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允忠听完两位姑娘离奇的经历,对素未谋面的海棠父母不由暗暗佩服。张保儿也笑着道:“想必那金人再是狡猾,也想不到羊皮囊中藏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快别这么说了,”海棠道,“这样的事情换谁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柴玉翎插言道:“是啊,这段时间我和海棠妹妹常常半夜里惊醒,梦到被几个金兵抓走,那金兵个个青面獠牙......可怕极了。”
“以后有清英陪在你们左右,过去的种种磨难都会慢慢忘却的。”虞允忠道。
“是啊,以后咱们再也不分开了。”
柴玉翎和海棠拭去眼角的泪水,三姐妹相视一笑,心中的阴霾已消散了一大半。
“嗯,今夜三位就在我的大账中休息吧,我和允忠兄弟另有要事相商,就不打搅了。”张保儿道,随后又扫了一眼虞允忠,说道:“允忠兄弟,你跟我来。”
三人点了点头,目送张虞二人出了营帐。
营帐外朗月清风,繁星点点。两人走到走到树林边,停下了脚步。虞允忠见四下无人,便道:“大哥找我有何事,但说无妨。”
张保儿转过身,用异样的眼光看了虞允忠半晌,说道:“我有一事不明,望小弟实言相告。”
“大哥请讲。”
“刚才我听那海棠姑娘喊赵姑娘公主,那赵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历?”
虞允忠微微一怔,知道此事再也瞒不下去,便直言道:“实不相瞒,赵姑娘正是我大宋国六公主赵清英。”
张保儿其实早已猜出其中一二,此刻心中疑团解开,释然道:“原来如此。”
“事发唐突,恕小弟未向大哥言明。”虞允忠赔礼道。
“诶,你我兄弟肝胆相照,不必拘礼。不过公主殿下身份尊贵,我想让她留在军中,不要再回那五柳山寨了。”
张保儿毕竟是禁军统领,自是看不惯堂堂大宋公主落草为寇,虞允忠道:“大哥此言也不无道理,不过五柳山寨也决非一般的草寇可比。小弟有一言相劝,不知哥哥是否愿意听?”
“愿闻其详。”
“若大哥能与他们合兵一处,共抗金贼,才是明智之举。”
“我也有此意,只是听闻那楚寨主性情孤傲,向来鄙视朝廷,与我等恐怕不是一条心啊!”
“大哥多虑了,我与楚寨主交情不浅,此人为人豪爽,恩怨分明,若此次大哥肯发兵相助,来日五柳山寨的兄弟们定当涌泉相报。”
“如此甚好,只是如何破敌......还需好好思量。”
“事不宜迟,大哥不如即刻召集下属商讨对策。”
于是众人聚到另一座大帐中,连夜商讨破敌之法。金军足有五千余人,张保儿军加上五柳山寨的人马也不超过两千五百人,兵力相差悬殊。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多时也未得良策,均是一筹莫展。
转眼已过子时,张保儿见众将讨论无果,便摆了摆手,黯然道:“好了,好了,今日到此为止,各位先回营歇息去吧。”
一众部将默然相顾,不得已悻悻离开,张保儿铺好被褥,说道:“允忠兄弟,时候不早了,你也睡会儿吧。”
虞允忠并未理会,而是独自一人找来兵书,掌起油灯,仔细翻看。
枯灯如豆,虞允忠琢磨半晌,忽得拍案而起,说道:“哥哥,快起来,小弟心生一计,定能将那金兵一举歼灭!”
张保儿朦胧间被虞允忠的话惊醒,从床铺上坐起身来,诧异地问道:“你怎么还没睡?”
虞允忠兴奋地道:“小弟已有破敌之策。”
张保儿一听,兀自起了精神,说道:“小弟有何妙计,快快道来!”
