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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千山净,处处炊烟新。

楚兮坐在床头,抬手揉着还有些泛疼的脑袋。

关于昨晚的事情,楚兮只记得在那巷子口遇见了东帝宁清风之后自己就匆匆离开了那里,然后脑海里就响起了那老道士的声音,说什么沿路向北十里可得什么平安,再之后的事情,比如自己怎么晕倒的,晕倒之后遇到了谁,发生了什么,怎么来到这间宽敞的房间里的,这里又是哪里,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如果不是四目相对时的那种感觉记忆太过深刻,楚兮都会以为一切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等到脑海深处那种痛意缓解之后,楚兮走向房门将门拉开,门外整齐地站着四名分作两列身着素雅服饰的女子,她们都低着头,安安静静的,再远处,是朱红的高墙与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的琉璃砖瓦,有很多身上所穿的衣物与门口四名女子相同的女子以及一些身穿太监服饰的人正来来往往地忙碌着打扫这偌大的庭院。

对这一幕并不陌生的楚兮立马就猜到了这是哪里。

除了宁国皇宫之外,还能是何处?

只是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是宁清风将自己打晕带回来的?可先不说他为何要这样做,光是看昨夜他那苍白如纸的脸色就不像是有多余的力气做这些事情的样子。

心中一连串问题得不到答案的楚兮唤来一名宫女,虽然已经确定,但还是问道:“这是哪里?”

那名宫女欠身施了一礼,恭声道:“回禀公主殿下,这里是瑶溪公主的居所瑶池宫的偏殿。”

瑶溪公主?

楚兮觉得这个称谓很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楚兮平静地说道:“所以这里是宁国皇宫?”

那名宫女点点头,道:“是的。”

楚兮又问:“那我怎么会在这里?”

宫女回答道:“回禀公主殿下,您昨夜不知为何昏厥在承天门大街上,是外出的陛下发现了您又将您背回宫中并带到这里休息的。”

“陛下?东帝宁清风?”

宫女小声提醒道:“公主殿下,不可直呼陛下名讳。”

楚兮嗯了一声,后知后觉抓住宫女对自己的称谓的她疑惑道:“你叫我什么?公主殿下?你知道我的身份?”

宫女点头说道:“昨夜陛下将您背到此处,吩咐我等替您沐浴更衣,临走前又告诉我们,说您是楚国的七公主,要我等悉心照料,不可怠慢。”

楚兮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所穿的衣物并非自己原来的那身。

“那你知道宁,哦不,东帝陛下他现在在哪里吗?”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可楚兮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小的宫女竟然真知道那位东帝陛下的行踪,“回禀公主殿下,今日并无朝会,陛下此刻应该是在御书房中批阅奏章。”

想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的楚兮说道:“那我可以去见他吗?”

宫女如实回答道:“昨夜陛下离开前并未说过,不过您若是想要求见陛下,奴婢可以代为前去御书房禀告。”

楚兮想了想,道:“那便有劳了。”

那不知名的宫女再次欠身施礼,道:“不敢,还请殿下稍作等待,奴婢先去膳房叫人替您准备早膳,然后便去御书房通禀。”

自小生活在楚王宫里,养尊处优已经成了习惯的楚兮,想到这里并非楚王宫,而是那位名震九洲的杀帝的皇宫,就还是向这位小宫女道了声谢。

宫女福了一福,退后几步,然后转身快步离开。

宫女离去后,楚兮又回到了殿内,顺手关上殿门,坐到桌旁的椅子上。无事可做的她抬起手心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望向房间内。这间瑶池宫的偏殿很宽敞,暗香萦绕,但里面的陈设很简单,除了一张床之外,就只有一个梳妆台、一张四方木桌和四张椅子以及一个取暖的火炉。

