桃园三结义、木兰从军、二十四孝等故事。造型逼真,无不精美绝伦,依稀能辨认出当年海洲古民居的风貌。一条五里长青石板老街,由西向东,穿过古村落,通向山口。街上,有木雕馆、佛珠店、杂货、理发、干果、铁件、鞋帽、供品、小吃、豆腐等店铺……迎来送往,人流不绝;不知从哪代起,这儿就是红木家具、工艺品之乡。海洲府志命名紫檀街,闻名遐迩。

紫檀街是海洲古镇,有六百多年历史了。解放前,山里人挑着山货,到这街上卖了,买上日用品。海边的鱼贩,也把墨鱼干、蝦米、蛏干拉到这儿;换上笋干、红菇、青黛等,运到瀛洲、新加坡去。因此,每逢圩日,车来人往,胜过县城。传说明朝嘉靖年间,倭寇打到这儿,被阻在檀香溪石桥,僵持了一个月;后来戚继光领兵赶到,把几百个倭寇全部杀死在溪里。百姓感谢戚继光,在桥旁建了戚公祠。

但时光流淌,一丈五尺宽的古街拥挤不堪;80年代,又修了条公路,绕过古街。两旁不断地盖上新房,成了新街,其繁华、气派,更胜一筹。南街上,富丽堂皇的红木展馆炫异争奇;《辰天御制》、《仙作古典》、《柳氏红木》广告铺天盖地……

镇政府和檀香大酒店坐落中间,北街两边是卖工艺品的小店铺;五花八门,琳琅满目。有紫檀雕刻的观音大士、红脸关公、大肚子如来佛。有缅甸花梨做的蟾蜍、卧牛、爬龟;更小巧的是一串串珍贵红木加工的佛珠等。千姿百态、巧夺天工,令人目不暇接。街道上,游客如梭,络绎不绝。当世界上的富豪拿起放大镜,在地图上寻找中国古典家具之都紫檀街时,您才惊叹它的传奇魅力。

一个农村小伙子,头戴草帽,身穿红背心,一件白衫衣搭在肩头,在路边寻找招工广告。这时,一辆锃光闪亮的橘红色奔驰,缓缓开来;一声喇叭响,把那小伙子撞个趔趄,跌倒地上。车子停了,一个服饰高雅的女子下车。她身材修长,穿件乳白色短袖衫衣,胸前系条晶莹的蓝宝石项链;乌亮的发髻高高地挽在头上,更显得雍容华贵,她便是《辰天集团》董事长葛德古女儿葛晓冰。

她扶起小伙子,歉意地笑了笑:“对不起,碰伤了没有?”

小伙子拍拍身上的尘土,说:“不碍事。”她从一个精致的皮包里取出两张百元钞票,说:“去诊所看吧!”小伙子摇摇头:“我没伤,不要看。”把钱塞还她手里,葛晓冰问:“你是来打工的吧?”小伙子点点头:“是的。”

葛晓冰是紫檀街明星人物,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全县著名的美女。多少大腕垂涎,可望而不可得。

“葛晓冰又撞人了!”人们纷纷围上去看热闹,说是看事故,却是看美女。葛晓冰26岁,眉毛细长,脖颈白嫩,好色的男人在她身后嗅着:“真香呵,外国的香水!”

说起《辰天集团》,那真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辰天集团》的前身是一家乡镇企业,经过多年发展,逐成综合性大企业,主营红木家具、建筑工程。这次,葛德古又在紫檀街买下黄金地段,两边可开发100多个商铺,上面建商品房。今天,他女儿葛晓冰要去县里参加四川赈灾募捐会议,急于赶路,在街上撞人了。

男人们哄笑:“这样的女人,睡一次死也值得!”

葛晓冰羞红了脸,她想迅速离开,没空与那些下贱的男人计较。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小伙子说:“我叫葛晓冰,愿意的话,到我们家具厂去上班。”说罢,轻蔑地看了那些起哄的男人一眼,傲然上车而去。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一部车就得百多万;没骑她身上,钱先压死你!”有人调侃:“《辰天集团》地上扫起来的沉香粉,能卖上百万!”人们赞叹不已。

小伙子怔怔站着,第一次与这样高贵的女子邂逅,有点傻了,一个卖包子的姑娘说:“大哥,你傻了,葛晓冰钱多的是。你要打工吗?佛珠店今天招工,我带你去。”这姑娘叫阿兰,纤细身材,短发齐耳,粉红的脸蛋上泛起两个小酒窝,很是调皮、活泼。

她拉着小伙子的手,走过几家店铺,来到停车场。一个卖佛珠的小店前,贴张招工广吿,她调皮地说:“没哄你,去吧!我要卖包子。”

姑娘向街上行人喊:“卖包子啦,正宗紫檀街包子!”几个人上前买包子。

小伙子站在店铺前,迟疑地问:“喂,老板,要招工吗?”

“嘻嘻,我是老板了!”一串笑声,一个姑娘走出来,白皙脸庞,乌黑的长发披在肩上,眼睛水灵灵的。小伙子不好意思地问:“老板在吗?”姑娘忍住笑,调皮地说:“我不像老板吗?”小伙子傻了眼:“您就是老板呵?”姑娘笑了:“别叫我老板,我叫张芷妹。昨天呀,我跟你一样,是个打工的;今天呀,就当老板了,进来坐吧!”

她提了一只竹椅给小伙子坐,又说:“看见了吧,今天是第一天开店。这店是我家的,我爸一个人忙着管磨房;原先租给别人做,我给他打工。现在收回了,先招收两个工人;待以后生意做大了,我还想去当大亨呢!嘻嘻,天气这么热,先喝口水。”她拿起一瓶矿泉水,递给他:“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小伙子取下草帽,打开水瓶盖,一扬头喝了半瓶水,说:“我是天瑎岩山里的,叫秦立夏,今年26岁。家中还有哥、嫂和爸妈。”

姑娘上下打量他,个子不算高,却很矫健,精干;长发一边倒,皮肤白净,像个学生娃,张芷妹点点头:“我小你两岁,以后叫我芷妹。那么远的路,一大早过来,定是饿了吧!阿兰的包子又香又甜,哎,阿兰!”

阿兰拎一篮包子走进店,笑说:“这位大哥是个好人;刚才被葛晓冰的车碰了,给钱不要,真傻!”

张芷妹笑说:“阿兰,包子来几个,咱三人一齐吃。”阿兰说:“喂,大哥,你放心吃吧!一篮子都吃了,她也不心疼。并且呀,歌唱得好,你看,她像谁?张惠妹!我们最爱听她唱张惠妹的歌。”

三人吃包子,张芷妹也来劲了,边吃边说:“好,今天开张我请客。晚上去卡拉OK,姐妹们多叫几个。”阿兰瞧着秦立夏,朝张芷妹丢了个眼:“这位哥也请一起去呀。”

秦立夏慌了:“我唱不好。”

张芷妹问:“书念多少?”

