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臭小子外号是叫阿黑吧?我有两次从那群流浪猫们跟前经过时,似乎听见它的伙伴们是这样称呼它的。
虽然我从来没有跟这帮臭小子说过话,但我从它们的神色中,隐隐感到这群流浪猫好象对我很感兴趣。
有几次我明明看见它们聚在一起在谈论什么,发现我朝它们走过来后,这群流浪猫们就立即闭上了嘴,并用戒惧的神色盯着我。
我知道这群流浪猫很畏惧我。
其实它们不知道,我也有点怕它们。
如果单打独斗,这帮小子都不是我的对手,但要是他们不讲武德,围攻我的话,那我可能也有些招架不住。
我已渐渐老了,身体变得越来越肥胖。力气虽然比它们大,行动却没以前敏捷了。
这群流浪猫们虽然一个个瘦骨嶙峋的,却身法灵活。
因此,每次与它们相遇时,我虽然故意做出一副从容不迫、漫不经心的样子,内心里却也在暗暗戒备着它们。
以前我没有现在这样肥胖时,我常常欺负它们,多次从它们嘴里抢夺食物吃。现在我已经很少再干这种讨厌的事情了。一是觉得以大欺小,不太光彩,二是我渐渐有些担心,害怕将来会遭到它们的报复。
唉,看来不论是人还是猫,处世之道都是相通的。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后生可畏。得饶人处且饶人。退一步海阔天空。
所以最近这段时间,我不但对猫的态度改变了,对人的态度也变化了。我总是有意无意地想要重新融入人的世界里。
如果有人不嫌弃我又老又丑又肥胖,愿意收养我的话,那么我不但老有所养,而且也有了靠山,再不用担心自己将来会遭到阿黑那帮流浪猫的报复了。
因为存有这种想法,所以我和高家结了缘,给他们家义务当起了厨师。
阿黑那帮臭小子,不知是真的想要报复我,还是只是对我的行为感到很好奇,反正我发现这小子这段时间对我似乎很有兴趣。每次从高家店门前经过时,总会贼眉贼眼地往店里面窥看。
有一次,它甚至偷偷溜到厨房背后的污水沟边,假装在地上寻觅吃的,我察觉到后,有点生气,于是跳上窗台,冷冷地注视着它。
阿黑抬起头来,发现我正盯着它,吓得屁滚尿流,飞快地逃走了。
看着它远去的背影,我心里越来越感到,自己需要尽快寻个靠山,因为时间越往后,对我越不利。
阿黑它们在长大,变强,而我在变老变弱。
如果没有人愿意收留我,我又不想将来被这帮臭小子报复和欺负的话,就只能先下手为强,趁现在自己还有力气,寻找机会,看见哪只流浪猫落单了,就立即将其杀死,以绝后患。
但这个办法对我来说,实属下策。
一来我没有太多精力,去将它们逐一杀死,二来我发现猫的世界其实跟人的世界一样,也喜欢拉帮结派。
孤独的猫,就跟孤独的人一样,总容易受到同类的欺负。
虽然那帮臭小子跟我关系不睦,但大家目前并无深仇大恨,如果我真的杀死了它们中的哪一个,双方就会成为死仇,再不能善罢某休,结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因此,冤家宜解不宜结,如非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轻启战端为妙。
与其把心思和精力放在东拼西杀这种事情上,倒不如与人亲近更有益一些。
可是,我渐渐发现自己可能选错了对象,高家似乎并非我理想的靠山和朋友。
我之所以挑选高家,并非图他们家有什么。
显而易见,高家很穷,对于猫而言,根本不是理想的靠山和主人。
以我现在的年纪以及这副尊容,虽然不讨富裕人家的喜欢,但选择家境一般的人家,也并非没有机会,我之所以选择高家,其实与我的过去有关。
那句古话说的真的很有道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年轻时,我本来有一个普通但幸福的家庭。如果我不贪财,好色,妄想过上非份生活的话,那么我的一生,虽然可能会过得有些庸庸碌碌,但也至少能享天伦之乐。
可是我鬼迷心窍,喜欢上了一个女同事,为了她,我不但抛弃了自己的妻子和年幼的女儿,而且还贪污了不少公款。我和这个女人一起,逃离了我们曾今一起工作和生活过的那座城市。
结果我很快遭到了报应,来到这个县城后,没过多久,那个水性扬花的女人又跟别人好上了,并趁我喝醉酒的机会,她和她的情夫将我杀死在我们租住的房子里。然后这对奸夫淫妇带着我贪污来的公款不知潜逃到哪儿去了。
我死后,变成了一只橘猫。
可能是因为我残留了一些前世的记忆,也可能是因为别的原因,总之,我虽然变成了一只流浪猫,却没有真正融入猫的世界。
我对别的猫根本不感兴趣,只对人有兴趣。
虽然自己死了,变成了猫,但我还是喜欢呆在生前曾今租住过的这个老楼里。
这个老楼里的居民全都是租户,所以经常会有人搬出去或者搬进来。
因为租户变动得太过频繁,所以不但租户间相互不熟悉,就连我这只猫也对他们大半不认识。
在这些租户里,只有高家人相对比较固定。
我记得高家刚搬进来时,他们的女儿,也就是高欣冉,还是一个六岁大的女孩,刚开始上小学一年级。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满十八岁了,并考上了省城里的一所大学。
也许是因为我是看着她长大的,也许是因为自己抛弃了的女儿,跟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原因,总之,我经常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高欣冉是我的女儿似的!
