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当初为什么不顾所有人阻拦执意要搬到村子外面一个人住，原来是这样，妹子，事到如今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吧，我这把老骨头在村子里还是有点声望的，你所有的要求我都会尽力去办到。”李老头流着泪长舒了一口气，他知道现在对赵溪说什么都毫无意义，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完成她临死前的遗愿。

赵溪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先谢过他大哥了，那我就直说吧，第一件事，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牙儿，我当初鬼使神差的收留了他，可现在我已经不能继续照顾他了，这个小家伙很聪明，也知道感恩，我希望你可以把自身的医术教给他，这是一份保命的本事，就算日后他被抓去充兵，他也有可能成为军医，在战场上活下来！”

说起牙儿，赵溪眼中闪过明亮的光芒，这个小家伙带给了她太多的快乐，她想起那个深夜刚把小家伙抱进屋子的时候，给他喂粥，拍着他睡觉，小家伙醒来看到自己的一瞬间，笑了！

那份笑容仿若她黑暗生命中一抹耀眼的光，也正是因为这道光，她又开始主动喝药，苦苦坚持到了现在，只是，她实在活不动了……

“好！我答应你，一会儿我去把他叫回来，今天先准备一下，明天开始我会把毕生所学都教给他，我当初为了赎罪，学成归来留在了村子里”李老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似是被勾起了求学时的回忆，他继续说道。

“其实外面的世界很繁华、也很残酷，留在这偏远穷苦的破地方没什么好的，村子里这些人嘴上说着故土难离，其实骨子里都藏着对外面大世界的恐惧，他们怕适应不了外面的环境，只有小风子有野心有魄力，可……唉！”李老头重重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对李风的惋惜。

“但牙儿不一样，这个小家伙，从来到这里我就一直关注他，我身为大夫，其他村里的人也时常来我这里看病抓药，我从来没听过关于他身世的半点消息，他仿佛是凭空蹦出来的！”李老头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我打算借着传授医术这个机会，待他学成之后以身世为由让他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你觉得呢？”李老头看着赵溪，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啊，拐弯抹角的，我最开始想的也是这样，又怕你不教，你能有这想法再好不过了。”赵溪有些惊喜的回答道，“对了，还有第二件事，我死后你帮我把家里的地都分给村里人吧，小风子家记得多分些，这些年我受了大家太多的恩惠和照顾，我没什么财产，只有几亩烂地，就当是对大家照顾我这么长时间的感谢吧！”心绪起伏再加上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赵溪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慢点说，不急、不急……这事我也应了，我会公公正正的把地分出去，绝对不会让村里人有任何异议。”李老头轻轻在赵溪后背拍了拍，认真地说道。

“最后一件事，我死后就不要下葬了，我没为村子里做过什么贡献，一把火烧了我，骨灰随便找个地方撒了吧。”赵溪用微弱而又坚定的语气说道。

“这怎么行，绝对不可以，此事我不能答应！”李老头脸色变了又变，当即拒绝了赵溪最后一个要求。

“当初官兵来抓壮丁的时候大家都躲着不敢出来，那群畜生把老弱妇孺全部抓起来扬言要屠村，是他主动站出来充兵，可以说是他救了村子，他是李家庄的英雄！英雄之妻的后事岂能如此潦草。”李老头声音有些发颤，竹筒倒豆子似的说出了这番话。

“从他被抓走之后我就十分后悔。我是这一辈的大哥，从小到大他一直把我像亲哥哥一样看待。临了，我却像个胆小鬼一样退缩了，我无数次恨自己当初没有站出来，眼睁睁的看着他被那群畜生绑起来带走。”

“当时我要是肯站出来的话，官兵绝不会拆散你们这对新婚夫妇，他被抓走之后的每一个夜里我都从噩梦中惊醒，我下定决心要做点什么，我推掉了所有媒婆介绍的姑娘，我没脸成家，我也不配成家！之后我东奔西跑，拜访了一个又一个大夫，跟着他们学习医术，学成之后我拼命救人，可我始终为自己当初的选择感到脸红，感到羞愧……”李老头泣不成声的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脸。

