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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青楼”之下,张顺徘徊了许久,终究不是在长安,建筑不讲究选材也不讲究,隔音效果有些不好,即使是站在楼下,依旧能听到一些男女的喘息和谩骂声,张顺笑着摇头走过去。青楼这种地方,对于十二岁就常来的京城纨绔子弟来说实在是没啥新意,或者说对于咱们的五皇子来说,该玩过的都玩过了,没什么新奇的滋味。

昔年的长安城各家茶楼酒馆乃至妓院赌场,都留有一桌专门的空位,檘陵王家的王胖子,刑部尚书之子的李刑民,大理寺卿之子的陈穷武,宋家的诏安宋安,乔九爷,徐峥以及五皇子张顺和跟屁虫苏云楼。一群人挤着凑成一个桌子,何其畅意。他们终日夜不归宿,游手好闲且嚣张跋扈。喝着最贵的酒,打着最野的狗,调戏最漂亮的妞,欺负最嚣张的纨绔,长安的富家小姐少有没被他们调戏的,路边的野狗看到他们都知道主动让道,纨绔看到他们都得心揪几分。可是自从张顺干了那件胆大妄为的事情之后,他们一群人已经有好些年没有聚在一起过了。

张顺因为赌技最好所以平时最喜欢去赌坊,赌坊里就是他和王胖子大显神通的时候,当时他的旁边跟着一个小丫头,自从十五岁那年被她爹骂了一顿之后,张顺就很少在有苏云楼的时候去青楼了,连清人馆也不去。如今想来,颇有几分怀念的感觉。

做道士做久了,冷清的感觉便渐渐成为了一种家常便饭,虽然已经变成家常便饭,但有时却还是会有种无声寂静让人害怕,好似世间只有一人,天地只见苍茫去只有他一个生灵的味道。他有时会不自觉的想去一些热闹的地方,去消散那股人世苍茫的滋味。

人间山间,世道天道,何去何从?我心天心,我执我私,心魔心猿,如何安置?对于世间有些极度聪明的人来说,糊涂便是一种人间大幸运。对于‘天生’桀骜而聪明的他来说,人心何其易玩弄,而那条他自己给自己定下的玩人丧德的条底线,对于他而言,何其近,无非是一个不足一丈的方寸地,稍微不留神伸伸懒腰便会越过那个篱墙,玩人丧德,何其容易!

不过现在的他不想想这些,他只是想去赌坊解解瘾。

张顺顺着灯光来回走了几次,终于发现了一家当地的赌馆,赌馆不大,门面略微有些破旧,像这种赌馆,往往都是白天当饭店晚上就是赌馆,镇子离长安近,这边的饭店其实不缺,反而是这种赌馆,往往才是少数,毕竟有钱的看不上,没啥家底的又玩不起,偏偏最接地气。

赌馆里,一群赌鬼围绕着几盏油灯,为了看清里面的骰子,他们几乎人人脸几乎贴在桌子上,赌钱的满脸兴奋的手舞足蹈,等待着骰蛊开盖的一瞬间,亦有手中没钱只是来看个热闹的,双手交叉在胸前,手中拿着一个大竹杯子,老神在在的等待结果的出现。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张顺豪气冲天的走到前台,将手中的银票换成一堆碎银子,拿上一钱银子压在钱堆的少的一旁,神情张扬,好似一个纨绔。赌桌上的人微微诧异的看了看新来的面孔,然后又赶紧将目光放回摇筒里。坐庄的是一个头发已经白了一半的老头,老头满脸皱纹,头发潦倒,但丝毫不影响他看骰子时双目的神采。这坐庄的老头之前留意他的时间最长,相比于那些每天来这里过下赌瘾的老赌民,还是这些新来的贵公子有赚头。

只可惜来的人也是个老手,张顺的一钱银子不多不少,这个数量有些奇怪,让人看不出家底和深浅。正所谓“穷不染嫖富不染赌”,一般会进赌场的不是那种畏畏缩缩就是那张大手大脚,前者怕赌,后者大多则是有持无恐,其实像那种话剧戏本中的因为赌博而家道中落的败家子反而是少数,除非真遇到了那种十代单传的独子,没教好只有强忍了的倒霉情况。赌场的人情世故未必逊色皇宫,这是江湖里的一句俗话,官场的打点,做事的分寸,以及对于地头蛇和过江龙的态度,这些都是学问。落魄公子中,尚且还要分出是官场之后还是望族之后,青楼中也是一样。