“只念高三,妈病了,就回家种蘑菇,没去高考。”秦立夏的眼睛湿润了,母亲的病使他牵肠挂肚;本来他是山上中学的高材生,老师期望很高。但命运使他过早地走向社会,走向人生。上高中时,和好友邱冬生,发起组织了读书会。攀上天瑎岩最高峰,俯视山下原野;凉风扑扑,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可是,秦立夏的母亲卧病在床,哥哥种蘑菇亏了,请不起帮工。家里无钱供他上学,他含泪离开了学校。邱冬生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到蘑菇棚;见秦立夏光着脊背,穿条黑短裤,翻铲牛粪堆菇料,两人抱头痛哭一场。

人生呵,多少个高加林,想离开这头抵黄土背朝天的穷山沟。可是命运,挣不脱的缰绳哟!电影《人生》,多少农村知青为之热泪沾襟,扼腕唏嘘。之后,他去竹器厂当工人,厂倒闭了,下山找工做。

张芷妹看着他含着泪水的眼睛,心中一阵难过。她13岁就失去母亲,父女俩相依为命;在自家宅基地上建起两个店铺,后面搭个小厂房;又向亲朋故旧借了许多债。她是个倔强的、有主见的姑娘;要自己打拼,闯出一条自己的路。在爱情上,拒绝了父亲给她找的许多男青年,她要选择中意的男子。

秦立夏吃了两个包子,跟张芷妹到店后加工场地,约有400平方米,放着几台小机械。一个便门通到房后,堤下有一丛斑竹,听得见溪水的声音。

店外,一个大个子青年闯进,老远大声嚷叫:“芷妹,阿兰说你招个工人,让我看看!”却是阿兰的哥哥许国泰,虎背熊腰;紫铜色的四方脸上,两只大眼睛炯炯有神,十分威猛。

张芷妹迎上去:“阿泰,你开农用车,有空来呀?他叫秦立夏,天瑎乡的,我刚招的工人。”许国泰卑夷地上下打量:“老弟,我是北街村民副主任。在这里干活,要勤快,别偷懒。手脚要干净,别做出乱七八糟的事。让我逮着,吃拳头!”

秦立夏不卑不亢:“我秦立夏在山里也是个村干部,在乡竹器厂当供销科长。阿泰哥,以后请多关照。”阿泰拍他肩膀:“好说,只要你不惹恼芷妹就行。我走了,车堵在街上呢!”他大步跑了出去,张芷妹笑了:“他是阿兰哥,这个人呀,心直口快,有啥说啥,别介意。我这小厂房,就是他帮着搭起来。填地基的沙石都是他拉的,钱还欠着呢!”

县慈善总会坐落北门郊区,一座办公楼掩映在绿荫中,葛晓冰在停车场下车。

院内一幢三层楼大门傍,挂块白色牌子:县慈善总会。会议已经开始,副会长何添禄主持;何添禄58岁,是天华塑料公司董事长。葛晓冰走进去,笑了笑说:“路上堵车,我来迟了!”葛晓冰进来,像一颗夜明珠,吸引了所有眼球,众人投了个注目礼。

何添禄说:“葛总,就等着您一个呢!”他挥了挥手:“四川地震,举国上下支援灾区献爱心。在座的都是我县知名企业家,希望各位同仁支持。”

“永盛建材公司50万!”

“华荣地产集团60万!”

“三和运输40万!”

“天华塑料公司80万”人们纷纷认捐。

何添禄说:“现在请柳总讲话。”柳玉琴28岁,穿件海棠色短袖衫衣,下着白石榴裙子,脸含微笑,高傲而端庄。柳氏红木集团工艺精湛,实力雄厚,在紫檀街称得上明星企业,一言九鼎。她走上台:“各位同仁,我《柳氏集团》作为县红木骨干企业,今日赈灾,责无旁贷,捐献人民币100万!”会场一阵掌声,只剩下《辰天集团》了。

葛晓冰知道,在座的都是商场上交过手的弟兄,知根知底。永盛建材的黄老板父亲是县农械厂副厂长,钢材大亨。华荣地产的华老板何老板,也是本县屈指可数的大企业。所以,她迟缓地说:“在座都是我的长辈,做生意有起有伏,能人辈出,我们《辰天集团》也捐一佰万吧!”有人私下窃语:“这妹子,小小年纪,深藏不露,比她爸厉害!”

柳玉琴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谁是龙头蛇尾,都在蜕变呢!”柳玉琴早就看不惯葛德古当会长,葛晓冰知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两人你来我往,各不退让。

柳玉琴走到葛晓冰身边:“晓冰,这只会长的椅子你爸坐3年,这一届也满了,该让别人坐一坐!”葛晓冰鄙夷地说:“柳玉琴,我知道你不服气,今天你捐150万,会长一职你当!”

“对,《辰天集团》捐不够!”

“会长一职另选!”

“谁捐最多,就选为会长!”会场一阵骚动。

何添禄挥手:“大家安静,请听柳总发言!”柳玉琴说:“其它的不说了,今天开赈灾会,会长一职,应由德高望重的长者当。跟在座相比,我是晚辈,怎能当会长?外地地震,一方有难,四方帮忙,今日我柳氏红木集团认捐200万!”会场上,又一阵热烈的掌声。

“柳玉琴,你存心跟我作对!”葛晓冰退场离去

2

加工场里,张芷妹教佛珠工艺;佛珠加工分作原料筛选、开料切块、定位钻孔、水磨成型、风干打磨、技术抛光、精选串珠等工序。虽说不是重活,却得精工细作;秦立夏是个灵巧的青年,一学就会。特别是那些小机械设备,构造简单;他在竹器厂当过机修工,原理一窍百通,钳、焊、拆、装,不在话下。干了一个下午,张芷妹很满意,自己先去做饭,让秦立夏在后面车间开料切块。只听得机器飞转,木坯掉落斗里……

吃晚饭了,张芷妹特地做了一锅杂烩面,煎两个荷包蛋放他里,香喷喷的。张芷妹的父亲在厂边的老磨房加工面粉,给他送饭后,两人对面坐着吃,这使得秦立夏感到有点腼腆。

“她长得很像阿秀。”阿秀是村罗主任的大女儿,跟他一个厂里,23岁了,山里的一朵茶花。秦立夏也是厂里的俊仔,春耕季节,他来阿秀家帮插秧。厂里的小伙、姑娘一起去,十分热闹,唱起了山歌。

(男声):

正月里来是新春,小伙姑娘舞灯笼,

哎哟庙前来相会,海洲山歌唱彩虹。

(女声):

二月里来芳草软,油菜麦苗笑春风,

哎哟踏青山里去,满山桃花朵朵红。

(男声):

三月里来三月三,大人小孩拜田公,

哎哟犁田又耙地,鹧鸪布谷飞成双。

(女声):

