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

如此,三人便在山寨安顿下来,数日下来却也未见金兵来剿。各人一时无事,便常聚在一起,商讨如何扩充人马,如何寻找机会再破金兵等事宜。清英却惦念皇父皇兄和姐妹们的安危,有时显得心事忡忡,虞允忠自是想方设法安慰于她,也常带她出寨骑马散心。这一日两人闲暇无事,一起骑马下了山,山下有一小镇,名曰临水镇。每月初五镇上都有集市,分外热闹。她俩也正巧赶上。两人将马匹拴在一间茶寮旁,便相伴而行。长长的街市,一眼望不到头,聚满了附近赶来的商贩。允忠买了香料首饰泥娃娃等,清英则买了水果小吃,两人边吃边逛,看猴戏,傀儡戏,玩得不亦乐乎。那些国恨家仇暂时被抛到了脑后。清英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仿佛又回到了在皇宫里无忧无虑的日子。两人并肩而行,指点风物,喁喁细语,路人擦肩而过不免回头张望几下,颇有些羡煞旁人。

走着走着,清英望见不远处有一座庙宇,来这里上香的人络绎不绝。清英此时又想起了那深处牢笼的皇父皇兄不禁有些伤感。虞允忠看出来她的心思,便说道:“不如到庙里为你父兄上香祈福?”

清英听了嗯了一声,两人便向那寺庙走去。

这时,前方突然有人喊道:“不好了,金人打过来了,快快逃命!”

话音刚落,路人和商贩们纷纷四散而逃。虞允忠见此情景,心想:“这哪里来的金兵,如此嚣张,光天化日之下来此地抢劫?”忽得他又想起前些日子打劫粮草之事,便对清英道:“这里离五柳山如此之近,金军是不是为粮草而来?”

清英一听,觉得允忠的话有道理,接着道:“不如先看看对方虚实,再回山寨。”于是二人便找了家偏一点的客栈,躲在了二楼一间客房里。

不多时,大队金兵便拍马赶到。那金兵一边舞着长刀,口里还一边吹着哨子,面目甚是可憎。他们见镇上的人都已逃光,便开始大肆放火,还不忘拿些街上的衣服布匹等。允忠和清英在暗处眼睁睁地看着金人在镇上如此肆意妄为,不免怒火中烧,暗下决心一定要将这帮金兵一网打尽。

待得金兵发泄够了,便不再放火。两人粗略估算了一下这批金军少说也有四五千人,正欲从后窗跳下离开之时,从金军队伍中走出来两名骑马的金将,对着之前放火的一干金兵就是一顿怒斥,那女真语听来甚是刺耳难听,两人也不明其意。之后那些放火的金兵赶忙去远处的井边挑水灭火,虞允忠心想:“定是那金将不满那些金兵在镇上放火才大声斥责。”便小声对清英道:“这金兵无恶不作,今日怎会大发慈悲?”

清英想了想,道:“定是那金兵想在镇上安营扎寨。”尔后,她又惊道:“糟了,五柳山有难!那金人在此驻军定是为伺机攻打五柳山夺回粮草作准备。”

允忠听完好像一下被点醒了,不由地暗暗赞道:“清英不光骑术一绝,还冰雪聪明。”

“那我们下一步该做何打算?金兵势强,若来围剿山寨恐难以抵挡。”允忠问道。

清英接着道:“敌我兵力悬殊,为今之计,只有......”

正说话间,忽见对面屋脊有一人影闪过。只见那人一袭白衣,身轻如燕,接连几纵已掠过数座屋顶,往镇子外方向去了。二人来不及思索,跳出窗外,跟了过去。一路上,二人跟得甚是吃紧。那人轻功极好,出了镇子便一路狂奔,如风驰电掣一般。二人跟了一会便觉得气力有些不支,那人的身影离他们越来越远,他们用尽全力最终还是被那人甩掉了。二人松了口气,清英不甘心地道:“我们已行了三十余里,不能就此罢休。那人不会走远,我们不妨再找找。”

虞允忠道:“也好,看此人的装束应是汉人无疑,说不定大有来头,会对我等抗金大有益处。”

于是二人继续跟进,摸索着进了一片山坳。那山坳甚是隐蔽,四周都有密林环绕,若不是刚才那人领路断难发现此处。透过林子里的缝隙,二人远远望见开阔地上有几十座营帐。虞允忠不由地心中暗喜,对清英道:“莫非这里真有义军驻扎?想那首领必然是精通兵法之人,否则绝不会找到这等绝佳的地点安营扎寨。”清英见状也颇为好奇。一番商议之后,两人决定暂时留下,等天黑之后进寨探探虚实。