像张顺这种既懂规矩又玩的起的少爷,则是赌场的最爱,一钱银子,不少了,够买一升米了。

张顺提着嗓子喊道:“老板,来碗酒,别参水!”然后径直走向桌子

须发皆以半白的庄主盯着他说道“小子,大桌还是单对。”大桌就是表示自己只是凑个热闹,玩玩就走,单对则是过江龙,砸场子的!老人有些不确定的试探道。张顺手中拿着小斯急匆匆递来的酒,往嘴中抿了抿,眯眼笑道:“我随意,看老先生。”

一大一小,两个赌鬼开始来回试探去对方的“成色”。庄家听到这句话就继续回头控起了骰子,没有接话,意思却是,先大桌,后小桌。看了实力再下饭。

接连几局下来,张顺终究是感觉少了些什么,他有些弄不明白,究竟是这劣质的酒喝的不够尽兴,还是少些什么,其中滋味,大概就像少年时痴迷于书中的故事到后来经历事故后在去看书一样。书中的故事没变,却再也看不进去,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可以随意入境的书中人而是一个书外过客,两者渭泾分明。

酒桌或赌桌总要有些豪情,没有豪情就用桀骜来凑,没有朋友就用美人来凑,当年的长安城中,一群混账,各式的美人在他们阶前乘酒,怀中嬉笑。酒单上的账户上总有人挥结去不用愁。只是往事以如烟,今人皆不在。张顺在这个没有一个熟人的地方,默默的念叨着:“今宵明夜不知愁,且饮杯中酒,美人放肆舞轻腰,欲把玉壶消,红烛烟火新罗帐,冰肌玉骨粉唇膏,花火奏夜管弦在,不知灯火与油膏。”

张顺只是有种……酒不够尽兴,热闹不够起劲,好似流年回不去的寂寥感。

塞东楼看着在那随意喝酒的年轻人,笑着说道

“小兄弟,玩两把!”

张顺轻轻将手中的碗放下,再伸出右手中指,微微弯曲敲打酒碗,立马就有一个小斯专门拿个酒壶在旁边伺候着,酒也从原本的底酒换成了头班的清酒。张顺有些想要好好的尽尽兴,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头,即使只我一人又如何,来!

赌场的人影汇聚起来,纷纷在里面观看这这场对桌,一个小镇子,其实大多都是些外来人群临时打法时间的赌客,对于这种敢直接和庄家对赌的局面也算是一种少见的场面反而更新鲜。人群涌动,有人起哄的说出庄家老底,小子,别和这家伙玩骰子,玩其余的还有几分胜算玩骰子你可不行!

张顺好似随意的摇摆着手中的骰子,开盖之前,张顺轻笑的说道:“让您一子”开盖时,五五六,当真是只差一子就满贯。旁边的人满堂较好,这局有的看了!

数局下来,天以二更,一个女人出现在酒桌的门口,待看到那个寻找的人影之后,便径直走过来坐下,动作熟练的水到渠成,张顺看到来的影子,微微呆了一下,然后就屁股往旁边一挪,让出半边位置给旁边的女子。女人微微的还有些没睡醒,靠在他右肩继续打盹。

长安的混账,来来回回去的地方,不就是赌坊加青楼,这些地方,对于苏云楼来说,当真是快比家还熟了。

张顺悄悄的将原本摇骰子的手放下,换成左手来摇,看着旁边老者略带玩味的微笑,张顺谦让的笑了笑。抱歉,让您老看笑话了。

张顺将手中的一锭银子交给身边的小斯,银子足足十两,在耳边匆匆说了几句话,然后接着开始赌。

那个长安城的张顺本来就是桀骜而又温顺的存在。那个清居山谷的张顺亦有他的得意,但现在的他,却只是一个众叛亲离依旧没有赎完罪的年轻人。

他在小斯耳边说道:“这些银子请在做的每位大哥喝酒,管够,叫各位大哥给小弟一个面子,安静点。”

才子佳人嘛,这种事情,即使已经是过了这个年纪的也依旧乐意看到,这姑娘那股熟练,一看也是没少来,在说了,别人礼数给的这么足,手中的酒也实在,这个面子得给。

赌桌继续,不过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围绕在单桌来看热闹,赌桌天天有,敢踢馆对单的可是可遇不可求,何况这公子旁边的那姑娘也着实好看,尤其是还不厌恶他们这些赌鬼的漂亮姑娘。