四月里来月当空,男女巧手播秧种,

哎哟似抛绣花球,哥哥插秧妹心中。

罗主任提着一篮子馒头过来,阿秀笑嘻嘻上前接过篮子,朝秦立夏高声喊:“吃点心啦……”众人围上前,一片欢歌笑语。

休假日,两人到天瑎岩景区游玩……但好景不长,乡供电所来个新所长阮沣,32岁,爱人小产死了。听说阿秀美艳,勾了魂,三、五天一趟到厂里。

阮沣的父亲是三和运输集团老板,听说儿子看中一个姑娘,两老伴上山。见了阿秀,很满意,拿出10万元彩礼……阿秀拗不过父母亲,拖了三个月,只得和阮添禄结婚。

秦立夏心灰意懒,不愿呆在山上,离开的那天,两人约在天瑎岩的谢公庵见面。站在门口,凉风拂面,树叶沙沙地响。山道上,也有俊男靓女,成双结伴,往风景区走……山坳里,好像是哪个姑娘,唱起了一首老情歌:

苍郁郁的山哟,

清潋潋的水,

天瑎岩的姑娘

送郎去远方哟,

远去的郎呀

不回还

兰湛湛的天哟,

白莲花般的云,

天瑎岩的姑娘

望郎泪流干哟,

远去的郎呀,

何时回?

忧伤的山歌,使两人心情更加惆怅……

“立夏哥,我对不起您,阮沣的父母拿来10万元彩礼。在咱们山上,能盖一幢砖瓦房,我实在拗不过爸妈。您讲过电影《人生》,就把我当作黄亚萍,再去找个刘巧珍吧!”

“不,你不是黄亚萍,你还是以前的刘巧珍!”

阿秀扑在他怀里哭了,秦立夏帮她拭泪水,只见她身上伤痕累累,惊诧地问:“谁打你?”

“还有谁,畜牲!”

“为什么?”

“逼我上床,我不从就打我。前妻怀孕,被折磨小产死了,我苦呀!”

“真是畜牲,我要揍死他!”

“不,胳膊扭不过大腿,以后再说吧!”两人缠绵,说了一个上午思念的话儿……

秦立夏想着,心里不是滋味,他想用新的生话,摆脱失恋的烦恼。眼前的张芷妹,模样儿真像阿秀,但他给张芷妹打工,不敢有什么奢望,能有一处安身之地,算是不错了。

张芷妹仔细打量秦立夏,隆起的鼻梁笔直,脸庞棱角分明,两道浓眉下是一双忧郁的大眼睛,长得像《北风那个吹》里演插队知青的夏雨。心想,这么英俊的男青年,山上追的姑娘定不少。但看样子郁郁寡欢,定是有舍心事;第一天相处,她不愿细问,以后日子长着呢!

紫檀街的夜晚是迷人的,两排长长的红灯笼挂在店门上,相互辉映,各家展厅上的霓虹灯一片辉煌。

吃过晚饭,张芷妹对秦立夏说:“阿兰、阿泰己到歌厅了,你一起去吧。”秦立夏说:“我刚到,街上去买些日用品。想早点歇,明早要上班。”张芷妹也不勉强,交给他一把钥匙,先走了。

秦立夏锁上门,走到街上,对这条街,即陌生,又熟悉。记得14岁那年端午节,他跟父亲下山,卖竹制品。父亲是竹艺工,做得一手好工艺,竹筐、竹笠、竹篓、竹篮、竹筛、竹蒸笼等手工制品,什么品种都会做。卖完后,到龙树湾看龙舟比赛;吃了一碗王瘸子的豆花,那真好吃,还有许大婶的五香包子。他觉得,阿兰的包子,跟过去吃的一样香,是不是祖传的?他一边想着一边看。来到一个手机店,把移动手机号换为联通,只告诉哥哥、邱冬生。

北街有一小歌厅,开有几年了;张芷妹上了二楼,见许国泰在3号包厢门口站着招呼,张芷妹笑说:“让你们久等了,今天刚开店,事务多。”

“忙不过,叫我一声好了!”

“你开车,我可不敢让你赶路,安全第一呢!”走进房间,只有阿兰坐在沙发上削水果,张芷妹惊诧:“就咱三个,人呢?”阿兰说:“现在有钱了,姐妹们都往南街的新上海滩跑,一个晚上花几百元不在乎。这边生意就冷清了。”

“三个人就不能唱呀?能玩高兴就行!我喝酒,你俩唱。”他打开一瓶雪津啤酒,独自喝了起来。

张芷妹和阿兰对唱黄梅戏,许国泰说:“芷妹,陪哥喝一杯。”张芷妹拿杯:“好,我就喝一杯,喝多了脸会红彤彤的。”许国泰笑了:“姑娘家,脸越红越好看,杨贵妃醉酒才美呢!”

阿兰见她哥与张芷妹谈得开心,便独自站在窗口往下眺望。只见对面日杂店门前,秦立夏从店门走进,她笑着对张芷妹说:“你今天刚收的山里哥在日杂店里。”

张芷妹说:“他不愿来,说明天开工,要早点睡。”许国泰起身:“睡个屁!加工佛珠,姑娘们都会干。我下去叫他上来,试一试他的酒量。”

他大步往外走。

店门前,秦立夏提着一袋日用品出来,许国泰截住他:“老弟,给我面子,上去喝两杯。”

“我刚到,喝多了明早误工。”

“啤酒喝一箱也不会醉,男人不喝酒还算男人吗?别怕,就阿兰、芷妹。”不容分说,拉着他衣襟往小歌厅拖。

两人走进小包厢,许国泰把秦立夏扯到阿兰身边:“阿兰,你陪立夏喝两杯。”

“好,我们边唱边喝。”四人坐下,张芷妹对许国泰说:“别喝了,我点一首《霸王别姬》,你爱唱的歌。”许国泰放下杯,试了试音筒;站起身,叉着腰,扯高嗓门,大声唱了起来。

“人世间有百媚千娇,我独爱,爱你那一种……”

许国泰嗓门高,虽说有些跑调,但赢得众人鼓掌。许国泰很高兴,又喝了一会儿,酒兴上来,起身敬秦立夏:“我说嘛,添你一个,就热闹了!出门呀,就得成双成对;改天,我们也到南街去玩,好事总不能都让那些大亨玩尽了。”阿兰说:“哥,那个地方呀,还是少去好。你今年30岁了,也该积点钱娶媳妇。平日里手头松,妈说你这几个月都没交钱。”

阿兰是个很泼辣的姑娘,书只念初中毕业。16岁帮母亲卖包子,几年后,赚了几万元,买了一辆农用车,给哥哥许国泰开。

张芷妹说:“阿泰,我建厂房沙石的钱,有空结账。”许国泰瞪着眼:“结什么账,再说我就走了!”阿兰对秦立夏说:“立夏哥,晚上你都没唱;你爱唱什么歌,我给你点。”秦立夏想了想:“那就点《把根留住》吧!”原先,见秦立夏一直婉拒,认为一个山里青年,不会唱什么歌。待他拿起音筒,用很低的韵调,抑扬顿挫,唱童安格的成名曲,三人才惊服。

多少面孔,

茫然追波逐流,

他们在追寻什么?