虞允忠放下兵书,取来一张绢纸摊开,用毛笔一边勾勾画画,一边将如何排兵布阵,如何两面夹击金军的策略与张保儿细细道来。张保儿听完,喜道:“妙极,妙极,兄弟果有将帅之才,此计若成,定给那金军沉重一击。”虞允忠一听张保儿所言,自也是信心大增,于是二人连夜定下具体的行动方案,决定第二天依计行事。
次日一早,十几名义军部将在张保儿和虞允忠的安排下一起来到中军大账前,分成三列,躬身肃立。张保儿扬声道:“末将禁军殿前副都指挥使张保儿参见公主殿下,末将眼拙,未曾识得公主,请公主降罪。”
少时,清英掀开帐帘,徐徐走出账外,倍感错愕。
众将士齐声道:“请公主降罪。”随后一一拜倒。
清英见此情形有些茫然失措,急道:“不知者无罪,众位将士,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张保儿接着道:“如今二圣被困于京城,天下大乱,且康王赵构拥兵自重,根本无心救驾,今已率军南渡,望公主殿下能做我义军首领,号召天下之师,救我大宋于危难之时。”说完便从腰间取出来一块银色令牌双手奉上。
清英深知自己并非将帅之才,说道:“不可不可,此事万万使不得,我虽是皇室族裔,却是一介女流之辈,未曾读过半点兵书,怎能担此大任,张指挥使还是收回承命吧。”
张保儿不动声色,肃肃道:“请公主务必接下令牌。”
虞允忠也未料到张保儿如此忠义,他见清英面露为难之色,便起身说道:“公主所言虽是推脱,却也不无道理。如今金兵来剿,大敌当前,公主殿下冒然领兵太过唐突,不如等击败了那金军,再议此事,也不为迟。”
张保儿听了,也觉得刚才的举动过于草率,便不再勉强,收起令牌,与众人一齐站了起来。
清英见众将一心,不禁心潮澎湃,说道:“如今我大宋风雨飘摇,正是用人之际,各位都有精忠报国之心,才齐聚于此,望能助我解救二圣,驱除金蛮!”
众将士齐声道:“我等必将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如此,清英和柴玉翎海棠道了别,按照既定的计划,同虞允忠匆匆回山寨去了。
此时在五柳山寨中,楚,笑二人见允忠和清英一夜未归,已十分焦急,正欲派人去寻,却见两人安然归来,心中一块石头这才落了地。虞允忠将山下金兵驻扎临水镇与巧遇张保儿之事说与楚笑二人,并将与张保儿军里应外合夹击金兵之策详细细道来。楚笑二人也尽皆赞成。于是第二日一早,山寨众兄弟便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他们将兵器,箭弩,石块,滚木,粮草,清水,响箭等一一备齐,布置好防御工事,并安排哨兵到山下巡视。一切准备就绪,只待金人来犯。
原来,这五柳山寨北面是悬崖峭壁,纵有飞檐走壁的功夫也难以从北侧进入。南侧虽非悬崖,坡度也颇为陡峭,且密林丛生,野兽出没,自也是无路上山。只有东西两侧各有一条道路上山,东侧道路宽阔平缓,西侧则是狭窄陡峭的小路,所以金人必会从东西两侧夹攻山寨。
