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一阵阵婴儿的啼哭声打破了群山脚下深夜的寂静。

“这是谁家的孩子啊，怎么放我家门口了？”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打开破旧的院门伸出头朝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没人，不禁叹了口气，她低头看着脚下襁褓中的婴儿皱着眉头喃喃自语道:“唉！我一个老婆子无儿无女无依无靠的，照顾自己都费劲，怎么照顾得了你呢？”说罢，老妇人摇了摇头关上院门向屋内走去。

或许是对自己被抛弃的悲哀，亦或是感受到了自己岌岌可危的处境，婴儿的哭声更大了，听到那稚嫩的哭喊声，老妇人进屋的脚步愈发的快了。

关紧屋门，老妇人急忙熄灭了蜡烛后闭上眼躺在自己那张吱吱作响的木板床上，院子外婴儿的哭喊声像一双冰冷的大手，无时无刻不在挑动着她那既孤独又脆弱的心弦，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婴儿的哭喊声清晰而又嘹亮，不知道过了多久，对老妇人来说那有些刺耳的哭喊声终于微弱了下来，她始终紧闭的双眼也慢慢变得放松，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她置身于一片血红的世界，双腿深深陷入了腥臭的暗红色沼泽里，她挣扎着想要出来，可越挣扎身体就越陷越深，她这样绝望的挣扎了很久很久，身体周围暗红色的泥浆一点点淹没了她的胸口，她渐渐喘不上气，意识也变得迷糊，依稀见她看到沼泽外站着两个模糊的身影，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拼命的呼救，可那两个人依旧静静地站在那，用冰冷的目光看着她的身体一点一点的被沼泽吞噬。

“啊！”伴随着一声尖叫，老妇人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从她身前破破烂烂的窗户纸里透出零零散散的月光，使得她得以勉强看到周围熟悉的环境。她大大松了一口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颤颤巍巍的下床穿好鞋子，借着屋子里微弱的光线摸索着点亮了离床不远处的一小节蜡烛。

“罢了罢了，我这个苦命人来到世上就活该遭这份罪，连年战火，鬼怪横行，民不聊生啊！”老妇人打开屋门向外边走边抱怨着，打开院门后，她有些僵硬的蹲下身子，轻轻抱起了门槛外呼吸微弱的婴儿，再一次向外面扫视一圈确定没人后，她关上院门带着婴儿向屋内走去。

“吆，还是个小子！” 回到屋后，老妇人轻轻把婴儿放到那张吱吱作响的木板床上，小心翼翼的打开包裹着婴儿的小毯子后惊奇地说道。

“记得还有一点小风子家送来的稀粥，我先去热着今晚将就一下，老天不公啊，指望不上你给我养老咯，咳咳……”老妇人似乎被勾起了过往的回忆，怔怔的说道。

……

清晨，李家庄上一群人扛着锄头铁锹有说有笑的走在通往庄外的石子路上，他们远远的就看到一个矮墩墩的身影蹦蹦哒哒的出现在了村口外的土路上。

走在最前面的中年汉子眼睛一亮，笑着招呼道:“牙儿，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风叔叔，奶奶说我长大了，所以今天我这么早就到了。”小家伙一愣，急忙双手放在嘴前大声回答道，说完，他便低着头快步冲向了人群。

“嗯，你来的正好，还没吃饭吧，一会儿大伯给溪婶把药抓好后，你记得去我家把饭拿上，这会儿你婶婶正在做你和溪婶的饭呢，既然今天你这么早就过来了，那待会儿就不专门给你家送过去了。”李风笑着说道，眼中满是对小家伙的慈爱。

“知道了，谢谢风叔叔。”小男孩低着头边跑边喊道。

“跑慢点，别摔着了。”人群中一个年轻小伙子扛着锄头快步走出了人群，向那矮墩墩的身影迎了过去。

不一会儿两人就走到了一起，小伙子笑着一把抱起了牙儿，转身向着身后的人群走去。

“海子哥，我已经长大了，奶奶说再过一年我也就是汉子了！”  牙儿稚嫩的小脸上露出一脸严肃的表情，气喘吁吁的说道:“再过一年我就不给你抱了！”

“哈哈……，对对对，我们的小牙儿再过一年就长大了，来来来，赶紧让叔叔我也抱一下，明年叔叔我就不能抱你咯。”

牙儿的话惹得人群哄然大笑，一个满脸胡茬的中年汉子笑着从海子哥手里接过牙儿，用他脸上的胡茬在小家伙脸上轻轻刮了几下。

“东哥，你别把孩子逗哭了，小心点。”李风笑着说道。

“我今天比昨天又长大了很多很多，我不会哭的。”牙儿搓着小脸，皱眉说道。

“好了好了，别玩了，我们得抓紧点，不然到今年秋收官兵征粮的时候……”李风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其他人听到后也渐渐收起了笑脸，人群中的气氛霎时间沉闷了下来。

李东轻轻放下了牙儿，强打起笑脸说道:“小家伙，叔叔哥哥们要去干活了，你也赶紧去给你奶奶抓药吧。”

“嗯，叔叔哥哥们再见。”牙儿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变化，告别李风等人后就屁颠屁颠的向李家庄深处的药店走去。

“叔叔哥哥们真的很勤劳啊，我明年也要成为像他们一样的汉子！”这么快就和李风他们分开，牙儿心里不免有点失落，于是更加充满了对长大的渴望。

看着小家伙远去的背影，李风感慨道:“真是个懂事的娃儿！”

“是啊，这孩子好像才刚五岁吧，我家那丫头，六岁了还整天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的。”

“我家那小兔崽子也一样，那么大的人了还整天上蹿下跳的，今天回去他要是继续不做功课跑去掏鸟窝看我怎么收拾他……”

