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逢九月,秋高气爽。
在雍州通往长安的官道上,行人熙熙攘攘,商旅络绎不绝。作为连接西域和汉庭帝都的重要交通枢纽陈仓道,西通陇右南道,南连褒斜道,自古以来都是贩夫走卒,行军备战之要道。
午时刚过,从驿站中开出一架马车,双马拉车,驾把式挥舞着长鞭,狠狠摔在马背上,打的马儿扬起前蹄往前奔去,挂在它们脖子上的铃铛叮当大响,不显减速之势。
引得路旁一众行人纷纷侧目,莫不是这马车上的主人劫了官府驿站,被人追赶?倒是瞅了半天,不见驿站差役追出,这才失望摇头继续赶路。
再说马车内,一面貌俊秀的年轻人,正手捧一本书,嘴叼一根狗尾草,翘着二郎腿,瞧着手里的书,面露淫态,若有眼尖之人透过被风儿吹起的车帘,清晰可见那书面一行大字《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
马车内坐的不是别人,正是赴京赶考的举人老爷秦绍。
“王叔,你可慢些行,莫不是长安红楼有你老相好急着相会?”秦绍挑起帘子,笑呵呵朝驾把式说道。
驾把式叫王朗,南郑人。自从接了护送举人老爷去长安应试这份差事,便没睡个好觉,生怕一不小心给车上这位爷逃走。
要说这位举人老爷,王朗也算吃了十多年皇粮,给县老爷驾了七八年马车,没掉过一次车轱辘的主,硬是看不透他。明明才华横溢,饱读诗书,乡试,州试皆得头名,胸中应有大志。
可想一朝金榜题名,便飞九天,可秦绍倒好,当众说什么“君子以当妻妾成群,把酒言欢,岂可入仕坏了大好年华?”就是不去京城应考。
着实让那些苦读十年寒窗,最后名落孙山的仕子们,捶胸顿足,几日茶饭不进。
若不是启程当天,他叔父秦县令派兵丁,将其押上马车,“护送”出城六十里,这位举人老爷还不知会逃到何处去。
这一路上,从南郑出来,秦绍就没消停过,不是游山玩水,走访名胜,便是下河摸鱼,说什么自给自足丰衣足食。看的王朗直摇头,这还是一位饱读诗书的举人老爷能干出来的事?真是枉读圣贤之书,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不到一月的路程,硬生生被他走走停停磨蹭了二十多天,好在褒斜道本就难走,便出来的早,时间宽余,现在好不容易走上大道,王朗恨不得飞抵京城,交了这份烫手差事,
以秦绍的学问,王朗见过比他差的只有他的叔父,仁宗十九年的进士,诗书通达,出口成章,只是混的不咋滴,现在还是个小县令。虽不敢肯定秦绍能名列三甲,但必不会差到何处去。
“公子,县令大人再三叮嘱小人,命我护送你去帝都,眼跟前无需几日便可抵京,公子可莫要再难小人了,我等还是速速赶路的要紧。驾!”王朗手中的马鞭挥的呼呼作响,生怕秦绍又闹什么幺蛾子。更是不敢接秦绍的调侃,万一这位爷又突发奇想,要逛窑子,坏了应试的日子,他可担待不起。
说起叔父秦县令,秦绍无奈一笑,安分坐回车内。
对于这位白捡来的县令叔父,秦绍还是颇有好感,对他很是照顾,又是送盘缠,送衣食,差点还要送个老婆,对治下百姓也不错,可以算的上一个好官。
但一想及出城前晚,这位叔父大人腆着脸寻他,说是府中新招来几名歌女,唤他饮酒赏舞,夜里作陪,秦绍便气的牙痒痒,歌女没有,迎来的却是一只麻袋。
科考,秦绍作为穿越过来的人,早已经看透了,没有人脉,没有钱,要想爬到高处比登天还难。
还不如在家当个土财主,娶几十房老婆来的惬意,也不枉老天爷给他穿越的机会。
拯救世界?秦绍从没想过。
至于说秦绍能通过乡试,州试,他也很无奈,思来想去,可能是当地才子质量太差,一不小心给他中标。
之所以能安分坐在这驾马车上,秦绍也是想通了,大楚国也就是秦绍穿越来的这个异世华夏王朝,历经二百多年,民丰富足,人才济济,他能金榜题名,开玩笑呢,当我华夏无人?这次出来秦绍全当郊游。