“义大哥，算我求你了，这是我最后的愿望……”赵溪脸上跟着划过两行热泪，哽咽着说道。

李老头一怔，直勾勾的看着赵溪的脸，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他记不清多少年了，赵溪终于又叫了他一声义大哥，他痛苦的闭上双眼，用发颤的声音回答道:“好吧，我答应你！”

赵溪恨李老头吗？刚开始也许有吧，身为同辈大哥，却眼睁睁看着最敬重自己且刚刚成家的兄弟被官兵带走，后来她自己也释然了，被抓去充军十死无生，当时李老头虽然身为同辈大哥，但不站出来没有任何错误，他只是想活下去。

赵溪对李老头有的，只有轻视，没错，轻视！作为同辈大哥，在那种情况下逃避虽然名义上不合适，但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真正让赵溪轻视的，是这么多年李老头没有敢真正面对过她，连一句真正安慰的话都没有对她说过。

李老头不敢面对赵溪是内心的羞愧所致，但这种行为落在赵溪眼中，就是赤裸裸的讽刺，她从心底里为自己的丈夫敬重如此懦弱的一个大哥感到不值。

李老头也知道赵溪的想法，但他每次看到赵溪时总会下意识的逃避，后来他更是刻意回避关于赵溪的一切，这种行为渐渐成了一种习惯，直到听说赵溪生病，才从自身梦魇中惊醒，着手为赵溪治疗，可他还是不敢真正面对赵溪，除了第一次把脉煎药外，他再也没有来过这里，每次的药都是李风代为转交。

直到现在，两人心中的那道坎才迈过去，可已经物是人非，太迟了。

……

“虎子哥，今天讲什么故事啊？”离赵溪家不远处的草地上，一群孩子围着一个比他们个子稍高的大孩子兴奋的喊叫着。

“要不今天我们一起去抓蜜蜂吧，我会的故事都讲给你们了。”李子虎挠了挠后脑勺，憨厚的表情中夹杂着一丝尴尬，吞吞吐吐的说道。

“啊，那好吧……”孩子们闻言纷纷有些失落。

“我……我还有一个故事，也是之前听我爹给我讲的，不过时间太长我把结局给忘了。”看到围在自己身边的孩子们有些失落，李子虎有些犹豫的说道，旋即他又补充了一句:“没事，我今晚回去问一下我爹，明天我再讲给你们听。”

“虎子哥虎子哥，能不能先给我们说一下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啊？”孩群中一个穿着土黄色衣服，身体十分精瘦的男孩子眼珠一转，随即对大家摆了摆手，率先开口问道。

“小园子说的对，虎子哥我知道你最好了，先给我们讲一下吧，我也想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孩群中唯一一个小女该脆生生的说道，她穿着一身红色的衣服，在孩童中格外显眼，黑白分明的眼睛中不含一丝杂质，头上扎着的两个小辫子随着脑袋的晃动有节奏的摇摆着，再说小孩子皮肤本来就白嫩，小女孩更是如此，所以李子虎平时也十分喜欢李子莹这个妹妹，事事都宠着她。

“园子哥和莹莹姐说的对，我们也想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故事……”看到李子园和李子莹都开口了，其他孩子们也纷纷附和着要听故事。