“自从溪婶收养了这个小家伙，明显感觉到这几年她脸上笑容都多了，精气神也好了很多。”

“唉，溪婶是个苦命人啊，晚年还好有个小娃折腾她，也算是老天爷对她的补偿吧！”

“是啊是啊，要是没有这个小家伙的话，以溪婶那身体状态，可能还支撑不了这么久呢……”李风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小声议论着，话语之间充满了对牙儿的赞赏和慈爱。

“茯苓五钱，川穹三钱，南星……”

“李爷爷，我来给奶奶抓药了。”不久后，牙儿来到了村里的药铺，仰头看着柜台后背对着自己正在抓药的白胡子老者说道。

“吆，小家伙，你今天这么快就来了，看样子真的是长大了不少，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轻松一点了。”李老头听到牙儿的声音后，身形一顿，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外的笑意，不过很快便恢复过来，继续忙手上的工作。

“先找个凳子坐着等会儿，我给赵溪换了一副药方，这次的效果应该会更好一点，等我一会儿把药抓好后和你一起给她送过去。”还不等牙儿开口回答，李老头就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安静一段时间，而李老头自己则继续轻声念叨着一些药材的名字和分量。

过了一会儿，药铺的柜台上面便被李老头调配出了两小堆药材，他转过身神情郑重的仔细检查了一遍后，分别将它们打包好，然后抬起头笑着对牙儿说道:“走吧，小家伙。”

“李爷爷，要不您先歇一歇，我还要去风叔叔家取饭，婶婶这会儿应该已经把饭做好了。” 牙儿认真的说道。

牙儿认真的表情彻底把李老头逗乐了，他捋着胡须笑骂道:“哈哈哈……小家伙你可不要瞧不起我这个老头子，我好歹也是个药师。我告诉你，这些年我可把自己的身体调理的很不赖，干重活可能没有小风子那些年轻人利索，但平时抓个药，跑几步路对我来说不在话下，我和你一起走吧，正好锻炼锻炼。”

李老头走出柜台后伸了个懒腰，提着那两包药便和牙儿一起朝着李风家走去，路上牙儿想从李老头手里把药包接过去，但被他一脸严肃的拒绝了。

“小家伙，这次的药可不一样，原来的药方效果越来越差了，这副方子我下了几味狠药，可不敢给你拿着，你要是给我撒了，我哭都没地方哭。”李老头轻轻敲了敲牙儿的脑袋，严肃的说道。

“我都长大了，不会像以前那样提着药到处蹦跶了。”牙儿摸了摸头，小声说道。

“嗯，不过这次还是我拿着吧，到你家之后我会亲自煎一遍这药，到时候你要在旁边好好看着，这副方子里好几味药材不能直接煎，算了，回去再演示给你看。”李老头认真的说道。

“李爷爷您放心吧，到时候我一定会把眼睛张得大大的，把您煎药时的每一个步骤都记得死死的。”牙儿抬起头，两个小手把眼睛扒的很大说道。

“好好好，到时候你好好记着就行……”李老头被牙儿夸张的表情逗得一乐一乐的。

一路上牙儿的嘴就没闲过，一老一少玩的很开心，他们不一会儿来到了李风家，接待他们的是一个穿着非常朴素的中年妇女，名叫王婉，是隔壁村王家沟的人，二十几年前由李老头做媒，让李风和她结为了夫妻。

王婉长得并不漂亮，但却给人一种温和亲切的感觉，这几年牙儿一家没少受到过她们家的接济，牙儿家的田地早在在好几年前就荒废了，也是由李风主动带着几个村里的小伙子一直照料到现在。

“大伯您也来了，快进屋，今天我煮的小米粥，您也来吃一碗吧。”看到李老头和牙儿，王婉赶忙招呼着两人去客房坐下。

“不用这么麻烦了，我已经吃过了，家里的食物……” 看王婉就要去给自己盛饭，李老头连忙摆摆手，语气一顿，闷闷地说道:“能省一点是一点吧。”

“话是这样说，可……” 王婉面露难色，就要继续盛饭。

“你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太实诚了，要是在太平盛世，你和李风这对天作之合不说闯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但富甲一方还是可以的，但这兵荒马乱的，唉！”

李老头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渐渐拧成了一条条麻花，“乱世之中太实诚会吃大亏的，你也别给我盛饭了，用山楂叶泡杯茶吧，我去去身体的浊气就好。”

听到李老头的话，王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眨了眨眼睛，动作有些生疏的放下了手中的盛饭的勺子，转身来到一个黝黑的柜子前，打开柜门，里面有一个蓝色的小布袋，她抓了一小把棕色的零散山楂叶放进了碗里，顿了顿，又抓了一小把之后才把柜门合上。

李老头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对眼前这个晚辈很是痛惜，索性直接闭上了双眼，呆呆地坐在原地。

牙儿倒是没有察觉到屋子里微妙的气氛，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他脚下的地面是土质地面，没有铺砖，不过经过长时间的踩踏，地面很硬，而且因为经常洒水的缘故，并不会蹦起来什么灰尘。

客房不大，最显眼的莫过于房子正中间那个红砖砌的炉子，这个炉子不知道用了多少年，被烟熏的黑明黑明的，只能从破碎的砖角中依稀看得到一点红色，炉膛中柴火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客房里其他的物品倒也不多，对着房门正中间的墙下靠着两把有些残破的木椅，木椅中间隔着一张不大的桌子，看起来这儿是专门接待客人用的，李老头和牙儿就坐在这两张椅子上，房间另一边的角落则摆着一个黝黑的大柜子，里面放着碗筷之类的生活用品。

整个客房除了这些陈设外再没有其他物品，导致明明看起来不大的客房，但却给人一种……空旷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