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戏了!
在端上第二道菜红烧鲤鱼的时候,戏台上的唢呐,锣鼓和二胡各种乐器就响了起来,特别是吹唢呐的老者,腮帮子鼓的有些吓人,像是河豚惊吓后,胀气的肚皮。
周辉对戏曲也有一些了解,演出的几出戏都很热闹和喜庆,先是一出白蛇记,后来又来了一出豪宴,后来,又来了一出样板戏沙家浜。戏台上刀光剑影,你来我往,戏台下的看客们,叫声连连,好不热闹。特别是看到旦角出场的时候,下面的歪瓜裂枣的男人们,早已经忘却家里的娘们也在院子里,毫无顾忌的吆喝,手掌都要拍烂了。
周辉没有想到,在这里,也有如此好的戏班子,唱功那么扎实,时而像撕丝裂锦,时而像藕断丝连,时而是高山流水,时而像春雨潇潇,唱腔凄美幽怨,委婉动听,扣人心弦。
戏台上唱戏的卖力表演,戏台下的观众,心胜神摇。
周辉看的入迷,而肚子此刻更是饿的不行,不由的用筷子夹了一块硕大的红烧五花肉,塞入嘴里,软烂的像土豆泥一样,但是吃到嘴里有种泥土的感觉。
一口吐了出来。
周辉看了另外一桌的四人,除了菜菜之外,三个人在大快朵颐,风卷残云一样,将桌子前面盘子里的菜,几乎席卷一空。
王康更是打开桌子上一个泥瓦陶罐,倒满一杯出米黄色的液体,他端起来一饮而尽,他现在不管是吃饭还是喝东西,都显得很粗鲁,嘴角的黄色液体都流到了衣服上。
他暗暗在心里叫苦,担心会出大事,肯定会出大事,这里的古怪比眼里看到的还要古怪。
但是,戏没有演完,大家怎么能退场呢?
周辉要看他们到底在演哪一出?
菜菜挨着周辉最近,周辉将脑袋伸了过去,“叫他们别吃!”
“都吃完了你才说,我吃了一口吐出来了。”菜菜忍受着饥饿和美食的诱惑。
“我刚刚看戏入迷了,没有提醒你们。”
“你看看他们三个,吃的像三头猪,哪里有个人样?”菜菜气愤,“我一直不让他们吃,他们都不听,仿佛是种了邪,停不下来。”
“还记得我们在爬好汉坡的时候,怎么打我巴掌的吗?打巴掌,扇巴掌,狠狠的扇。”周辉脸色凝重,不无忧虑的说。
“不能让他们再吃了,会死人的!”周辉恨铁不成钢,也怪自己,一进门就没有叮嘱他们,不要动这里的所有东西。
当最后一盘菜端上来的时候,戏台上又走出一个抱着琵琶的女戏子,淡浅绿色长裙,青翠柳丝,她完全没有唱戏脸上各种彩釉,脸如白玉,颜若朝华,凝脂的皮肤下,隐隐透出一些胭脂之色,除了眼眸里空洞的失神,她简直和这里格格不入。
略有些僵硬的步伐走出来,有一种上了年纪的老太,关节不太好使的感觉。不过,她的腰肢不错,一副愀然不乐的模样。
台下吃酒席的人,都放下手中的筷子,目光盯着唱戏的,目不转睛,特别是那几桌男的,已经在下面起哄了。更有两个都猴到了戏台前面,伸长了脖子,如同被人捏住脖子的鹅。
菜菜趁着台下的人起哄,对着三个人使劲扇巴掌,三个人的眼睛已经是迷瞪瞪,无神的看着菜菜,白痴一般的流着口水。
菜菜先将陈涛按到长桌底下,脱掉鞋子,用鞋底啪啪的抽着他的脸颊。
戏台上的那位那种唢呐的老者,搬了一张凳子,让戏子坐下来。
“这春日宴,唱的最好的,不可错过。”老东家看着周辉,见到周辉聚精会神的看着戏台上,甚为满意。
“我最喜欢这个姐姐了,我长大了要娶他。”天天一手抓住自己的小辫子,一只手指着戏台上准备唱戏的戏子。
“别胡说,她比你妈妈年纪都大!”天天外婆的吃相着实难看,现在如同一头猪一样,差点就趴在桌子上拱盘子里的菜了。
“我没有妈,才不要妈呢,我要老婆!”天天嘟囔着。
“让你胡说八道!你有外婆!”
“我也要老婆!”
天天的外婆抄起油腻腻的枯手,一巴掌打过去。
啪的一声!
天天的粉白的脸上,出现五条黑手印。
嗯哼!新郎的老父亲对老太婆的举动表示不满,他那黑漆漆的眼珠子,看的人毛骨悚然,老太婆也被震慑住了,没有敢吱声。
老太婆这一下,孩子没有哭,她的手倒是倒折过来,像是骨头断掉一样。
当着周辉的一面,老太婆伸出左手,将自己右手掌又翻折过来,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戏子坐在凳子上,对着台下的观众微微点头,手指轻拨一下琴弦。
好!实在是好!
