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子,站门口干什么,还不快把酒去分装好,若是因为你们慢了导致得罪了贵人,到时候谁也保不住你们!”
耳边传来后厨兔管事的声音,将神游天外的谢欧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他轻吸了口气,将自身状态调整回来,眼中的杀气也瞬间收敛。
“好嘞,管事您放心,准误不了您的事儿!”这后厨管事性子平和,而且喜欢吃素,在妖族地界属于少有的对人族不错的兔族,所以谢欧对他也格外礼貌,知道他看起来像恐吓的话,其实是提醒,所以很是尊敬的回了一句,并且称呼也用的是“您”。
说完,便直接带着上官元向着酒窖而去。上官元跟上的时候,甚至还专门对着眼珠通红并且有两只兔耳朵的后厨管事讨好的笑了一笑,差点吃到兔管事满脸笑意的一个“耳光”,几步路就把忙着整理和清点后厨餐具的兔管事丢在了身后,兔管事也像是直接忽略了两人一般,挺着自己肥腻的大肚子自顾自的忙着自己的事。
直到两人走下酒窖的阶梯,兔管事才看着两人的背影,神情莫名的叹了口气。
酒窖位于地下,方圆只有不足十米,高不过五米,对比各个楼舫来说,只是一个很小型的酒窖,千魅楼原本就不以酒闻名,因此这般大小的酒窖也完全够用了。生意不好的时候,甚至一旬才需要去买一次酒,只是最近那位公子以及十来个护卫对于酒的消耗着实太大,这才让谢欧两人不得不连续买了两天并且后面几天不出意外还是得这个量。
谢欧两人将四坛百斤重的酒酿分装成不同大小的坛或壶,足足忙活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算完全处理好,在这期间,上官元无数次的想要开口说什么,但是都被谢欧加快干活节奏所打断。
熟悉发小的上官元知道,谢欧几乎所有事情都很好说话,但是,一件事情如果他下定了决心,哪怕所有人都说那是不对的,也没人能阻止得了他去做,既然发小不让说,那就干脆不去说,不去阻止,只等到时候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分装酒酿完毕,谢欧便和上官元分开,开始清理打扫后厨的厨具餐具,而后打扫每层楼的大厅。这基本是谢欧从小做到大的工作,几乎不用动任何脑子,把事情交给身体就能完美的完成。
谢欧在小的时候有问过把自己养大并且好像什么都知道的“老头”,这是不是说明自己天赋异禀可以一心二用,而后在“老头”的嘲讽中知道,这只是熟悉某件事到足够层次之后肌肉自然的记忆,头脑可以摆脱身体正在做的事情,而去思考其他的事情,可能有些人简单一些就能达到,而有些人比较困难,但是,不管是谁,只要做一件事情的次数足够多,都是能够达到这个效果的。
清冷的白天自然没人会打扰一个无足轻重的扫地小肆,谢欧一边引导着半月前出现在自己身体里的那股气冲刷静脉,一边一遍一遍的在脑海中预演着自己的计划,确保在没有意外因素干扰的情况下,自身不出任何纰漏;至于意外,那就不是他能考虑的了。
不过只要计划不出大的问题,那么就算真出了意外,大不了就是丢了自己的小命,倒是不至于连累到其他人。
日头渐高,真气已经在自己贯通的两条下肢经脉中循环了九遍,达到了当日的极限,双腿甚至隐隐的传来肿胀感,真气只是增强了发丝般的一缕,这速度和“老头”说的几乎别无二致,还好谢欧从小便习惯了“老头”的正确性,倒是没对这种速度有太多的沮丧。
八层小楼也在加上谢欧两人之后足足十个小肆的情况下打扫完毕,平常这个时候,基本就到了谢欧回到后厨,吃饭准备迎接偶尔会中午过来寻欢的客人。只是今日“老头”叫自己中午回去一趟,说是有东西给自己,而且说的时候神情少有的严肃;所以谢欧不得不回去一趟,他也算楼里的老人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将自己攒下的灵石和金银拿回去给城西破道观的老道士,再加上中午有回家习惯的仆役也不在少数,故而他中午回去一趟也无伤大雅,并不惹眼,。
谢欧安静的回到后厨,不理会三五聚成一团的小肆们的低声闲聊,也不去管他们偶尔瞟向自己的怪异眼神,只是自顾自的仔细清理了下手脚,又用冷水图囵的洗了两把脸,让因为不停思考导致有些昏沉的头脑重新变得清晰一些,而后用眼神对着上官元简单的道别,就独自一人走了出去。
大厅依旧只有几个前一日睡足了又无聊的姑娘低声的聊着些姑娘间的体己话,两个专门迎宾的小肆则是百无聊赖的站在门口,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只是明显不如平日里放松,倒是有大半眼神是朝着楼里,而不是可能会来客人的门外。
谢欧低头快步沿着右侧的走廊向着门口,正如他前十八年走过的无数次。
“哐当!”“噗通!噼啪!”