不一会儿,敲门声传来,还有人轻呼了一声公主殿下,楚兮嗯了一声,说了声进来吧,然后殿门被推开,走进来八个手中端着不同东西的宫女。最前方的两人,一人端着一个装盛着热水的铜盆,另外一个捧着两条丝巾,其中一人说道:“还请公主殿下先行洗漱梳妆,早膳随后就到。”

楚兮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在几名宫女的伺候下梳洗完毕后,最后那两名宫女共同捧着一套崭新衣裙上前,“公主殿下,这是昨夜陛下命善衣局织匠连夜替您赶制的衣物,奴婢伺候您更衣。”

对这些轻车熟路的楚兮很快就换好了长裙。

八名宫女退去,楚兮刚回到桌子旁坐下,就又有几名宫女端着早膳敲门,在得到允许后走了进来。瑶池宫膳房准备的早膳有一碗浓稠的小米粥,三碟颜色不一的精致糕点,还有一壶壶口处清香四溢的茶。

用膳时不喜有人在旁边伺候的楚兮在几名宫女将餐食放下后就命她们退了出去。

房间内,没什么胃口的楚兮只是随意地喝了几口粥,一碟糕点浅尝了一块,倒了一杯茶,就没再动筷子,优哉游哉地喝着茶等待。

一杯茶尽,楚兮正准备再给自己添上一杯的时候,那前去御书房的宫女回来了。

敲门进入后,那名宫女先是见礼,随后才说道:“启禀公主殿下,此刻陛下正在与礼部与户部几位大臣商议国事,陛下说说您可以在午膳时去见他,在此期间,您若是觉得烦闷,可以在宫内四处走走。”

对此并不意外的楚兮说道:“那这皇宫里哪些地方我可以去,哪些地方我不可以去?”

宫女轻声说道:“都可以。”

此时离午膳时间还早,确实觉得枯坐等待十分无趣的楚兮问道:“那你给我说说这皇宫内何处的景致不错。”

宫女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御花园。”

楚兮有些疑惑,说道:“正月里,御花园中除了几枝残梅外,还能有什么?换一个地方。”

宫女解释道:“公主殿下有所不知,御花园中有双绝,其一是园中有一大湖,湖中假山亭台数座,名为十万鲤,取意万里河山,不过鲤字是鲤鱼的鲤,因为湖中有各类锦鲤万余条,若是向湖面抛撒鱼饵,便可以见到百千锦鲤翻腾跃出湖面的壮丽景象。”

说到这里,那宫女笑了笑,道:“至于其二,还请公主移驾观看,便会知晓。”

听了宫女的述说,楚兮心中也来了兴致,起身说道:“行,那就去御花园。”

宫女应了一声,说道:“奴婢这就去准备轿辇。”

楚兮摆摆手,直接向着殿外走去,“不用,反正闲来无事,慢慢走去就好。”

昨夜阴雨绵绵,今日阳光正好。

沐浴在晨曦中,楚兮伸了个懒腰,玲珑有致的身材一展无余,就像一朵将绽未绽的花苞,美极!

走下殿前阶梯,踏上鹅卵石铺就的蜿蜒小道,再走过横跨湖面的白玉石桥,即将跨出瑶池宫正门的时候,楚兮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主殿大门打开,从中走出一个扎着高马尾、身穿一身干练的白色衣裙的女子。由于日光晃眼的原因,楚兮并没有看清那个女子的容貌,只是能感觉到那人似乎也在看自己。

离开瑶池宫后,楚兮问道:“方才那名白衣女子是?”