下面已经有人嚷起来!
那忧郁的戏子,缓缓的唱起来:
浊酒一盏青竹浮,垂目三两芙蓉杯上镀
四方风入松木,指秉五经灯影独
书上字句,行行尽沾珠玑蛊
七痴六嗔烹入壶,身顾,道声来饮一杯无
九天八荒皆苦回想当年花月误
日浮春雾玉环飞燕皆尘土
绿酒杯杯歌千遍,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岁千,二愿妾身康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长林欢宴梦不赴,不恕。
晚来风急燕子泣,谁解?
明月不知别离苦,
山长水远知何处
楼上铜镜,照旧清颜一笑靥
云篦发边偷敛,裙裾暗曳便胜却人间
晓风化笺宫阙难歇微雨捎片叶
仍是喜君不倦,海枯石烂可比肩
天涯路尽不似一场春日宴
一曲唱完,那台上的戏子表情压抑内在情感的爆发,低眉,垂首,周辉看不到她眼眸里的变化,但是,能感觉到她被自己的歌声所感动到,忧郁的情感在歌曲里,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
她看着台下的人,有一种难以描述的神态,脖子和身体仿佛是两个不配套的部件组成在一起一样,显得不够灵活。
戏子的脖子机械的扭转,看了看前排三张桌子,目光在黄伯和天天的外婆身上一掠而过,停留在周辉身上,她发现周辉也在看着自己。
四目相对,周辉从她黑漆漆的大眼睛里,看出了一丝的光亮。
周辉不会读心术,自然也读不懂台上唱歌女子心里的想法,至少,无法捕捉她眼神里的秘密,黑漆漆,没有瞳孔。
女的转过身去,走了几步,戏幕便慢慢的被拉了起来。
周辉皱着眉头,他现在想撤出去了,来这里参加酒宴,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事情怕是要超出自己的控制范围。
其实,周辉一直在高估自己的实力,这两天的经历,验证了自己的想法。
人家的戏都唱完了,酒席也吃好了,也该到散场的时候了。
“不好,辉哥!”菜菜拍不醒陈涛,剩下的两个人,也被他按到了长条桌子下面,用鞋底打了许多下,脸都打肿了,三个人也没有反应,完全处于痴呆状态。
周辉一眼看到直挺挺躺着的三个人,面如死灰,口水流淌着,嘴里还时不时吐着白沫,恐怖吓人。
“我弄不醒他们了,这菜里有毒!”菜菜撕心裂肺。
一阵阴风吹过,戏幕被吹起来,卷住了戏台上几个伴奏的乐师。
戏台轰然倒塌,化成了无数的纸片飞在了空中。那些个先前还在戏台上的乐师,如纸片人一样,在空中晃来晃去。
“外婆,快跑,戏台子又塌了,又要打架了。”
天天的外婆低着脑袋啃噬着桌子上的东西,根本没有理会天天。
天天情急之下,拉了一下他外婆的胳膊,想把她从座位上拉出来。
咔嚓一声。
他外婆的整条胳膊被他撕扯下来。
老太太扭过脑袋,痴呆的看着自己的外孙,骂道:“你这个挨千刀的丧良心的货,就不能让我吃个饱饭吗?”
天天两只手拖着他外婆的胳膊,用力的将那条胳膊抬起来,又重新安装到了他外婆的肩膀上,别看他个子小,手脚很麻利娴熟。
新郎这个时候,也都拍着手喊道:“这个节目真好玩!”
新娘歪了个脑袋,头发散开了,白眼珠翻转:“有什么好玩的,老俗套了,不新鲜。”
“什么?你脑子秀逗了吗?”
新郎拿起一个装满菜的盘子,直接将盘子里的菜和汤一起倒在新娘的头上。新娘的脑袋就地一百八十度旋转到后面,看到后面一些来吃酒席的人,也多乱成一团,有些女人拿出袋子,在打包桌子上的饭菜,一些人为了一点残羹剩菜,大打出手。
“你弄脏了我的头发,你要赔钱。”新娘怒了,也抓起了桌子上的果盘,砸向新郎。
新郎顺势接过新娘手中的盘子,然后狠狠的砸在新娘的脑袋上,新娘的脑袋,顿时掉在地上。
掉在地上新娘的人头咒骂:“你这个千刀万剐的阉货,你老黄家肯定要断后了。”
新郎抬起一脚,将新娘的脑袋直接踢飞。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周辉抬手翻开桌子,桌子上的果盘,点心和菜盘碟,稀里哗啦掉在地上,碎的稀巴烂。
他又随手抄起自己坐的板凳,一个跃起,跳过面前倒落的一堆果蔬,食物和碗碟,来到黄伯面前,抄起板凳,一板凳将新郎打倒在地,新郎在地上,如同一条蛇一样,扭曲着身体,朝院子里外爬去。
周辉指着黄伯喊道:“赶紧给小爷交待,你们兜这么大圈子,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