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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日中三刻,虽是冬天,但是太阳马上就要爬到正中了。

徙县县衙。

刘嘉随意坐在大堂的主位上,正大快朵颐地吃着案上的饭菜。

从凌晨回城到现在,刘嘉都是在睡眠中度过的,还未曾粘过油盐。所以中午一睡醒,他就赶忙让柳苗知会厨房做了饭菜。

一只褐色陶碗,表面有些微微彩釉和大小不一的绳纹,里面装着煮好了的来自犍为郡的产稻大县武阳县所产出的长粒稻米;旁边大大小小的四个食盘,分别装着清淡的凉拌黄瓜,炝炒葫芦丝,伴有姜汁的烤鲤鱼片,还有热气腾腾的萝卜煮狗肉。

两荤两素,搭配得很是齐全。

现在刘嘉府上的好多些饮食菜品,都是他自己倾囊传授给下人们的。还好,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饮食至上的国度,在对食物的挖掘利用上,没有哪个国家能与之相提并论。

这一点倒令刘嘉不胜欢喜,——古人们用作食物的原料洋洋大观。

“正则,真的不坐下吃点?”

刘嘉满脸笑容,一边夹起一块肥嫩的鲤鱼片一边对肃立在一旁的王标说道。

“县长慢用!标已吃过了!”

“别骗我了,从黎明到现在,你一直在看着这山贼首领,未曾回府,何来的吃过?”

刘嘉又笑道。

“我知道你在担心他,但是你看他醉成那样,这不还没醒过来吗?正则勿忧!勿忧!”

王标没有说话。他看了眼还在堂下躺着的山贼首领,下人早已为他穿上衣服,如果不知道他的身份,此刻平静的山贼跟普通的农夫走役没什么两样,只是他的身材要明显孔武有力得多。

但是,王标之所以如此警惕,是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这个人绝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够对付的,如果不趁此机会杀掉,而让他抓住机会,就算是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再将它制服。

这也正是让他感到疑惑的地方。既然已经擒住了山贼头领,直接逼迫他们投降不就完事了。再或者,即便不杀这山贼,也应该将其关在牢里,差人严加看守才是。怎么既不关他也不杀他,反而将他带到这县堂,看样子,是要等他醒过来。

自打刘嘉来到这徙县以来,王标压根没将他放在眼里。不过后面一点一点地接触下来,王标对他的态度有了转变。而这次夜潜贼窝擒山贼后,才真正让王标由心底折服。

但是眼下,王标还是感到莫名所以。

“县长,属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讲无妨!”

“此人颇有武艺,如不加以束缚,待其醒来,恐怕——”

王标欲言又止。

“恐怕他会逃走?”

刘嘉道:“哈哈哈!正则多虑了!就算如此,有你在此,我料他万难脱身!”

“县长扎煞了!”

这个问题刘嘉也不是没想过,不过他早有安排。万一等这山贼首领醒来,王标没奈何住他,堂外还藏着卓膺和十余名县兵整装守备,我就不信这他娘的还能跑掉,你以为关二爷附身呢!

所以刘嘉胸有成竹,自信满满。

“正则,数百人的部队啊,如果能将其收归己用,则徙县乃至诸县再无忧矣!”

“这……收归己用?”

王标满脸吃惊,他们可是贼寇,若是贼心不死,能收得住吗?

就在两人说话间,山贼首领呼哧一声,醒了过来。

“老子的小娘们儿呢?”

他缓缓直起身来,用一只大手猛力拍了拍自己的太阳穴。

“踏马的!这酒劲儿真够猛的,连老子都倒下了!”

紧接着,这山贼首领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在一个陌上的地方,当他又发现堂上的王标肃立在前,一双细而不眯,深而夺魄的眼睛正紧紧盯着他时,山贼首领立马站了起来,一个长约八尺的躯干像一棵粗壮的棕榈树岿然不动,如临大敌。

“王标!?”

“哈哈哈!将军不必如此!”

刘嘉笑道。

也不知是谁换的衣服,明明山贼首领是威武挺拔的身姿,却穿着一身带着书气的文士服,显得颇有点滑稽。

“你是何人?”

山贼首领这才注意到王标身旁竟坐着一个年轻人,正满脸笑容地看着他。

“我乃徙县县长!”

“哈哈哈哈哈!吹牛!你只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白脸小子,还敢说是什么县长。”

刘嘉没有继续与山贼首领争辩,端起一盅酒,喝了下去,然后笑问道:

“不知将军对昨夜的酒满意吗?那可是小弟亲手酿造。”

山贼首领一听,似乎明白了过来,惊到:“你是刘嘉!?”

“正是在下!”

首领左思右想,那王标是徙县县尉,他是见到过的,而他护身在此人身旁,说明此人的话可能不假。但是,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呢?看他们的样子,也没有抓我,要不趁机会劫了这刘嘉,逃回寨子再说,不过手上没有趁手的兵器,又有王标在场,怕是不好得手。

刘嘉看山贼首领也不说话,一动也不动,好像心里在谋算着什么,便料想他要裹挟自己而逃。

“哈哈哈!将军不必多虑,既然来到这徙县,当以宾客待之。来人,先上一杯醒酒汤,再把饭菜都给端上来!”

“刘嘉小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急,不急,我们慢慢谈。”

等一应上全,刘嘉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山贼首领就席,而首领也毫不含糊,随便坐在桌旁。

“将军乃真性情也!”

“你酿的酒也不错!”

“哈哈哈哈!”

“还未请教将军姓名?”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绵竹人马式,益州马相之子!”

原来此人叫马式。

这下刘嘉好像明白他为什么自称伏波将军了,敢情是蹭人家开国名将马援的流量啊!