高欣冉也对我很友善,我们每次在楼道里遇上,她都会替我让路。有很多次,她手里提着装有早餐的塑料兜去上学,在楼道里遇见我后,立即从塑料兜里拿出一个小面包或者喝过一半的牛奶,小心地放到地上,并示意我吃掉这些食物。
因此,我经常会想一个问题,我一直舍不得离开这个老楼,是不是心里有点舍不得离开她?
究竟是不是这个原因,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但现在我选中高家,默默为高家做这么多事情,却一定是因为她。
理想有时很丰满,但现实往往很骨感。
高家自从捡到那只“神锅”以后,本来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和憧憬,但不到半年,他们家就对“神锅”有点失望了。
虽然“神锅”会做很多种家常菜,为高家帮了不少忙,但生意却始终不好不坏的样子。
辛辛苦苦干了近半年,只赚了三万多块钱。
幸好“神锅”只干活不要钱,假如把它当做店里雇佣的一名厨师,要开工资的话,那么算下来不但没有赚钱,反而亏了几万元钱。
高七成原本打算有了一些积蓄后,就把这个店转让出去,然后到“好吃街”租个门面,开家规模大一点的中餐馆,但现在他却有点不敢冒此风险了——好吃街的门面租金,是他们现在这个小馆子的三倍多,加上装修费,估计至少要投资二十几万元以上,别说家里的存款只有几万元钱,相差太远,就算他们家想办法借到了钱,如果运气不好,甚至生意比现在这个小店还要差的话,那就亏大了。
王喜艳和高欣冉、高昶三人也对高七成的这个计划表达了担忧之情(高欣冉也已知道了“神锅”的事情)。他们都劝高七成不要这山望着那山高,先把小店经营好了再说——就算小店赚不了太多钱,至少目前能维持一家人的生活,更重要的是,高七成王喜艳也没有同行们那样辛苦。
就在高七成瞻前顾后、患得患失之际,一个新的情况又出现了——
一天晚上,高七成和老朋友罗国喝酒时,罗国因为知道高七成夫妇厨艺都不好,且又知道他们店里没有雇人帮忙,因此很好奇地问高七成,怎么想到要开馆子这件事情。
罗国以为高家开馆子肯定亏了不少钱,高七成听了有些不悦,为了面子,于是故意吹牛,说自己不但没有亏钱,反而赚了十几万元钱。
见朋友不相信,高七成有点生气,加之他今晚喝了不少酒,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嘴,结果将“神锅”的事情讲给了罗国听。
罗国听了惊奇不已,如是别人听了这些话,自然只当高七成在说醉话,但罗国很了解高七成家的情况,所以有点半信半疑。
过了几天,罗国特意买了一些菜,又带了一瓶好酒,来到高家的店里。
罗国对高七成说:“今晚我们哥儿俩好好喝几杯酒,菜和酒都是我出,但我不做菜,你和王喜艳也不许做菜,就让你说的那个神锅做菜给我们吃,让哥们也亲口尝尝神锅的手艺!”
高七成这两天虽然有点后悔自己酒后失言,但被罗国逼得没法,只得将他带来的菜都放进了小厨房里。
高七成有点心神不宁地陪着罗国坐在店门外的方桌边聊天,既盼神锅今天失灵,好让罗国把自己那晚说的话全当醉话屁话,又盼神锅显灵,让自己有点面子。
结果“神锅”没有让他丢面子,不到两个小时,便做出了七个菜。
罗国品尝后,虽然觉得味道没有高七成吹嘘的那样好,但也被惊到了。一个星期后,罗国竟又带上他的表哥来找高七成商量,说他表哥想出50万元钱买下这口神锅。
高七成本来有点不愿意,但罗国和他的表哥却纠缠不休,非要买下神锅,甚至还皮笑肉不笑地威胁高七成,如果他不肯答应,他们就会把这件事情传出去,甚至会去他们家楼上,找到神锅原来的主人,向原主人商量买锅事宜。
高七成虽然又恨又悔,但怕他们真的那样干,自己落得锅钱两空,只得答应卖锅。
双方讨价还价了十来天后,最终以200万元成交。前提条件是:等高家这个小店转让出去后,才能正式交付神锅。
这个价钱远远超出了高家人的心理价位,因此高家的人虽然仍有些舍不得“神锅”,但对这个结果还是非常满意和激动。
虽然罗国和他的表哥都已见识过“神锅”的神奇本领,但为防万一,还是留了一手,先付了100万元钱作为定金,余下100万元要等神锅到手后,再一次性付清。
为了尽快得到神锅,罗国和他的表哥主动帮高家找到了一个老板,将高家的小馆子接手过去。
高七成、罗国、以及罗国的表哥,三人一起去银行将余款转帐到高七成的帐户上后,又乘着罗国表哥的小车回到高七成家里,罗国的表哥欢天喜地的带走了那口“神锅”。
两人离去后,高家人特意去县城的“好吃街”找了家比较上档次的火锅店,美美地吃了一顿。
酒足饭饱后,一家人又沿着滨江路散了一会步,方才回家去。
刚走到楼下,高七成便接到罗国打来的电话。
罗国在电话里气愤地对他说:“高七成,我一直把你当成我最好的兄弟,想不到这次居然被你龟儿子骗得这样惨!你把我和我表哥两个当成猴子戏耍!”
高七成又惊又疑,忙问他为什么这样说。
“你还问我,你去问你那个破锅儿吧!明明是只没人要的破锅儿,也不知你们家的人用了什么骗术,居然骗得我和我表哥信以为真,把破锅当成了一个宝贝,花两百万元钱买下来!你现在在家等着,我们马上过来将这个破锅儿还给你们!你们千万不要打卷款逃跑的歪主意,否则别怪我们翻脸不认人,去报警抓你们全家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