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尔图图缓缓的在秦遥的怀里停止了呼吸,他已经太累了,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佛前轮回,安息来生。”秦遥轻轻的念出一句佛陀的往生经,随后为沙尔图图合上了双眼。
“赤南钺,帮我个忙好吗?”
赤南钺点点头,“你说。”
“去通知我的爷爷,通知二叔爷……”秦遥慢慢把沙尔图图的尸体放在地下,随后起身朝着他的战马走去,“告诉他们,阔漠已经来了!”
“秦遥!”赤南钺大呼一声,“你想要干什么?”
秦遥牵过沙尔图图的战马,翻身上马。随即点点了马鞍上悬着的武器,一把马刀,一张角弓,两壶箭,刚刚好。
他现在脑子很乱,沙尔图图的话语像是一把刀子一样在他的心里搅动着。他不知道阔漠来了有多少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沙娅会被堵在出风镇?也不知道他凭借一个人的力量又能怎么样?但他还是下意识的上了马,下意识的清点马鞍上的武器。
他没有任何计划,也没有任何准备,更加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会有人指望援军会是他。但他不敢赌,他害怕自己如果不去的话,自己后半生都会在悔恨之中渡过。
就像当年定远大将军出征西域时所言,“我唯一腔孤勇,不负余生残年。”
秦遥猛的一甩马鞭,战马立刻向着天边急驰而去。
……
出风镇,是一处位于瓜州镇和沙城之间的小型营寨,专门供来往客商休息所用。
瓜州镇离沙城的距离不算远,但也不是太近。像秦遥他们这样的几个人不吃不喝,骑着最好的马,死命的奔走,大约是清晨一早出发,第二日太阳没出来前就可以到达。如果是一般的快马疾速而行,则大约是一天一夜,而慢马缓行则大约是两天两夜,换作是是带着大队驼马货物的商旅,那么时间就还要再翻五六倍。
大漠戈壁的夜晚冷的透骨,来往商旅必须要有一个遮蔽的屋檐,于是十数个像出风镇这样的小型营寨便扎根在了戈壁之中,被来往商旅统称为牵马镇。
沙娅骑着一匹枣红色的战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而在她的身后,是一支足有七八百人的队伍,以妇孺居多。
几天前,由沙家与河家的妇孺终于从沙城出发了。河家阿婆虽然也是想着与阔漠谈判,谈判能不能成功也是五五之数,便接受了沙家家主的建议,先将家族里的女人孩子一并送去瓜州镇。
两个家族,五百人的妇孺,再加上两百名家兵,以及一些食水、便于携带的贵重金银。这一行队伍足足动用了四百余头骆驼,外加上三百匹各色马匹,以及三四十辆蓬车。这支队伍从沙城驶出时,几乎堵塞了宽大的东门。
沙娅临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沙城,凄凉之意顿时满溢心口。
就如同秦遥所说,她从小就是被惯着长大。作为家中的独女,沙齐把所有的爱都倾倒在了她的身上。哪怕西域的风沙再烈,但父亲永远不会让一颗沙子吹到她的身上。
起码在今天之前,她从没有想过大厦将倾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景象,也从来没有想过她有一天会像做贼一样逃离这座城市。
也难怪西域的托钵僧曾言,极尽繁华,难免也是昨日黄花,金玉璀璨,终究会是过雨云烟。
一路上,沙娅没有和其他女人孩子一样躲在蓬车之中。而是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她和着队伍之中的打马客一起在道路的左右探查,帮着家仆一起生火做饭,帮妇女照看一下孩子。
从没有人要求她这样做,连沙家的大家仆沙尔图图也劝说她,但她还是继续这样坚持着。
“沙娅,进来避一避太阳吧。”当沙娅骑马路过一辆篷车时,一只白皙的小手掀起帘子,朝着她打招呼,“我一个人在这里面,好闷啊。”
沙娅听出了这个人的声音,无奈的叹了口气,把自己的马丢给家仆,然后钻进了车里。
蓬车内,一个花容月貌的孕妇正愁眉苦脸的坐在卧床上。孕妇毫无疑问是个美人,肤似凝玉,气质雍容,长相比较偏中原,身穿一件素色的宽大袍子,头上也没有多少装饰,唯有那双白皙的手里握着一串珍贵的玉金佛珠,才显出一丝贵气。