一声炸响,而后一声房门破碎夹杂着重物落地的声音,让谢欧脚步一顿,眼睛不自觉的轻微一眯,浑身的汗毛竖了起来。
他没有第一时间寻找望向声音的来处,而是赶忙在走廊梁柱背后站定,透过梁柱和大厅中的观赏用珊瑚低着视线向那个脑海中出现的位置看去。
穿着雪白丝质外套,原本美艳不可方物,将上官元迷得魂不守舍的渔瑶瑶仰面躺在大堂中,身下是大滩大滩的鲜血,鲜红的血液将原本雪白的衣服衬托得更加雪白,四周散乱的门板和碎木,反而反衬得中间的她显得更美,甚至有些耀眼!
只是渔瑶瑶那张隔得很远依旧能看清的因极度恐惧而略显扭曲的脸,又让人感觉一阵一阵的寒。
她死了,死成了一副美丽的画;比小丫头死得好看太多太多,但脸上的表情确是如出一辙的恐惧!
谢欧的脑海不自觉的回想起两日前那个丫头倒下的样子,微微抬头,通过眼顶的余光看向八楼天字一号房门口,果然站着那位一袭青衣的公子,而青衣公子的左手侧,那个让他看了一眼就觉得呼吸困难的白发老头,微微低头的站着;青衣公子身后十二个黑甲覆面腰佩长刀的武士一字成排,一股无法言说的压力感扑面而来。
谢欧只是稍微瞟了一眼便立刻低下了头,更是不敢直接去看,因为“老头”说但凡稍微有些修为的人,都对目光有非常强的感应,而开始接触仙道的大修士,更是哪怕只是你有敌对的想法,都能被感应到。
青衣公子身后的武士们有没有足够的修为谢欧不知道,但他身侧的老头,肯定是修为好深之辈,至少,比之前所有来过楼里消遣的客人修为都高,在“老头”身边耳濡目染十八载,这点眼力,谢欧还是有的。
“啊......”
“怎么啦?”
“发生什么啦?”
“渔姑娘!!!!”
“安静!给我清理干净,哎哟,公子哟,那个小贱婢哪里惹到您了,有没有把您弄伤呀......”
大厅从极静到极动不过只用了几个呼吸的功夫,姑娘们的尖叫,从各个隐藏的服务间冒出的小肆们询问的声音,迅速出现在青衣公子身边的鬼娘娘的呵骂声和讨好声,混杂在一起的巨大音浪,让好不容易洗脸清醒稍许的谢欧一阵恍惚,而后突兀的头疼如潮水般袭来,几乎瞬间将他淹没,他咬紧牙关,死死的贴住梁柱,用梁柱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去。
这成年开始便间歇性发作的头疼,原本最短也要一个月才发作一次,可自从按照“老头”说的功法练出真气之后,便发作得越发频繁了,好死不死,正好这时候,发作了!
鬼娘娘的声音在楼里似乎有着超乎想象的强大威慑力,原本乱糟糟的大厅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安静下来,姑娘们脸色苍白的迈动着有些颤抖的双腿用最快的速度逃也似的跑回自己的房间,期间还有两个姑娘跌了好几跤。
小肆们就没有那么好命了,只能低着头忍着恐惧拿来床单将渔瑶瑶的尸体一包,由两个小肆抬了出去,动作居然有些熟练!
其余的小肆则拿出各种清扫工具,快速的开始清理地面;还有两个专门负责楼梯窗口房门等维修的木工则抬着两扇门,全身颤抖的朝着八楼而去——他们要去重新给天字一号房装门。
用尽全力抵抗着无休止头疼的谢欧看到,抬着渔瑶瑶尸体的两个人中有一个,是上官元!
脸色苍白、汗如雨下的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上官元经过大门时,咧嘴对他的一笑——这一笑,比哭还难看!
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在谢欧感觉自己撑不住了的前一刻,如潮水般退去,距离上官元抬走渔瑶瑶不过二十个呼吸,他赶忙迈步追去,却只看到上官元两人隐没在转角的阴影里,那低头佝偻的身影,让他莫名的想起街边年迈的流浪狗,一样的无力,一样的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