为了生活,

我们四处奔波,

却在命运中交错……

秦立夏的歌声很低沉,却浑厚有力,节拍准确。众人想不到一个山里仔会唱得这么好,都忘了鼓掌。

“哎,你们唱得多开心,街上都听得见!”只见一个姑娘,叉腰站在门口,她正是北街村妇委主任张秀芬。张秀芬是芷妹同族的堂姐,27岁未婚,165的身段。身材壮健,骨架子大。虽说不是什么大美人,但工作积极,办事公道;计生宣传搞得有声有色,很受镇领导器重。在私人情感上与许国泰几年来一直纠缠不清,但她是个倔强的姑娘,多少男青年求婚都被拒之门外。

村老主任今年要退休了,上个月镇领导向村里打了招呼,由张秀芬接班。以后,许国泰还是由她管,真是凤在上、龙在下。许国泰很不服气,镇里也有领导提他的名。

张芷妹见她站在门口,说:“秀芬姐,今天我开业,来,一起玩。”张秀芬笑说:“你当老板了,是大忙人了。听说你厂里招了个帅哥,也让我看看!”

阿泰挥手,说:“进来吧,堵着门干吗?”

张芷妹倒杯啤酒,递给她:“迟到了,先补一杯。”张秀芬端起杯,对许国泰说:“咱俩好久没喝了,来,干三杯!”许国泰没好气地说:“三杯就三杯,谁怕谁!”阿兰抢过杯子说:“哥,你车还停在下面。”张芷妹说:“放在那儿,明早来开。”

张秀芬打通敬,喝了5杯,才坐下来说:“刚才镇里开会,银行放贷,镇里要我们统计一下报上去,三家互保,可贷5万元。”

张芷妹很高兴:“我正愁着,手上只有3万元;现在好了,添上5万,可以放手干了。秀芬姐,您要当村主任了,我敬您一杯。”

张秀芬哈哈笑了,自己倒了一杯啤酒,对众人说:“我当村主任有什么用?27岁了,都嫁不出去,逞什么能呢!我要是也像芷妹一样,伴个帅哥,这边喝酒、唱歌,那多愜意、多浪漫呀!来,干一杯,祝你们生活快乐,生意兴隆。”

阿兰说:“秀芬姐,你那个村主任,就让给我哥当了。咱女人呀,从来就在男人下面,哪有骑在男人身上呢!”张秀芬嘻嘻笑了:“阿兰呀,别的女人不敢骑男人,你呀,公牛都敢骑上。”众人笑了起来。

几人玩到夜12点,才尽兴而归。

3

早晨,朝霞绚丽,《辰天集团》大楼抹上一层金灿灿的光芒。

这是一座巨大的明清古典式建筑,三层珍贵红木家具展厅飞檐翘拱,红墙碧瓦;占地10000多平方,是紫檀街地标性建筑。

今天,大楼前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市电视台的新闻车开入楼前广场,两旁停满豪车。《辰天集团》的掌门人葛德古容光焕发,和女儿葛晓冰站立门前。两人笑容可掬,迎接贵宾豪客、各部门领导。

葛德古只念中学,就辍学跟父亲学泥瓦匠,下工地,拉起一支工程队,包揽工程,逐渐成了气候。改革开放时,办小钢厂起家。当时东屿港拆旧轮船,系全国十大拆船基地,他拉回大批旧钢板,轧制成小口径镙纹钢。那时百业待兴,钢材奇缺,每天一个价,涨、涨、涨,不到三年遂成建材大王。红木行业红火,他投入巨资,办起红木家具厂。葛晓冰在X大财经学院毕业,回来办金融公司,使他如虎添翅,财源滚滚。又进军房地产,成了本县屈指可数的知名企业。

今天,第一期商铺预售;葛德古踌躇满志,意在必得。只见银行信贷股的罗文斌走过来。葛晓冰握住他的手,嗔笑说:“你怎这才来,我爸眼都看花了。”罗文斌拉住葛晓冰的手,眼睛闪亮:“我怎不会来呢!路堵车了,也会坐直升飞机飞过来。”众人哈哈大笑,葛德古说:“晓冰,你陪文斌去经理室喝茶,聊聊天。你俩的事,别让我操心了!”

两人手拉手,并肩进去;葛德古继续在门前迎客。

总经理办公室里,葛晓冰沏茶:“这是武夷山的大红袍,一斤要5千元。”

“你们《辰天集团》的沉香车间,听说掉地上的香粉,扫起来一年能卖百多万,甭提一斤大红袍要多少钱了。银行对你们是放心的,不过手续还是要办好,例行程序嘛!”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爸说二期工程面积大,要两个亿;你看怎么弄,行里有规模吗?”

罗文斌吃了一惊:“要那么多,市行拨了20个亿,给了紫檀街10个亿。这么多企业,你们一家要拿两个亿,这个工作难做呀!”葛晓冰撒娇:“当然有难度,不然,叫你来干嘛,谁叫你是我同学。你不出力,谁给我出力?我不理你了!”她把头扭一边,背朝他脸;罗文斌拉回她身子,笑说:“老同学,我哪说不帮忙,让我想办法嘛!咱俩什么日子订婚?”

葛晓冰噘起嘴吧:“你天天说我胸脯扁的像荳莢,你们男人,就是爱大胸大屁股的女人!近来有没有去柳玉琴那儿?”罗文斌呐呐地说:“柳玉琴是王熙凤,惹得男人上火,又不让他上手。”葛晓冰嘻嘻笑了,戳他额头:“你呀,吃着碗里,看着盆里,贼心不改。总有一天,你会栽在她手里,死得惨。”葛晓冰问:“好吧!手上还有什么业务,介绍几单过来做。”

“业务倒是有一单,只怕您不敢做。”

“哪个天王老子的业务,我不敢做?”

“廖永福,寰宇国际实业有限公司,要借200万,5分利。”

葛晓冰说:“他不是柳玉琴的老公吗?”

“婚还没离,生意各做各的。老头临终前,怕一份家业给儿子挥霍尽,分一半给柳玉琴经营,做了公证。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会撑一段时间。”

“他这个皮包公司,用什么抵押?”

“4000平米公司大楼。”

“银行不是抵押了吗?”

“没错,5年前的评估价2000元。它那个地段,5000元都有人接手!”

“这话不假,叫他过来吧!”

“他就在外面,等着我回话呢!”

葛德古的财务公司,仅10来个员工,赚的钱大企业都比不上。现在生意场上最短缺的是现金,小企业还贷,一年一次,一下子凑不出那么多钱,只得找有实力的财务公司过桥转贷。财务公司一本万利,而罗文斌是财务公司不可少的一个棋子。

罗文斌拨了廖永福手机:“廖老板,你要借的款我落实了,进来吧!”转对葛晓冰说:“他在白云港搞了一批钢材,急着要钱,你再敲他一分给我,怎么样?”