马车在陈仓官道上飞驰,扬起阵阵尘土,倒是让不少行人连连感叹:生子当如此,车上那书生真是好定力,马车颠簸,仍不忘手捧圣贤书。
倒有眼力好的人发现,这书生的马车似有不同之处,在他车轴上多了几块铁板,马车虽颠,力道却大大减缓。
王朗一口气跑出六里地,马儿力疲,速度终于缓下来。
秦绍放下手中书籍,撑开马车帘子打量起他身处的这个大楚国。眼前的一切犹如梦乎,又倍感亲切。
秦绍未穿越之前,曾无数次来过关中平原,对这里的环境相对熟悉。绵延不绝的秦岭山脉,巍峨耸立,苍山如海,层峦叠翠,千百年不曾变过,看起来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然而物是人非,他再也回不去了,身处在异世的大楚国,历史,民风,文化截然不同。
秦绍对大楚国的历史了解的并不多,他只知道和原来历史不一样的是,杨广即位后,国运四十三年,后武取代大隋,一百三十七年后,大楚开国皇帝,举兵伐武,国号大楚,设都长安,以历二百零三年。
大楚沿用隋武两朝传统,设立三省六部,地方上实行州县二级制,设刺史县令等诸多官员,选拔官员沿用隋朝科举制。
如今的仁宗皇帝在位三十七年,励精图治,万国来朝,国泰民安,一派兴荣之景,颇有盛唐之风。
官道上旅客匆匆,来来往往,骆驼拖着江南而来的丝绸、瓷器、茶叶、铁盐,经陈仓道一路西行,前往西域诸国。
期间还有不少平民百姓,赶着牛车去往长安,做些小生意。秦绍从他们的服饰上判断,还发现不少关陇一带的胡人,他们牵着马车拖着大量皮货,马奶酒等。
午时过后,行人商旅都启程了,本就拥堵的官道,此刻更显拥挤。
大楚国可没有交警,红绿灯,行人们你拥我挤,争着赶着到下一站驿站附近下榻,否则夜里只能露宿荒野。
秦绍所乘的马车也放缓了脚步,和大量行人拥挤在一起。
这就是生活啊!秦绍深呼一口气,被一旁马匹身上飘来的马尿味,熏的咳嗽不止。
秦绍面容俊秀,剑眉星眸,肤色甚是白皙,在这大楚国给他惹来不少麻烦。
这不,他这一咳嗽,便吸引了不少人眼光,连连称奇。
在南郑的时候秦绍一现世,便轰动全城,令不少妙龄女子夜不能寐,争相目睹其容,他实在长得太好看了。
更不说,秦绍一举拿下乡州两试后,众人为之大惊,南郑何时出了这般经天纬地的人物?甚有流言说秦绍此子乃汉江河神所化,一时间流言四起,更让秦绍名声大噪。
不少当地名门大族甚至主动上门提亲,希望秦绍能入赘其家,门沿坎差点被踩平。
直至秦绍说出,君子以当妻妾成群,这样的话后,才打消了不少待字闺中的小姐窥窃,垂泪多日。
“王叔,我们还是往路边靠靠,等过了未时再走如何?”秦绍探头朝驾把式说道。这样堵下去,车不能前半步,还不如找处地休息片刻。
王朗皱皱眉,思量一番,看清眼前形势,怕也只有这般了,便也不反对,赶着马车下了官道,停在一旁的田坎上。
“王叔,你可曾来过长安?瞧你驾轻就熟怕是没少来往于此吧。”秦绍下了马车伸伸懒腰,终于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和一旁整理马具的王朗拉起话茬。
一路上,秦绍对王朗很是客气,一口一个王叔,让驾把式受宠若惊,要不是此次他的任务是“护送”秦绍去京城赶考,怕秦绍误了时日,倒是颇为享受这段时日。
更不说,一个举人老爷叫他王叔,脸上还不增光无数?秦绍若是再金榜题名,那他这驾把式还不跟着沾大光?在南郑县除了县令大人,横着走都没问题。
王朗今年五十三岁,说着一口四川话,“回公子滴话,小人倒是记不得来了几次咯,小人娃儿滴时候就随父亲来往于......”
“王叔,你的刀呢?”王朗话未说完,忽被秦绍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