“唉，你们这群臭小子，摆明了只想听故事。”李子虎摆了摆手，无奈的说道。

“虎子哥你说错了。”李子园眼珠再次转了转，笑嘻嘻的说道。

“小园子，我哪说错了？”李子虎一愣，不太明白李子园的意思。

“莹莹姐可不是臭小子，她应该是臭丫头。”李子园一脸奸计得逞样子，坏笑着说道。

“哈哈哈……”一阵天真的笑声从孩子们口中传出。

“园小子，你找打！”李子莹反应过来，气冲冲地走向了李子园，可李子园反应更快，一个箭步就冲出了人群。

“园小子，你给我站住，今天不把你打成圆小子，我就不信李！”李子莹边追边喊。

“莹莹姐，别白费力气了，除了上一年冬天滑了一跤被你抓住过，你哪次追上过我，不如我们一起找虎子哥听故事吧。”李子园边跑边回头说道。

“滚蛋，老虎不发威，还真当我是病猫了，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要好好揍你一顿。”红衣女童气呼呼的说道。

“看来今天这家伙心情不太好，早知道就不惹这母老虎了。”听到李子莹的话后，李子园心里一突，不免有些慌乱，他前几次惹到李子莹的时候稍稍哄几句就骗过去了，没想到这次她又来真的。

“看来是得意忘形太久了，把这母老虎的手段给忘了，这次得拿出我的真本领了，不然又得被追半天……”李子园脑海中浮现出第一次被李子莹追着打的场景，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于是他准备回头继续说几句好话，好让李子莹消气，“莹莹姐，其实刚刚我都是开……哎呦！”

“什么东西把我绊倒了？”李子园突然尖叫了一声，由于他没有注意脚下，结果被一个巴掌大小的坑给绊倒了，他坐在地上捂着屁股说道。

“园小子，你继续跑啊！”还没等李子园反应过来，一个充满寒气的声音就传到了他耳朵里。

“莹莹姐，那个，那个，哎？牙儿，你怎么过来了？”李子园坐在地上不停地对李子莹摆手解释着，突然他惊喜的看着李子莹的身后，高兴的大喊道。

李子莹一愣，转过身向后方看去，这时李子园一下子跳起身就要继续逃跑，同时他还不忘大笑着说道:“哈哈哈，小爷走也！”但他刚起身脚下又一滑，再次摔倒在了原来的位置。

“园小子，你还敢骗我！”这时李子莹也反应了过来，双眼气呼呼的瞪着李子园，并用短短嫩嫩的指头指着他说道。

“莹莹姐，你听我说……”李子园急忙摆着手解释道。

“不听，看打！”不等小园子说完，李子莹便扑倒在他身上，压着他的脑袋开始揪头发。

“莹莹姐，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李子园挣扎着说道。

胡乱转头间，李子园看到从不远处屁颠屁颠跑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心情霎时间激动了起来，终于有救了！念及至此，他急忙大叫道:“莹莹姐，牙儿来了！”

“都到这会儿了你还敢骗我，园小子，我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你揍成圆小子！”李子莹更加用力的拽着李子园子的头发。

李子园嘴角发苦，心中后悔万分，“莹莹姐，你每次都说要把我揍成小圆子，可小园子和小圆子听起来没什么区别啊！再说，牙儿真的来了，这次我发誓没有骗你，牙儿，快过来救救你园哥，我快要被你好姐姐打死了！”

“园子哥，你又怎么惹莹莹姐生气了？”牙儿跑到两人跟前，似乎对李子园狼狈的样子已经见怪不怪了。

“哼！看在牙儿的份上，这次先放过你。”李子莹从李子园身上跳了下来，转过身拉着牙儿的手边走边说道:“牙儿，今天虎子哥要讲故事，不管这家伙了，我们走！”

“莹莹姐，你为什么每次见到我就不揍圆子哥了？”牙儿抬起头，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因为姐姐我看到牙儿就不生气了呀，既然不生气了，就不用继续揍他了呗。”李子莹摸了摸牙儿的小脑袋，两个眼睛开心的眯成了一条缝。

“那姐姐你为什么看到我就不生气了呢？”牙儿还是不懂，纵了纵鼻子鼻子，脸上写满了问号。

“嗯～姐姐我也不太清楚呢，可能是我家牙儿长得很可爱吧。”李子莹沉吟了一下，笑着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