“好的!”葛晓冰爽快答应。一会儿,廖永福过来,30多岁,痩高个子,穿一套旧西服,有点寒碜,一看就知道是个过气的老板。

葛晓冰说:“廖老板,听说你又搞了一笔大生意,需要多少钱?”

“200万够了。”

“时间多久?”

“两个月。”

“行,不过利息得按6分计,另外,超期一天按三倍罚息!”

“不是说5分吗?”

“现在借两个月的钱都按8分计息,看在罗股长面上,算是便宜了。”

“好吧!”廖永福只得答应,办了借款手续,按了手印。原来,廖永福与柳玉琴刚分家业时,也曾腰粗膀圆。当时老家具厂在荒郊外,周边是农杂地,给了柳玉琴。自己占了檀香大酒店对面的4000平米商业楼。刚30出头的廖永福,趾高气扬,什么生意都敢做,但做什么都亏。最后剩下个空壳皮包公司,靠借高利贷过日子。

罗文斌说:“听说你与柳玉琴斗气,你们两家是本县最大企业,应以和为贵。”葛晓冰说:“哼,柳玉琴还想当慈善会长!她有什么资格?”罗文斌说:“现在是英雄不问出处,只要有钱就是老板,哈哈!”

大堂上,一个年轻人走过来,他中等个子,戴副茶色遮阳镜,肩挂公文包。

女值班员挡住:“您是哪里的,找谁?”

“我是市报社记者邱冬生,要见葛副总!”

“您先等着,我去汇报!”

值班员进来报告:“一个记者在大堂上,要见您。”葛晓冰说:“喔,是邱冬生,我正等着,让他进来吧!”

值班员出去。

一会儿,邱冬生进来,见了葛晓冰,竖起大拇指:“葛总,今天这龙门阵,气派可大了;我这个小记者,都进不了你这三宝殿。”他正是市日报社的邱冬生,与葛晓冰、罗文斌同在X大毕业。

葛晓冰眉开眼笑:“大记者,别给我灌迷魂汤了。今天我开盘,你要在头版头条给我报导。广吿嘛,当然给你做;不过,八折不行,要打五折,连登两个月。”

“葛总的广吿,好商量嘛!”邱冬生坐下,葛晓冰沏了一杯茶;他喝了一口,对罗文斌说:“好茶,武夷山的大红袍吧!”罗文斌点点头:“看来,我们的大记者好茶也喝多了,能品出味道。”

邱冬生揶揄地说:“钱是没人送,好茶有;老板呀,要我鼓吹,也就一盒好茶,像打发叫化子一样。”

葛晓冰说:“大记者,今天是好日子,别说丧气话;说点好听的,开开心。”邱冬生说:“那好哇!晓冰、文斌,什么时候喝你们喜酒?在X大时,我一直当你俩的灯光泡,你们在树丛里搂,我在外站岗。唉,多难忘的大学生时代,中流击水,浪遏飞舟,俱往矣……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老啰!”

邱冬生老家在天瑎,和秦立夏隔一个村。家里穷,念书很刻苦,悬梁刺股,废寝忘食。考入X大中文系,又转念新闻系。毕业时留教,他不干,分配到市一家报社。两个月前,葛晓冰一次在街上遇见,到过他单位住的地方,在顶层七楼,好不容易爬上。水泥地板,约50平方米,又窄又闷,只有电风扇。70年代修建,地面老化了,有的地方钢筋都露出来,属于危房了。

邱冬生自我解嘲:“市日报社,最响的牌子,最老的房子。不过不要紧,面包是有的!”葛晓冰被逗笑了,心里却在流泪;临走时,她悄悄往被子里塞了2000元钱。

第二天,邱冬生来到公司,把钱搁在办公桌上,怒气冲冲地说:“你瞧不起我,这是对我人格的践踏!我邱冬生再穷,也不需要同学的怜悯、施舍!”转身走了。葛晓冰感动,她说:“嫁人,就是要嫁邱冬生这样的人。虽穷,却踏实,有骨气!”

她想对父亲说,文斌是纨绔子弟。屁股后跟一群老板,整天上馆子、洗桑拿、逛舞厅;常在水边走,哪有不湿鞋。要是嫁了文斌,恐怕会往火坑里跳!她心中的苦谁知啊!

她看罗文斌坐身边,一会儿给她拭汗,一会儿端茶。对邱冬生却趾高气扬,傲慢无礼,心里恨得直咬牙。

罗文斌的父亲在县供销社当副主任,家境富裕;母亲从糖烟酒公司退休,把一个儿子当宝贝宠。大学毕业,凭父亲的关系,顺利进入银行,当上信贷股长。

葛晓冰说:“冬生,昨天我打你手机,说在海洲,有女朋友了吗?”邱冬生笑说:“现在漂亮的姑娘都去伴大款,差的我不要,注定我一辈子打光棍。也好,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我今天来,还有一个重要消息要报吿葛总。”葛晓冰说:“有好消息吗?”

邱冬生说:“是一个重大商机,今年九月九,瀛洲九县妈祖宫到海洲祖庙海祭,3000多人的祭拜团。5日到12日,活动时间一星期,还要举行两岸经贸洽谈会。各地都派来经贸代表团,对你们红木集团,是个多大的商机。”

葛晓冰拍手:“太好了,正是我们大显身手的时候!”

4

秦立夏来紫檀街半个月了。

傍晩,夕阳的余晖洒满了原野,晚霞染红半边天,檀香溪格外晶莹幽静。

小厂边,是个很大的停车场。这里,还留有一座小磨房,附近的饭馆在这儿碾白粿、米线粉。巨大的水车轮比屋顶高,吚喔不绝。黑褐色的瓦片上,爬满大叶苦藤。也有一些牛筋草,从绿色的藤叶中,顽皮地钻出来,向鸟儿招手。水渠上,长长的藤条垂成一串串,落入流水中。

张芷妹的父亲,常年在里面看管磨房,赚一些加工费。磨房旁有一丛竹林,下面停靠一条小船,两只水老鸦悠闲地在小船上散步

秦立夏拿条毛巾,来到溪边。张芷妹背个鱼篓,解开系小船的绳子,秦立夏惊疑地问:“你也会捕鱼?”张芷妹爽朗地笑了:“溪边的女孩,怎不会捕鱼呢!要洗澡吗?这边水脏,上面龙树湾是沙石滩;水又深又干净,我常在那儿游泳。”

张芷妹跳上小船,对两只水老鸦吆喝:“今天好好下水,大鲫鱼给我刁上几条,不然就饿死你们。”两只水老鸦好像听懂她的话,拍拍翅膀,昂起头,咕咕地叫,精神抖擞。

秦立夏也上了小船,问:“芷妹,这两只水老鸦很可爱,你怎么会想起养它们?”张芷妹笑了,把竹子使劲往水里一点,得意地说:“原先,磨房里住个捕鱼的老头;见新挖的鱼塘多了,溪里的鱼比往年少,挣不到钱,不干了。我用两瓶金门高梁,跟他换两只水老鸦,嘻嘻!”