两人倚在密林里的一块大石后休憩半晌。醒来时黄昏已过,弯弯的月儿不知何时悄悄爬上了枝头。二人绕到营寨西侧躲过几拨巡防的卫兵,摸索到一座比较大的营帐旁,侧耳倾听起来。

只听营帐中有一人道:“五柳山劫了那金军的粮草,金人哪能轻易善罢甘休,此番来剿,定会调遣精兵强将一举将那五柳山荡平。”虞允忠听完,不由得一惊,总觉得那人的声音甚是耳熟,但又想不起是在哪里听过。

另一人道:“是呀,我在镇上看那金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且气焰十分嚣张,像是在四处寻仇一般。如果我猜不错的话,那金兵三日内必将攻打五柳山。”

“我也想到此层,只是那五柳山乃是这一带的绿林好汉,我等义军恐不便插手相救,不如......不如先静观其变,见机行事。”刚才那人又道。

虞允忠此时已忍不住想知道那人是谁,他用剑小心在帐篷上戳了一个小孔,这一看差点把他惊得说出话来。原来帐子里不是别人,正是失散两月有余的结拜大哥张保儿!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离东京千里之外的地方碰到他。

虞允忠拉上清英快步走到营帐口,却被帐子外两个看守的士兵拦下,虞允忠失声喊道:“张保儿大哥,义弟虞允忠在此,快快出来相见!”

不多时,张保儿和一名副将一起出账察看,昏暗的火光下虞允忠高声叫道:“张大哥,是你吗?我是允忠啊!”

张保儿大步上前,仔细端详虞允忠片刻,登时惊喜万状,拍拍虞允忠的肩膀道:“是你,允忠兄弟,真的是你,哈哈,真是太好了!”

虞允忠喜极而泣,眼中似有泪花闪烁,说道:“东京一别,生死未卜,我日夜都在思念哥哥,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哥哥!”

张保儿拉住允忠的手,说道:“我也是呀,这些日子你都到哪里去了?我还以为……你已经……哎!”

虞允忠舒缓了一下情绪,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待我慢慢与哥哥道来。”

张保儿又道:“也好,也好。这位姑娘是......”言罢他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清英。

“哦,我正要向大哥引荐,这位是赵姑娘,东京人士。东京城破时,多亏赵姑娘相救小弟才得以脱身。”说着他又转向清英道:“这位就是我常和你提起的结拜大哥张保儿。”

清英见允忠与故友相见,也甚为高兴,抱拳道:“小妹清英,见过张大哥!”清英身为公主本不应向军中将领施礼,只是她一来不便亮明身份,二来性情使然,本就平易近人,不拘小节,所以全不在意称呼张保儿一声大哥。

张保儿忙道:“赵姑娘不必拘礼,我得多谢你救我义弟呢,来来我们坐下慢慢聊!”言罢还不忘吩咐守在帐外的士兵端上热茶来。

副将白云龙先行退下,三个年轻人坐下来开怀畅谈起来,虞允忠把近日来的遭遇一一说与张保儿,只是关于公主的真实身份没有言明,只说是东京城一位赵大人家的小姐,如今全家仍困在城中。随后张保儿也将自己的种种经历详述给二人听。

原来那日城破时张保儿带领一众兄弟与金人在街巷中殊死相搏,最后部下所剩无几,他们退到一处深宅老院中,暂避起来,商议对策,大家都觉得今日东京难保,与其把性命枉送于此,不如留下有用之身日后再图收复东京。于是大家便分散开来,各自设法趁混乱混出城去,并相约在城东五十里的一座关公庙相会,到了的兄弟会在关公庙等三天,三天之后能够活下来并到达庙中的兄弟一同北上去投奔河北的义军。最后,只有五十多人到了关公庙,众兄弟心中悲愤不已,知道那些没到的兄弟一定是遇难了,几十名九死一生的七尺汉子竟在关公庙对着关老爷大哭一场,而后,他们辞别关公,带着无尽的惋惜与悲痛之情北上去了。

到了冀州,张保儿见冀州的官军一盘散沙,真正抗金的队伍并不多。于是他和兄弟们决定自行招募乡勇,张保儿本就是军中将领,他就以官军名义,招募冀州的青壮年入伍。由于金人残暴,且冀州之地处于抗金前线,不少地方被金人洗劫,很多人亲人被杀,流离失所,故大都赶来踊跃参军,加之张保儿从军多年,熟悉兵法韬略,竟在两月之内,打下不少胜仗,队伍也迅速发展至近两千人。这次他们探听到有大批金人欲洗劫临水镇,便秘密扎营在附近的山坳,意图伺机攻打金军。此时张保儿正与前去打探消息的副将白云龙商议对策。虞允忠和赵清英便突然出现了。

清英听得张保儿所言,才知他们这些兄弟竟也有如此惨痛经历,说到关公庙时,清英竟忍不住潸然泪下,虞允忠心中也大为感慨。

忽得张保儿又想到一事,说道:“北上之前,我们在东京城外救了两位城中逃出来的姑娘,我看她们无依无靠,只好带在军中,不知赵姑娘是否相识,其中一位唤做柴玉翎,柴小姐。”

清英一听,差点高兴地跳起来:“真的是玉翎!竟有这么巧,玉翎正是我那好姐妹啊,她现在可还好,没有受到金兵的欺凌吧!”