数十局下来,半个时辰过去了,苏芸楼睁开双眼,环顾四周,然后笑声的在他耳边问道:“赢了多少?”语调轻柔,不复之前的那副样子,好似变了个人。

张顺默默算了一下,笑道:“输了十两。”

苏芸楼立马搜身边的银子,担心钱不够,张顺则微微拍打她手背,然后再将腰囊中的银两示意给她看,劝她放心。

想当初在那座长安城,这样的日子不知发生过多少次,王胖子负责付嫖资,赌债则是由她负责。长安城的混账堆里混迹着个小丫头,每次青楼聚会,都会有个丫头坐在里面陪他们聊的面红耳赤。赌坊里,小丫头则是偷偷拿出银子递给张顺,说是算投资,赢了钱,这家伙就神气无比的带着她去市集逛,赢钱多了就去东市,少了就去南市,南市卖瓜果蔬菜以及廉价的吃嘴零食,相比于东市的珠宝以及精致却味道寡淡的糕点,她更喜欢那里。

至于输钱,就成了少女安慰张顺,小丫头总是小手一挥,告诉他不打紧,反正自己也不怎么花钱。

长安城有一堆混账,如果说他们心目中的白月光是那个从来都不怎么给他们好脸色看的桃花,苏芸楼则是他们心中的那个小妹,虽然这个小妹有些偏心,但当哥的却不会,谁敢欺负试试。

苏芸楼既然醒了,张顺自然舒展开了还是习惯使用的右手,笑了笑,满脸兴奋,大喊一声:“再来!”好似一瞬间回到当年。

旁边看客,满堂叫好!

苏芸楼亦是满脸兴奋,雪白的肌肤因为兴奋透漏出微微红晕,端起桌子上的那碗酒,唇齿轻咬住酒碗,鲜红的嘴唇先是抿了一口,让后在张开嘴,明明呵呵的酒液在火红的舌头的引导下,入喉。

长安风流,在混账成群的地方,好似总有一个姑娘混迹其中,上上位是赵王爷家的女主人,如今已经已经嫁为人妇的箐盏游,上一位是那总是喜欢穿着一身火红贴衣甲踏马长安的曹馨,以及如今的苏芸楼,和现在那个小丫头曹紫旃。

外行人玩骰子,如果不入门,玩再多年也玩不出门道,但是对于玩出门道的人来说,即使不用任何手段,骰子的凹面带来的质量上的细微偏差,以及骰子上的红漆都可以作为判断的标准,声音会有细微的不同。只见那老先生双手紧紧握住骰蛊,每一次都摇的极其用力,老人双耳几乎贴在骰蛊上,清脆的声音在整个赌场响动。

与老人的手段不同,张顺更擅长的则是在力道的控制,原本骰子的大小都在开盖的时候记在心里,用相应大小的力道来控制,只是让骰子在原来的基础上进行精准的计算。

想当年,整个长安也就只有天生五感异于常人的王胖子能和他比骰子,是那种在赌桌上,即使是老手也不用因为身份而让手的存在。

两种手段各有高低,前者很难做到绝对数字的把控,后者则容易翻车,后者如果学成了,一般来说赢面会更大,但是有些赌局也会对摇骰次数有控制,就是为了防止这其中老手,上限次数是为前者设置的,下线是为后者设置的。

连续数十局下来,张公子终究是已经远离赌场数年的时间,手感已经不止生疏了一个等级,在加上坐庄的人技术本身也不差,算上之前以及后来添加的酒钱,五十两银子,刚好见底。

张顺微微敲了旁边依旧等着下一句开盘的苏芸楼:“走了。”

苏芸楼不满的瞪了一眼,略带诧异:“输完了?”作为也是经常到赌坊的苏芸楼,她当然知道张顺输多赢少,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结束了。

“不然,还等着把你卖了换钱。”

女人不满的囊着嘴,带着满身困意和酒气的身子不情不愿的起身。

桌子对面的老人大笑着点头道:“小子,老夫屏江客赛东楼,以后江湖里碰到,不妨来找老夫玩两把。”

张顺左手为拳右手为掌合实,笑着致敬:“一定”然后将小斯手中的酒取到手上,醍醐一口闷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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