张芷妹开心地笑了,秦立夏拍一只水老鸦玩:“芷妹,你把它的脖子扎得这么紧,饿坏了。”

“吃撑了,它不下水,成天得喂养它;只有饿急了,它才下水叼鱼。”

“芷妹,你成了老板,两只水老鸦给你打工;你剥削它们,我要为它们维权。”

“嘻嘻,我当老板了!”张芷妹笑得掉眼泪,托起一只水老鸦,拍了一下老老鸦子头,绷着脸喝道:“你们的小律师在这儿,吿我去吧!”谁知老鸦对着她胸口啄了一下,一颗衣扣啄掉了,露出淡红色的胸罩。张芷妹气坏了,摔掉老鸦子,慌忙把衣襟拉起。

“哈哈哈!”秦立夏也给逗乐了。

这儿的山麓,过去长有茂密的紫檀,后来都被砍伐了,只剩几棵空心的老檀树,称为老檀岭。河床在这儿拐弯,褐色的岩石延伸到水里,流水旋转着,向下游奔流。传说,明朝戚继光抗击倭寇时,曾在这老檀岭上安营扎寨,与倭寇激战,血流成河。民众做红粘团,白米糕,慰劳戚家军。至今,岭上还残留一段古寨墙。

小船在溪流上行驶,水面划开一道道波纹。两岸,是郁郁葱葱的龙眼树林,碧连天际。秦立夏被眼前的景色陶醉了:“真美呀,山如碧玉簪,江作青罗带。唐朝大诗人韩愈笔下的桂林,也不过如此。”

“跟你们天瑎岩比怎么样?”

“天瑎岩是山美,这儿是水美。我的家乡跟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一样美。”

“立夏哥,你应该去当诗人、做老师,在这儿打工,真委屈你了。”

秦立夏笑了:“当诗人、做老师,这是小时候的梦想。为什么我的眼中常含着泪水,因为我对这块土地爱的深沉!”

“老师讲过艾青的诗!”

“艾青的诗一直伴随我长大;我有一个高中同学,叫邱冬生,X大新闻系高材生,出过书。在市报社当记者,前一阵刚联系。”

小船靠在峭石边,张芷妹说:“这边水浅,你在这儿洗澡。对岸水深,我把水老鸦赶到那边去。”秦立夏跳下水,张芷妹把竹子抵在石壁上,小船轻盈地滑向中流。

秦立夏在水中游了一会儿,天渐渐暗了。放牛的孩子唱着儿歌,从堤上慢悠悠地回去。对岸,张芷妹把两只水老鸦赶到水里,一会儿就叼上了十几条鱼;有泥鳅、月鳢、鲫鱼、小尾虾等。一只老鹰在天上盘旋,突然俯冲而下,抢夺水老鸦叼的一条大鲤鱼,张芷妹挥竿驱赶,老鹰惊飞而去。她把小船系在一棵弯到水上的龙眼树枝上。脱下衣服,潜入水底,好一会儿,她才冒出头,手里捧着一堆大田螺。她拭去脸上的水珠,游到小船边,把田螺放进鱼篓,又潜进水里。

溪对面,秦立夏洗得疲倦了,便慢慢向这边游过来。刚游到中间,他觉得小腿子抽筋,伸不开脚,不由得大叫起来:“芷妹,快来呀,我脚抽筋了。”芷妹游出水面,听到了呼声,扔掉田螺,立即向秦立夏游去。秦立夏在水中挣扎,张芷妹潜入水底,托起秦立夏的腰,奋力向溪边游去。秦立夏喝了好几口水,呛得转不过气,昏沉沉的,任凭芷妹拖着。芷妹也累得直喘气,好不容易把秦立夏弄到溪边,自己也累得倒了下来。

张芷妹休息片刻,才意识到自己光着上身,只穿一条短裤。她红着脸,爬起来,飞快地向系小船的龙眼树跑去。芷妹穿好衣服,把小船撑到秦立夏躺的地方。秦立夏已恢复了体力,爬上小船,羡慕地说:“芷妹,你真行,在池塘里,我能游三圈;到这儿刚游到溪中,脚就不行了。”芷妹揩去头发里的水,笑说:“你们山上,溪水浅,没地方游,是旱鸭子。肚子又饿,刚下水力气过猛,一会儿就不行了。”秦立夏难为情地笑了,他躺在小船上,望着芷妹矫捷的身影,不由得赞叹:“芷妹,你又漂亮又能干!”

张芷妹笑说:“是吗?”

秦立夏第一次近距离打量芷妹,她乌黑的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胸脯凸起。他这才想起,芷妹刚才在水中,把他挟在怀里,游到溪滩边。他感受到芷妹的身体是那样光滑、结实……但芷妹是圣洁的,像观音普萨一样冰清玉润。他像一个虔诚的教徒一样,欣赏着心中顶礼膜拜的圣女。

天黑,小船顺流而下,张芷妹说:“你学撑船,我困了。”

“行,我来撑。”

张芷妹闭上眼睛,安静地躺着,月光轻柔地照她身上,秦立夏觉得她像达.芬奇的名画蒙娜丽莎一样端庄、秀丽;她的身上焕发出一种原始、纯真的美。这种美,是任何女明星,女模特忸怩作态所无法比拟的。

5

夕阳的余晖洒满了原野,晚霞染红半边天。

老磨房里,秦立夏蹲在水槽里修理水车。张芷妹递钳子、扳手,一会儿修好,秦立夏从水槽里爬上来,浑身沾上泥浆。张芷妹帮他收拾工具:“这磨房,水车轮10年更换,石磨盘不知哪代磨到今天。现在只碾磨饭店用的白粿、米线粉,特有韧性、好吃。”秦立夏拭去额上的汗珠:“这样的老磨房剩下不多了!”张有田笑说:“立夏,晚上到磨房,我与你喝两杯。”秦立夏爽朗地笑了:“好,我陪您老喝。”

初二祭土地公,紫檀街上各家商铺前,烧纸钱、放鞭炮、祭三牲,十分热闹。张芷妹的爸爸张有田在磨房里祭了土地公,又上来帮芷妹上供品。桌子上摆满红粘团、白米糕、三牲、素菜等。秦立夏、张芷妹和她爸一起祈福。张有田年过五旬,淳朴、善良,脸上的皱纹像村口老樟树的根,疙疙瘩瘩。在老磨房一干就是30年,与世无争,人称老磨工。

张有田对秦立夏很满意,昨天水车轴出故障,他撬不动,叫秦立夏过去帮忙。小伙子聪明能干,在山上竹器厂当过机修工,对机械设备熟悉,一会儿就给修好了。

据说,这个老磨房,与紫檀街一样古旧。老磨房是村里的,承包给张有田;张有田的父亲,解放前也在磨房干活。

歇工后,秦立夏、张芷妹一起到磨房。张有田做好菜肴,端来自酿的红酒,自己先喝了一杯,说:“现在日子好了,过去呀,初二、十六做牙,跟过年一样稀罕。”张芷妹笑了:“爸,您少喝点。”她给秦立夏酌了一杯:“这是糥米酒,喝了有力气。”秦立夏呷了一口,赞道:“很醇。”