张保儿高兴地道:“姑娘莫急,姑娘莫急,她现在很好,我这就叫人去请她过来与姑娘相见。”

不多时,那柴姑娘便和另一名少女来到营帐。允忠一看那少女正是汴京城破时在柴府见过的那名小婢海棠。清英与她俩一见面三人便相拥而泣。几个月下来她们遭遇了太多变故,吃了十几年都未曾吃过的苦。如今抱头痛哭,既有战争带来的苦难伤痛又有灾后重逢的万般喜悦。

原来,那日清英与宫女海棠去柴府看望柴玉翎一家,不想碰到金兵,清英与金兵缠斗,海棠独自逃出柴府,她也不知逃到哪里,只是顺着巷子一直往家里跑,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只余心中默念父母此刻定然安好。未想到快到家时她撞见了街边哭泣的柴玉翎,海棠不假思索拉起玉翎两人一同跑回海棠家。幸运的是她们并未遇上金兵,家中也未遭洗劫,原来金人与强盗无异,专门抢劫大户人家。海棠家境贫寒,父亲以宰羊卖肉为生,因此免遭一劫。海棠父母一见女儿回来自是又惊又喜,如此乱世,女儿能安然无恙,确是父母最大的欣慰。不幸的是,玉翎一家逃亡时遇到两名金兵,金兵欲非礼玉翎,柴家夫妇拼死抱住金兵,才勉强为玉翎赢得逃命的机会,想是如今已经遇难了。玉翎悲痛欲绝,海棠一家也不知如何劝慰是好,只是一家人也跟着哭了起来。

然而,海棠父母深知,家中这两位年轻貌美姑娘若被金兵发现,定是会被掳走的。因此,必须想办法将两个姑娘转移到安全地方去。这可让他们犯了难,情急之下,只能先把两个姑娘藏在平时贮藏羊肉的冰窖里,若金兵来了她们便躲入羊骨堆中,或可逃过一劫。第二日,金人果然来洗劫,他们未发现海棠家有什么贵重物品,冰窖之中只有些羊皮羊骨之类的,奇腥冲鼻,故金兵也未细致察看。如此,两个姑娘才又躲过了一劫。而海棠父母却心急如焚,他们知道这并非长久之计,冰窖环境恶劣,空间狭小,就是不被金兵发现,迟早也会生病而亡。某日,海棠父亲一人来到汴河岸边。此时正值早春时节,他见汴河里的冰雪已经消融,河水开始慢慢流淌,偶尔还有浮尸,杂物等漂过,一番思虑过后心中陡然生出一计。他回到家里,找来四张羊皮,那些羊皮都是整体剥下来的,他把其中较小的两张开口处紧密缝合,留下一个小口用力吹满气,再封口做成气囊。到了晚上,等巡逻的金兵刚刚过去,他把海棠和玉翎叫了上来,让她们分别钻到另外两张比较大的羊皮里,并为她们每人准备了一把匕首,再往羊皮中填满羊毛,用针线缝好,只留了一个小口子,各自插上一节细竹管,含在口中,做为呼吸所用的气管,再将四个羊皮囊绑在一起,这样既确保羊皮囊不会沉入水中也不会翻滚,气孔一直朝上,两人在漂流中亦不会失散。到了午夜,海棠父母用小车推着羊皮囊往汴河岸边去了。到了岸边,他们找来一只小船,将羊皮囊装上,快速划到了河中央,把那四只羊皮囊放入水流较快的区域。就这样,两个姑娘随着汴河水一直漂出了城。两人在羊皮囊中漂浮了许久,直到觉得皮囊不动了,才用匕首割开了羊皮囊,原来羊皮囊已飘到了浅滩上搁浅了。两人上岸一看,果然已出城很远了,四处并无人烟。只是她们的羊皮囊是在北岸搁浅的,便无法向南逃了,只好向北寻找安全之处,谁知没走多远便被刚从关帝庙出来的张保儿一众英雄相救。兵荒马乱之下,她们也无处可去,就随着张保儿众人北上来了。这几月,两位姑娘在军中洗衣做饭,照顾伤员,也参与到抗金斗争中去了。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