在前方领路的宫女停下脚步,微微侧身,说道:“回禀殿下,那便是瑶溪公主,是东帝陛下的亲生二姐。”

楚兮恍然,难怪自己一直觉得瑶溪公主这几个字很熟悉,原来是那位杀帝的亲生姐姐。

哪怕楚国位于九洲北境,宁国位于九洲南域,两国相隔数万里之遥,常年幽居楚王宫的楚兮也知道,那位杀帝有两个亲姐姐,长姐乐阳长公主,名宁玉,有监国之权,其次便是名为宁瑶的瑶溪公主。

看着回完自己话又继续给自己带路的那名宫女,楚兮犹豫了一下,说道:“你为我指一个方向就行了,不用一路为我引行。”

那名宫女微微侧头道:“启禀殿下,宫中各处角落看不见的地方均设有一盏青灯,九灯结成一阵,九阵为一周天循环,若是陛下没有点头,或者没有宫中之人领路,便是三位侯爷或其他擅长周易八卦的奇人异士走在宫内也会迷失方向。”

楚兮不禁在心中暗叹一句不愧是当年昭成大帝亲自设计建造的皇宫。

楚兮有些明白为何当年十六国合纵共计一百四十余万大军都打到了长安城下,却始终攻不破长安城,围困了一年多最终因为粮草辎重匮乏而不得不撤军的原因了。

空气中有淡淡的花香飘来,楚兮疑惑地道:“这花香是桃花吧?正月里哪来的桃花?”

那宫女说道:“殿下一会儿便知。”

走过一重又一重高墙,花香愈发浓郁,宽敞的步道尽头出现了一道圆拱门,已经可以隐约看见门后那一片桃红世界的一角。

楚兮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的脚步不受控地加快。

在跨过那朱红高墙上圆门的一瞬间,就像走进了另一个世界,入眼的色彩变成了一片红粉,阳光透过繁枝化作散落一地的碎金屑,落英缤纷,眼前不再是那围困春与秋的高墙碧瓦,而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桃林。桃花怒绽,随风飘摇。

楚兮呆呆地愣在原地,直到那宫女轻声呼唤了好几声后才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这一瞬,楚兮甚至怀疑自己不是昏迷了一夜,而是昏迷了一两个月,现在不是冬末春初的正月,而是已经步入三月阳春。

宫女在楚兮身后轻笑道:“这便是第二绝。九年前陛下登基,下旨命人将御花园中原有的花木移植到别处,随后又种下了这九百九十九棵桃花,次年三月,满园桃花争相绽放,花落花开相随,便一直开到今日,所以御花园又被宫里人私下称为留春园。殿下请随奴婢来,此处不是最佳的赏景地,十万鲤湖中有凉亭三座,一名煮茶,二名抚琴,三名饮酒,此三处才是最佳的赏花地。”

楚兮跟着那名宫女走在花香弥漫的桃林步道中,曲折迂回,走着走着,眼前骤然变得空旷起来,一座大湖赫然出现。湖面水光粼粼,无数桃花花瓣漂浮在湖面上,随着水波流转。湖中东西南北中各有一座假山,另有亭台三座,呈三角分布,各有一座石桥相连岸边,彼此间又有廊桥连通。湖水清澈见底,水中红、黄、黄白等锦鲤不计其数,或成群,或落单,怡然于水中自娱。

楚兮随着那名宫女走上刻有饮酒二字的亭子,亭中有石桌,桌上放一木盒。那名宫女打开木盒的盖子放在桌子上,又拿起木盒走到亭子边缘,抓出一把鱼饵撒向湖中。鱼饵还未触及水面,就见万千锦鲤争相游来,纷纷翻腾跃出水面争相而食,唯恐落后,待得跃至最高处,又一一落回水中,激起水花万千,似鱼跃龙门。

眼前一幕,楚兮生平仅见!

那名宫女又撒了几把鱼食到湖中,转过身对着楚兮笑问道:“公主殿下,既在饮酒亭中,可需美酒?如若需要,奴婢这就去替您取来。”

楚兮痴痴地环视了一周,摇摇头,呢喃自语:“此景醉人,何须再饮?”

宫女看向楚兮身后,就见一身着黑金龙袍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拿着一支白玉萧,茕茕孑立。

那名宫女立马就要行跪拜大礼。

但岸边的宁清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含笑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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