张有田的父亲張连山,祖上几代雇农,给老财做工。穷怕了,分到了田,后来成家立业,便给儿子起名叫有田。张有田继承了祖上的老本行,去看守老磨房,一干就是半辈子。

“芷妹姐、立夏哥!”是阿兰的声音。她站在门口,笑说:“在这儿喝酒,好热闹呀!”张芷妹说:“阿兰,今天做牙,来,陪立夏哥喝一杯。”阿兰在秦立夏傍边坐下,说:“包子不卖了,明天我也到你这儿上班。”张芷妹很高兴:“真的?我还愁着,少一个磨光的,你来得正好。”

阿兰拉立夏的手说:“立夏哥,我给你当徒弟,你得教我。”秦立夏腆着脸说:“我也刚加工一个月,还是芷妹教我的。”张芷妹说:“加工佛珠很容易,三天就会了。”

张有田又讲起戚继光抗击倭寇的故事,三人听得入迷。一阵风吹来,把窗台上的一盏灯刮落。

张有田捡了起来,看了一下窗外,担心地说:“要刮风了,天气变了,厂房要加固。”张芷妹说:“爸,我睏了,下次做牙再讲。”三人才回去休息。

暮色苍茫,灰色的天幕上,似是天公在挥毫泼墨;风起云涌,瞬间变幻无穷。

堤边,一丛竹林在摇曳。

加工厂的值班室里,张芷妹说:“起风了,要下雨了。”秦立夏举着锤子,把一颗钢钉打在墙上。然后绑上钢丝,张芷妹帮他挂上蚊帐,说:“竹林边的蚊子嘴又尖又长,瞧你昨夜没挂上,脖子都咬肿了。”

“我们山上房里点蚊香,不挂蚊帐。”

“山上干燥,蚊子少。这边地湿,水草茂盛,蚊子繁殖快。”

整理好房子,张芷妹打开小电视,看了天气预报,惊诧地说:“要刮台风了。”秦立夏走过来:“什么时候会刮到?”张芷妹担心地说:“从瀛洲过来,明天就会到。”

“这厂房行吗?”

“刚搭盖,还没经过台风,这地基,好多年了。我爸说溪里的水,61年山洪暴发,淹过一次。”

一弯下旬月,斜挂天阙,一阵乌云,不时掠过天空。值班室里,秦立夏头靠门边,正睡得香。

店铺小房里,张芷妹从睡梦中惊醒,她打开灯,拿着一把手电筒,走进后面厂里。只见值班室门开着,秦立夏的一只手伸出蚊帐,发出均匀的鼾声。她微笑着,轻轻地把他的手臂塞进蚊帐,注视一会儿,然后悄悄退出。

第二天下午,狂风暴雨。堤边,一丛斑竹在风雨中摇摆,溪水暴涨。小船上,两只水老鸦惊慌地咕咕叫。风雨中,两人在加固门窗。怱然,张芷妹好像听到了什么:“水老鸦在叫,不好了!”她推开门,冲了出去。

溪水汹涌澎湃,一棵飘在急流中的桉树缠上了船绳,两只水老鸦惊慌地乱窜。两人跑到溪边,只听嘣的一声,绳子断了;小船被洪水冲走,张芷妹沿着堤岸追:“水老鸦,我的水老鸦!”

她拼命喊叫,秦立夏紧跟着;风声雨声,张芷妹的喊叫声,交织在一起。

溪边龙王庙,两人来到屋檐下;望着翻滚的溪水,张芷妹嚎啕大哭:“水老鸦,我的两只水老鸦呀!”不知过了多久,咕咕几声老鸦子叫。黑暗中,两只水老鸦从溪畔草丛中钻出,向龙王庙逃过来,秦立夏大叫:“看,水老鸦!”

张芷妹破涕为笑:“水老鸦,我的水老鸦,你们没死呀!”张芷妹抱起一只水老鸦,拍拍它的翅膀,高兴得掉泪。

秦立夏看见张芷妹那么高兴,心情也舒展开了。张芷妹浑身湿透,衣服紧贴身上,把女人优美的S形线条凸现无遗……秦立夏觉得腼腆,转身往大殿走去;张芷妹也感觉了,羞涩地往身上揩水。

两人站在龙王爷前,秦立夏说:“龙王爷呀,保护我们吧,别让大水冲了我们的厂房。”张芷妹合掌,跪在地上,心中默默祈祷:“龙王爷呀,我24岁未婚,能爱他吗?”她虔诚地拜了三下,然后起来,点上一注香。两人又站了一会儿,张芷妹说:“雨小了,回去看厂房有没有漏水。”

风雨中,两人各抱一只老鸦子,往磨房奔跑。

6

董事长办公室里,葛德古坐在紫檀椅上生闷气,葛晓冰说:“两个月了,廖永福不见人影,打手机,都换号了。”

手机响了:“葛总,廖永福出现了,在东屿港二码头缷货!”是田茂才打来电话,田茂才是他的表侄,葛德古交待他打听廖永福下落。葛德古骂道:“这个浑蛋,借了两佰万,一眨眼就不见了。带上几个人,跟我一起下去,人、货都扣了!”

东屿港第二码头,一艘2000吨的货船正在卸钢材。货运业务室里,一个身穿西装,戴墨眼镜的瘦高个子,正在办理接货手续。

“廖永福!”有人身后大叫一声,廖永福转身,只见葛德古和田茂才几个人站在跟前。

葛德古走了进来,冷笑:“廖永福,手机都换号了,我以为你人间蒸发了,货单给我看!”几人坐下,廖永福伸了伸懒腰,拉了一下皱巴巴的衣服,长长的头发遮盖半个额头,样子有点滑稽。像电视上的魔术师,在表演点石成金的把戏,他说:“葛总,您消息真灵,这是白云港运来的,昨夜刚到。别人的钱能赖,您的钱,一分不少,这批货卖了,先还您!”

“不行,先拉1000吨到我厂里,然后结账。”

“1000吨价值400多万,我没欠那么多。”

“你这钢材,是国标的吗?一盘几个线头,谁不知道是土轧材,到哪一家诈骗来的?白云港的小钢厂我还不知道,都是我们海洲老板办的,谁撞上你,谁倒霉!”

“唉,我是不得己,拆了东墙补西墙。您拿了一半,另外两家不夠还,钱都掉进你们财务公司,我是替你们打工的!”廖永福耷拉着脑袋,嘟哝着。原先,廖永福生意也做得很大,头脑发热,想上市,东拼西凑,搞集团公司,结果负债累累,只剩下个空壳。现经营一家跨国皮包公司,专门找一些民营企业,先付一些订金,把货诈骗到手。又借口产品质量有问题,赖账,官司一个接一个。

三个月前,到防城港去骗红木。双方商定,货装上船,支付200万预付款,其余到东屿港付清。谁知货船给开到当地另一处码头,被原来的货主提走了;正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小骗子遇上大骗子。不得己,一房多押,又去借了200万,这回得手了,老乡坑老乡。但又被葛德古知道,先下手为强,扣利息、质量差等问题,也就鲸吞了半船。紫檀街还有谁,斗得过葛德古呢?