果不出所料,三日后便有探子来报说金军已倾巢而出,大举来犯。楚狂人笑孔丘各领三百精兵镇守东西两侧寨门,寨门已统统加固,牢不可破,但五柳山众将士仍然不敢有丝毫懈怠。虞允忠则飞鸽传书给张保儿,将消息第一时间传达给几十里开外的义军。两个时辰后,金军拍马赶到,兵临山下,他们分成东西两路,攻打山寨。五柳山弓弩手用草衣覆体,隐伏在寨门两侧,只待金人靠近,便突施冷箭,金兵冒然出击,自是损伤不少。而后金兵用盾牌掩护,一点点靠近寨门,却又遭到石块滚木袭击,锐气大挫。金人这才意识到,五柳山寨准备异常充分,想要拿下实属不易。
金兵稍作调整,果断停止了进攻,鉴于两面夹击消耗太大,西侧狭窄不利于进攻进而改变策略,只在西侧留少部分金兵把守,抽走一部分兵力重点进攻东门。虞允忠站在寨中的高塔上观察到金军的异动,心下不禁暗喜,此时,清英已在塔下等候多时。他连比带划,打了个手势。清英得令后点点头马不停蹄奔向西寨门,将消息传达给笑孔丘,他调走半数兵马,火速驰援东面的楚狂人。
敌人在东门的进攻变得异常疯狂,山寨群豪也是愈战愈勇,他们将准备好的石块,滚木,等一股脑地砸向金人,金人死伤无数,但攻势依然不减,反而一波猛似一波。眼看天快黑了,寨中的武器已逐渐匮竭。金人虽付出惨重代价,但寨中储备有限,只要打消耗战自能破寨。
金兵开始用巨木不停撞击寨门,寨门虽坚固但也抵挡不了多时。每一次猛烈的撞击都似是撞在了山寨众兄弟的心弦上,着实令人心惊胆战。眼看东门要被攻破,楚笑二人已非常焦急,均想:“虞允忠说的救兵怎么还不来?难道是言而无信?”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嗖的一声,一支响箭划破天际,霎时间,山下的大道上喊杀声大起,一众人马从东面向金兵包抄上来,正是张保儿率领的义军。此时,金兵已成疲惫之师,眼见后面又有大批宋兵增援,自是难以兼顾,乱作一团。东门也忽得大开,楚狂人率先杀出,高喊道:“兄弟们,给我上,杀他个片甲不留!”五柳山众兄弟士气大振,挥舞长刀利矛冲出寨门对那些非伤即疲的金兵就是一通大杀,如此不多时,金兵已是溃不成军,狼狈至极。
西侧金兵本来按兵不动,却忽然接到东侧的求救信号,于是匆忙下山赶往东门,结果,山路狭窄难行,且近几日连降暴雨,路面异常湿滑,一不小心便有数名金兵摔倒,引得军中大乱,埋伏在山道一侧的白云龙见时机已到,大手一挥,弓弩手们纷纷开始放箭,尤其是笑孔丘参考古书研制的诸葛连弩,准度虽差,却一弩十矢,威力远胜于普通箭弩,金军被困在山路上进退两难,许多士兵来不及抽刀便应声倒下,顺着石阶滚落山涧。
此时,张保儿和楚狂人所率兄弟已将东侧金兵斩杀殆尽,他们合兵一处,从山寨东门而入,又从西门杀出,楚狂人施展狂浪刀法,率先冲入敌阵,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几个回合下来便砍倒一大片金兵。白云龙率领埋伏的义军兄弟们也乘胜杀将出来,两军汇合,再次对金军形成夹击之势,金人虽拼死抵抗却也是徒然。山道上鲜血如雨,哀嚎漫天,战事对金军愈发不利。最终,剩余的百余金兵见败局已定,纷纷放弃抵抗,抛下兵器,跪地乞降。山寨众人和义军将士们一齐挥刀呐喊,响彻整个山谷,胸中充满了那“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豪情快意!
