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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昏睡中渐渐苏醒,陆寻发觉自己躺在郑家厅堂的地上,两行湿润的泪痕让他记起方才那场噩梦,一条又粗又长的藤蔓钻进鼻孔,给人留下痛苦的挣扎与叫喊。

“我们来谈谈吧,徐海诺。”

郑世勋言语犹如一道晴天霹雳,陆寻长出口气,继而把目光慢慢转向那扇不可逾越的大门。

“看,知道这是什么吗?”

探向秦思掌中,绿豆大小的胶囊让他沉默地点头。

“没见过,但也能猜出个七八分,你们为何要救我。”

未有半分谢意,他的质问呛得秦思好一阵发懵。

“你走吧,换个城市从头再来,大好年华呀,别不明不白就枉费了此生。”

一袭青衫几丝银发,老人的独白撼动起他的内心,陆寻沉沉地低下头。

“还能去哪啊,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就连名字都给抹去了。”

“害,也真够为难你喽,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怎会斗得过这深水龙潭里的大鱼。”

凝视手中相框,郑世勋陷入片刻沉沦,他黯然神伤,自言自语道:“老狐狸,把我踢出名单,现在还想我家破人亡。”

“给。”

陆寻双手接过,仔细观瞧,那是些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唉,这大概是我们唯一的合影。”

陆寻惊呼。

“葬礼?六个人?”

“中间是崔凌天,温雨媚,左边是我,萧曹,右边是李如难,陈曦。”

“四大家族?”

往事让人今夜变得多愁善感,老者燃起一支烟,回忆历历在目,萦绕其心田。

“记住,滚得越远越好,我不想再为这些破事徒增任何性命,老喽,拼不动啦。”

转身面向自由,陆寻脸色稍稍变得反常。

“郑老,我被人耍得团团转,您总要给我个机会翻身吧。”

“呵,无论你想搞什么,收起来,你根本不晓得自己面对的是谁。”

陆寻邪魅一笑,眼神布满怒火。

“可我终究还是崔家的卧底,不是嘛。”

郑世勋猛然抬头,恍惚间他看到了崔凌天当年的影子。

“火焱昆岗,玉石俱焚,太过危险了。”

“他不死,您睡得着?”

彼此相视无言,就连四周的空气都显得异常安静。

决胜之际,楔入郑家的两枚棋子竟统统反水,看来有人想为自己的过去报个仇。崔凌天半生戎马,何尝一败,这次在阴沟里翻船,代价着实太大。刘师师携噩耗逃回家中,败走华容道的结局让老人始料未及。

“海若中了埋伏,陆寻也伤的不轻,他们没能逃出来。”

“恐怕是凶多吉少啊。”

难以直视那份绝望,刘师师瘫坐于地,长跪不起。

往日,老人如巨像一般。而此时,留给崔家的也仅剩崩溃与懊悔,怀抱崔海若残缺模糊的尸体,那位父亲只能低下头无奈去收获面前不堪的现实。

站在自家天台仰望夜空,郑世勋百感交集。

“郑老有心事?”

“我们是不是玩砸了。”

“唉,那毕竟是崔凌天的儿子,大小也算是我侄子呀。”

苍老的面颊透出几分懊悔与心悸,他幽怨叹道:“可能要有场祸事。”

陆寻轻抚肩头,宽慰着。

“除去了心头大患,萧家应该不会袖手旁观吧。”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崔凌天何时对你有过半分仁慈。”

这大概就是真正的江湖吧,他伫立在原地哑口无言,看似万籁俱寂的湖水真的好冷,好深。

郑世勋一语成谶,在某个寂静之夜,郑家形同虚设的大门有如泄洪,杀手好似浪潮涌进。俨然秋天的草芥,那些反抗与投降者皆被来势汹汹的波涛所吞噬。

“是崔家...”

“没你们什么事儿了,各自逃命去罢。”

面对命运,郑世勋嗟叹不已。

“陆寻,拿上老夫的命去换你未来的人生吧。”

“郑老...”

几声枪响过后,赶来的杀手纷纷应声倒地,他颤抖着双手,喘息不止。

“孩子,这是何苦呢!”

“您觉得我还能逃到哪去,我们都不能回头了。”

郑世勋倍感欣慰,忽地笑道:“走,咱爷俩去会会他们。”

在花雕木椅上安静斜坐,崔海若脚下踩着郑林渐渐冰凉的身躯,不止是郑世勋,就连陆寻都甚觉惊奇。

“真是的,老了老了,竟被个毛头小子给收拾,不甘心呀。”

崔海若淡淡答道:“这些还重要吗。”

轻蔑地笑了笑,郑世勋无奈自嘲。

“也对。”

他起身将老者搀扶于桌前,又恭恭敬敬地奉上一杯茶。

“从来没叫过您“叔叔”,晚辈来赔个不是。”

郑世勋慢慢接过茶杯,方才的脸色,也逐渐变得坦然。

“崔凌天果然不同凡响,与你父亲为敌恐,怕是我此生最错误的决定,是我输了。”

少年摇摇头。

“不,任谁都会畏惧箫曹几分,您不是输了,而是怕了。”

“如果当年和陈,李两家同样置身事外,我今日也不会落得个如此下场。”

饮罢杯中茶,又将那茶杯掷地作声,郑家的命运犹如七零八碎的破片,只剩被人收场。

“叔儿,您是个体面人,别跟他们似的到了儿还混个糟烂。”

“呵,了然。”

长剑从身后出鞘,光是清脆的声响便让郑世勋觉得十分痛快。

“来!送叔叔上路。”

剑刃力透椅背狠狠穿过胸前,郑世勋连笑三声,一命呜呼。

被刘师师生生拽出大院,陆寻回首望去,眼下尽是众人浇灌汽油的身影。郑家几十年基业葬于火海,那通天的火光让崔海若不禁赞叹。

“嚯,这大火可真够旺叻。”

勾起陆寻肩膀,刘师师道:“放心,没人会伤害你。”

“开始就把我算计在内,你们到底图什么。”

刘师师思虑晌久,无奈作答道:“回去准备接手郑家吧。”

陆寻面如铁青,摆头笑且言。

“算了,我只想重获自由,好好度余生。”

她神色阴沉,左手不时朝腰刀探去。

“你要走?事到如今你还能去哪?弟弟,你知道的秘密已经太多喽。”

听罢,陆寻默默埋头,嘴上不知为何咯咯发笑。

“这些日子我学会个道理,想让人守住秘密,办法只有一个。”

拔出手枪死死顶住下颌,不停颤抖的食指让刘师师慌乱。

“陆寻,你想干嘛!”

“老子不玩了。”

踏过满地的血迹与弹痕,秦思从暗中缓缓而来。

罪恶掺杂在烈焰之中,把天烧得通亮,长风拂过稻穗,将恩怨散播了一地,从信任与背叛间来回游走,他拉紧的最后一根弦,断了。

就那么,就那么,她不紧不慢地靠近着。

“跟我走吧,我们回家。”

陆寻落得一声叹息。

“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凝视左右,秦思笑答道:“不,相信我,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那双手纤细嫩白却如同魔爪,掏走他的心,也击碎他的防线,四周到处是吱吱作响的爆裂声,陆寻双膝跪地发出徐徐哀鸣,面对燃烧殆尽的废墟,心中只剩亏欠。

火灭了,潮水也跟着退去,众人如幽灵般消失在是非之中,留下的只有燃不尽的亡魂。

顺应天命者悲,抗逆天命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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