早晨,紫檀街上车来人往,工人们匆匆赶路,去家具厂上班。秦立夏拉一辆木板车,来到红木家具厂买边角料。他在几家厂废料仓库转了几圈,材质太差,反复算了算,不滿意。于是,他转身往《辰天集团》走去。

《辰天集团》占地有20多亩,南面大门楼是新街,东边有条4米宽的巷道与驾校隔墙,北边连通老街。巷道里有个边门通到废料场。他来到保安室,说是买边角料的,掏出身份证登记,才走进场地。只见几台装载机在吊卸木料,车来人往,工地上一片繁忙。

仓库负责人佘志能,一个身材矮小的青年人,他是葛晓冰表哥,秦立夏好不容易在一个铁栅门前找到他。佘志能在一辆皮卡车边盘点十几箱电料,见了秦立夏,以为是厂内工人,挥手说:“来,把这几箱搬进去!”秦立夏是个勤快的小伙子,二话没说,扛起箱子往铁栅门里走。只觉得一阵浓郁的麝香袭人,他抬头一看,“沉香车间,闲人莫入”几个大字赫然醒目。

他走进沉香车间侧门,进入更衣室。工人上班,衣服放外面;走过监控室,到内室穿上工作服,才到车间制作。秦立夏把箱子放在车间走廊上,又转身出去,来回几趟,终于搬完。“一串10万元的沉香佛珠你见过吗?”一番好奇心,他便沿着走廊走入,来到各制作坊间。

成品车间里,仓管员刘翠娥正在清点、验收沉香手串。她是佘志能妻子,28岁,皮肤白净,穿戴入时花俏。秦立夏走到成品车间门口,刘翠娥抬头,见是陌生面孔,大喝:“你是什么人,敢到这里面?”

“我是买边角料的!”

“这儿有什么边角料,肯定是小偷!”

“我不是小偷!”

“给我抓起来,送派出所去!”刘翠娥不容分辯,命令上前捉人。两个保安按倒秦立夏,捆绑个结实,并打电话向葛晓冰汇报。

秦立夏被送到总经理室,葛晓冰抬眼一见,有点面熟:“怎么,那天你挡了我的车,今日又来我这儿偷沉香佛珠!不想活了?”秦立夏争辯:“我没偷佛珠,是来买边角料的!”

“那你到沉香车间干什么?”

“刚才一个矮个子的管理员叫我扛电料进去。”

“有这回事吗?”她问刘翠娥。

“我不知道。”刘翠娥说,葛晓冰拨动手机:“志能,你在哪里?”

“我在街上买五金材料,刚回来!”

“到我办公室来!”

一会儿,佘志能走进来,见了秦立夏,吃了一惊:“你干么被抓了?”葛晓冰问:“是你叫他扛电料进沉香车间吗?”

“是的,他不是里面的工人吗?”

秦立夏说:“我是来买边角料的,你叫我搬电料,不给工资,还把我当小偷捉了,是何道理?”葛晓冰知误会了,小偷不会大白天到厂里偷东西,她对佘志能说:“以后要注意,别随便叫人扛东西进沉香车间!”又对秦立夏说:“对不起,误会了,松绑!”她交待佘志能,边角料卖便宜一点,补偿秦立夏。

秦立夏被冤枉为小偷,心中愤愤不平。尽管价格给他减了许多,但他认为是大公司欺侮小贩,奇耻大辱,将来自己当老板,一定要出这口气!

秦立夏回到加工厂,跟张芷妹讨论,秦立夏说:“我们用这种混合边角料加工佛珠,质量差,成不了气侯。像汇源果汁、伊利牛奶、娃哈哈,为什么那么畅销,就是选材严、质量好。”

张芷妹说:“他们是名牌企业,怎能比呢?”秦立夏说:“名牌企业也是从小做起的。我认为,咱们也应该买好的红木来做。”

张芷妹犹豫不决:“用好料,成本高,怕卖不出去。”秦立夏说:“成本高,产品价格也高。一串佛珠,只要质量好,顾客不差那么一点钱,我们的品牌就打响了!”张芷妹说:“做一个好品牌,那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秦立夏说:“红楼梦中有句名言: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顾客不是傻瓜,好坏不分;一个好的品牌,不可能一天两天就能创造,但贵在坚持,待以时日而己!”张芷妹同意:“好,我们选用正规上等红木做佛珠!”

第二天,两人又去买材料。

一家红木材料场锯木车间前,两人蹲在一棵直径80公分的缅甸紫檀木前,仔细比划。红木老板上前询问:“你们要买这种紫檀呀?”张芷妹说:“是的。”红木老板说:“下什么料?”

秦立夏说:“下佛珠的料。”红木老板惊讶:“你们疯了,做佛珠下这么大的料,俗话说罗汉松做饭勺,傻了!”秦立夏笑了:“傻就傻,这种大料制作的佛珠,气质才郁香呢!”

张芷妹说:“这棵紫檀什么价?”红木老板说:“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客户,好吧,给你优惠价:1吨2.8万元,怎么样?”张芷妹说:“我们是小店,先给我下600公斤料吧!”红木老板说:“好,我看你们店虽小、心很大、有远见,会打出天下的。下次来,给你批发价!”

张芷妹很高兴:“谢谢!”

村里佛珠小加工厂一下子又办了十几家,老客户就那几个,游客零星购买量不大,销路成了问题。秦立夏、阿兰两人工资每月只预支一半,再卖不出去,就得关门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把销路打开;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她把两人叫到店里来商议。

小店铺里,三人在商议。

阿兰:“芷妹姐,你是老板,坐在店里,不敢上街拉客。要是我呀,走过的游客有十个;我也要三哥四叔、七姑八姨拉一半进来,做生意就是要脸皮厚。”

张芷妹笑了:“说真的,上街拉客,我不如你。今天呀,就是要谈这亊,立夏哥有什么主意。”秦立夏说:“办厂最重要的销路,我们竹器厂倒闭,就因产品太低端,无销路。辰天红木馆里,一床花梨香席标价10万元,那是几倍的利润。我们的檀香珠链一条两佰元,沉香阁一盒熏香卖两千元。我们的顾客是普通游客,他们的买家是台胞、豪客,高端消费者。”张芷妹沉思:“我们没资本,现在只能做低端产品。”

“当然,目前先把这批佛珠卖出去,等将来发展了再说。”

“你做过推销吗?”

“原先负责生产,后来产品滞销,就外出闯市场。”

阿兰拍着桌子:“我和立夏哥一起出去推销。”张芷妹说:“别争了,这店铺的生意就交给你。我跟立夏哥出去跑销路,厂里暂时停工,待产品打开销路,再招工不迟。”

三人又讨论了许多细节,盘点库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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