好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足足五千金兵被歼灭,还活捉了三个金将,缴获了金军大量武器铠甲等。自抗金以来,不管是五柳山寨还是张保儿的义军都还未取得过如此大捷。此时五柳山寨锣鼓喧天,张灯结彩,那庆功宴自然是少不了的,且史无前例的声势浩大。
第二日的庆功宴上,山寨众兄弟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胜后的喜悦洋溢在每个人脸上。楚寨主也破例放了话允许大伙放开了吃酒,一时间碰杯声,猜拳声,喧闹声在诺大的宴厅回响不绝。张保儿毕竟是禁军中人,他纪律严明,事无巨细,与楚狂人作风完全不同,因此只有几十名义军头领允许吃酒,同时安排了一批士兵到山寨周边巡逻,以保五柳山一时无忧。
席间,楚狂人对虞允忠和张保儿的才干大加赞赏,他兴奋地道:“多亏了允忠兄弟的妙计,还有张指挥使的鼎力相助,不然我五柳山寨危矣,楚某不才,先干为敬。”说完便将一大碗高粱酒咕嘟咕嘟一口喝光。
虞允忠和张保儿自然不会怠慢,也是一饮而尽。张保儿又道:“楚寨主过谦了,若没有这五柳山的天险屏障引那金兵前来,我等也难成大事。”楚狂人听罢哈哈大笑起来。
而清英虽是长于宫中的娇贵公主,却天生带有一股男子的英气,与那些大家闺秀迥然不同。她向在座的各路豪杰纷纷敬酒,大饮特饮,毫不怯场。笑孔丘则与那副将白云龙虽是初次见面,却甚是投缘。白云龙虽是武将出身,却为人斯文,平日里好吟诗作赋,不喜饮酒,这一点倒与笑孔丘极为相似。两人相谈甚欢,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那被俘虏的三个金将。那三人是被白云龙所辖义军擒获的。白云龙依稀记得其中一个金将会讲汉话,便对笑孔丘道:“那个金将被抓时甚是恼火,还口出狂言道是什么金军大将术虎图荣之弟术虎图昌,杀了他没有好果子吃,不知是真是假?”
笑孔丘听了心想:“那术虎图荣乃是金国一员虎将,金灭辽时曾连克辽国三十余城,若那人所言非虚势必会招惹来金国更多人马来剿。”笑孔丘越想越觉此事非同小可,便起身凑到楚狂人身边道:“那三个金将或大有来路,不必忙于正法,待我审问一番,再行刑也不晚。”
此时众人在山寨中已痛饮了半日,不少人已喝得人仰马翻,伶仃大醉。楚狂人也已是半醉半醒。他听了笑孔丘之言便收了宴席,打发众人去休息,接着对笑孔丘道:“不过几个金国狗贼而已,难不成我五柳山众兄弟还怕了他们不成?”
笑孔丘道:“此时不是逞英雄的时候,留下那几个金将的性命日后或能成为我等与金军周旋的筹码。”
楚狂人虽粗鲁,却心思细腻,深知笑孔丘乃有识之士,腹中必有良策,便没有再说什么,算是默许了。
又过了一日,楚笑虞赵四人连同张保儿便来到那地牢。
几人一进牢房便听到一个尖厉的声音咆哮道:“快放我出去,你们这群山贼,我大哥乃金国镇国大将军,惹恼了他,你们也不得好死,快快把我送下山!”
众人进到牢房一看,只见那人贼眉鼠眼,面目狰狞可憎,气焰嚣张至极。清英恨得咬牙切齿,一手扶在剑柄上,只恨不能一剑将那金人劈死。虞允忠经过一年多的历练心智已分外成熟,他见那金人不像是在使诈,便扶住清英的手臂,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意气用事。笑孔丘拂了拂手中的羽扇,上前问道:“你果真是术虎图荣之弟,不知他现在何处驻扎?”
那术虎图昌虽做了阶下囚,却一脸的傲慢之气,冷哼一声,说道:“我大哥现驻守在燕京城,与我常有书信来往。若收不到我的书信,一定会派人来寻,等他知道我在此落难,定会亲率大军前来征讨,到时你们就乖乖受降吧!”
众人都是微微一惊,如若这术虎图昌所言非虚,那他们无异于是捅了一个马蜂窝,很可能招来金军主力来剿。笑孔丘为人谨小慎微,他脸色略显凝重,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而虞允忠赵清英张保儿年轻气盛,正欲展露头脚,建功立业,反倒心想:“来得正好,若打赢此役或可扬名立万,大大充实义军的实力,为营救二圣打下契机。”
之后楚狂人叮嘱了狱卒几句,叫他们对三个俘虏严加看管,不得随意殴打虐待,每日定时送上酒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