“吾闻将军自称伏波将军,但人们皆不认可,以将军之才能,嘉甚觉惋惜。不如这样,若将军归降于我,三年之内,我让你做真正的伏波将军!”

刘嘉直截了当地便向马式抛出了橄榄枝。

听到这话,王标也是心下一惊,他这话何意?

谁料马式大笑道:“哈哈哈哈!小小县长,还敢封我为将军,你算什么东西?”

“现在不行不代表以后不行,况且现在你不就在我手里吗?”

刘嘉狡黠地说道。

“疏忽被擒不过是因为我不了解情况,如果再来一次,鹿死谁手还未为可知!”

马式不屑地说。

“好!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说着,刘嘉对堂外喊到:“巨承,你等带马将军出城吧,顺便带他参观参观我们的城防。”

话毕,休养一月有余,身体已经恢复如初的卓膺便不知从哪闪了进来,身边还跟着十名县兵。

“喏!”

应了刘嘉,卓膺转身便对马式说道,“壮士请!”

王标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刘嘉早已有所安排。

“县长,如此放了他岂不是放虎归山?”

“无妨,只有让他心服口服,他底下那些人才可能真正为我们所用。”

……

山寨。

一个山贼奔走呼喊。

“将军回来了!将军回来了!”

主帐内,郑绰正和几个小头目正在商量寻找马式的事情,听到喊声,便立马走了出来,朝寨门去迎接马式。

“娘的——快拿老子的盔甲来!”

回到寨中的马式如进入山中的猛虎,一股狠气从他身上散发开来。

“将军,小的不知你去了何处,为何这般打扮?”

郑绰说道。

“还不是被那刘嘉擒去了徙县!”

“这怎么可能!?”

“将昨夜看守寨门的两个兔崽子给我拿过来!”

“将军,他们已经被射杀了!”

“什么?气煞我也!”

马式怒道,边走边说:“那刘嘉一定是趁我等昨夜醉酒,潜入寨中的。”

郑绰还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疑道:“山寨隐秘,外人很难发现,将军口中的刘嘉是如何发现的?”

“定是那叛徒!”

马式咬牙切齿。

“想不到这厮竟然恩将仇报!”

“将军是说陈曶?陈头领一向痛恨官府,他怎会帮徙县呢?”

“说不定是让那刘嘉策反了!”

“这刘嘉到底是何人?”

“就是新来的徙县县长,我们昨夜喝的酒也是此人所酿!”

“原来是他,果真名不虚传!那酒让弟兄们醉了大半夜,现在还有几个没醒呢!”

换上盔甲,马式那粗壮有力的身材一下便显露无疑。

他继续说道:“先不管那么多,你马上通知兄弟们晚上饱餐一顿,今夜子时,我们去攻徙县!”

……

“吃饭了!”

徙县监牢里,刘嘉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碗米饭两样菜。

他的样子活像席间上菜的小二。

刘嘉走进一个牢房,笑道:“陈什长住的可好?”

牢内,陈曶跪坐在地,腰杆笔直,颇显几分正气。

“有劳县长亲自送饭,小人受之不起。”

他淡淡地说道。

“哈哈哈!陈什长困于监牢,仍心胸坦荡,倒令嘉多了几分敬意。”

“县长言重了!不知此来所为何事?如果是山贼之事,我是不会言之一二的。”

“非也!非也!山贼之事,我自会处理。今日所来,只为你之事。”

“为我?”

陈曶疑惑不解,反而笑道:“我串通山贼,一个将死之人,县长莫不是在取笑某乎?”

刘嘉摆了摆手,正色道:“王县尉跟我说过,汝武力不凡,在一众县兵之中可谓数一数二,而据我所查,汝平时心性禀直,公正义气,从不以权谋私,如此正道之人,为何会与山贼相通呢?”

“正道?”陈曶无奈地笑了笑,“敢问县长,何为正道?”

刘嘉起身,踌蹴了一会儿,语重心长地说:

“当然是救人困厄,为国为民。”

“呵——”陈曶叹了口气。

“当年我家困于危难,却不见所谓正道的官府相救,反而官强勾结,逼死我父;后来一家之人就要饿死之际,却是你们口中的山贼出手相救,难到他们就不是正道吗?”

刘嘉一时哑口无言,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当年黄巾起义,不就是官府那令人发指的剥削压迫使那些底层老百姓已经分不清何为正道,于是太平老道才有机会撺掇人心,诱动叛乱的吗?

这个症结一直都在。

刘嘉思忖片刻,随后神色庄严地说道:“只要有人,就一定会有好人和坏人,官也一样,有好官,也有贪官,这没法改变。但是,如果有一天让我刘嘉来收拾这乱世,我一定要让我心中的正道开花结果,还黎民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这一番话说的中气十足,陈曶竟听地耸然动容。看着刘嘉的背影,一时间好像高大无比,令他不禁肃然起敬。

“陈曶,你是一个可用之材,希望你能追随于我,有一天结束这乱世,还天下一个太平。如果不愿意,我也不会杀你,不过与山贼相伴,终归不可取,还是携妻还乡,乐享太平为好。”

刘嘉道出此来目的。在他心中,自确定陈曶是山贼细作时,就已经计划着要收服陈曶。他心地善良,为人正派,心思细密,武艺虽不是很高,但也足够了。刘嘉谋划着将来让陈曶做锦衣卫统领。

陈曶闻言,心下没有考虑再三,他本就对刘嘉为人颇有好感,这下又听他这一番豪言壮语,当即便决定了下来。

他站起身来,忽又单膝跪地,重重抱拳道:

“某愿为主公效犬马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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