孕妇名叫铁秋儿,是铁老爷子最小的孙女,也算是沙娅的闺中密友,比她稍稍大了两岁,刚刚到了十八岁年纪。
去年春夏的时候,河秋儿嫁给了河家阿婆的小孙子,到现在已经怀孕了六个月。整个家族之中,河阿婆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孙媳妇,临行之前一直拉着沙娅的手,托她照顾自己这个孙媳妇。
“秋儿姐,又不舒服了吗?”沙娅走进蓬车,看到铁秋儿难看的脸色便能明白发生了什么。孕妇在怀孕期间,身体诸多不适,也不宜移动。如今长途跋涉,更何况蓬车又很颠簸,铁秋儿的身体更是吃不消。
铁秋儿点点头,随即便如泣如诉了起来。沙娅没有办法只好一把抱着她,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希望可以让她好受些。
说来有些好笑,明明自己还比秋儿姐小上两岁,从小却是自己一直安慰这个姐姐。她这个姐姐也好像一直都长不大一样,连出嫁之后都还是一副小孩子心性。
“我难受……”铁秋儿低声的哭泣,“我想回家,我不想去瓜州镇,听说那里的五百刀客就是五百个大盗,我们去哪里就是羊入虎口,我还不如死在沙城哪。”
“说什么傻话啊?回去?你要是敢回去,你家老爷子腿给你打断!”沙娅吓唬着铁秋儿,“你自己想想你家老爷子什么脾气?要回去我也不拦着,反正到时我和秦遥在瓜州镇吃香的喝辣的,你被你家老爷子关小黑屋,到时候一个人哭去吧。”
“你欺负人……”铁秋儿的哭声小了下去,“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你和秦遥两个人合起伙来欺负我。我都出嫁了,你们两个还欺负我。”
“好啦好啦,别哭了,你是水做的吗?”沙娅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瓜州镇虽然小了一点,但也不是马匪窝,秦遥的二叔爷就是那里的大马头,到了那边,我和秦遥会好好照顾你的。”
“娅娅……”铁秋儿的如同蚊子一样的声音传来。
“咋了?”
“我又想吐了……”
沙娅连忙扶起铁秋儿,把她扶到窗边,一边轻抚她的后背,一边按着她的肩膀,让她痛痛快快的吐出来。
沙娅看着可怜的铁秋儿,心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招呼来窗外一个家仆,说道:“去问问沙尔图图,最近的牵马镇在什么地方?”
“回大小姐的话,不用劳烦沙尔爷,小的知道。”窗外的家仆回答道:“最近一处的牵马镇往西去一点,叫出风镇,瓜州商路上,最大的一处牵马镇就是它了。”
“好,你去告诉沙尔图图,让队伍往出风镇去,今天晚上就住到牵马镇了。”沙娅仔细盘算着路程,随后下了决定。
这里离瓜州镇已经不远了,他们虽然是大队人马,但没有带沉重的货物,今天先在出风镇住下,等到了明天一早在出发,最多日落之前就可以到达瓜州镇。
“那小的这就去告知沙尔爷。”
铁秋儿吐完后,沙娅连忙掏出一张丝绢替她擦了擦污渍,随后轻手轻脚的扶她躺下。而一阵折腾后,铁秋儿也精疲力尽的瘫软在了卧床上,竟然昏睡了过去。
“秋儿姐,别难过,会好起来的。”沙娅轻轻的为她清理了一下衣服,随后帮拿起一柄羽扇,替她扇着风,希望可以让她好受些。
一连几天赶路,一般女子都吃不消,何况是个孕妇哪?
过了许久,就当沙娅都有些昏昏欲睡时,一个浑厚的声音突然从窗外传来。
“大小姐,是我,沙尔图图。”车窗外,一个身影站在那里,对着车内低声说话,“大小姐,事态紧急,沙尔图图有要是相告。”
“你等一下,我先出来再说,不要吵醒秋儿姐。”这两天奔波,秋儿姐经常性失眠,好不容易睡下,沙娅可不希望吵醒了她。
沙娅一把跳下蓬车,却突然感觉车外气氛有古怪,沙家的骑手都围在了这周围,不安的打量的四面八方。
“沙尔,出什么事了?”沙娅连忙望向了沙尔图图,却发现这个男人也是一脸神情凝重。
沙尔图图沉默片刻,迅速说道:“大小姐,前方和左右的打马客来报,我们遇到沙匪了。”
沙匪?沙娅愣住了,戈壁之中的沙匪多不过四五十人,少的也就是十二三人,最多就是截杀一些小型商旅队,或是一些落单的客商。这群强盗什么时候有胆子来碰一个有两百私军护卫的驼队了?
沙尔图图的脸色依旧沉重,他轻轻的举起手,指了指周围两边的戈壁滩。
沙娅朝着沙尔图图指的方向看去,随即呆住了。
“鬼哭丘……四十大盗?!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