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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该往何处去?

回家?

静坐在宽阔的落地窗前,遥望奥帆中心,湛蓝的天空上飘荡着甜美的云,柔情的大海上浮沉着自在的船,同样一片海,白天与夜晚完全不同,相同的是那根刚柔并济的祥云火炬坚毅地指向苍穹。

我刚刚做了一个重大决定,又要做另一个。

我打开久违的衣柜,看着那些陌生的衣服,艰难地选了几件能穿的衣服,塞入刚刚收起来的旅行包;又选了几对儿可能用到的耳环,我不爱女人爱的那些身外之物,独爱耳环,爱那飘逸如风的感觉。暂时这些,缺什么,回家取。

打量一下房间,噢,“转运竹!”昨天快递刚送来,我为它注满水,滴了几滴营养液,碗莲种子怎么办?需要每天换水,半月后才能发芽儿,还有刚从丰巣取出来的十斤橙子。“要还是不要?”

拎着鲜艳的橙子,端着白色的盆儿,敲邻居家的门,这家有老人,每天有人在家。开门的是大叔,“您好,我是您的邻居。”我指指我的门,“我要出差一段时间,您能帮我两个小忙吗?”大叔说:“我们也很忙。”我微笑着:“是,我知道。这是刚到的橙子,麻烦您帮我吃了吧。这是莲花种子,只需要每天换一次水就行。谢谢您。”“噢,花盆留下,橙子你带走吧。”“橙子太沉了,网上买的,刚邮到。”“哦,那,谢谢。”大叔接过袋子和花盆。“谢谢您,麻烦您。”

一切妥当,拎包离家。而我,刚刚回家。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汉森并不知道。他不需要知道,我的决定也不需要任何人复议或反对。他怎么可能反对?他期待此刻许久了。

我需要一次旅行,来慰藉被迫丧失的自由,虽然距离有点儿近。似乎有点太近,离家只有五站地……这似乎是在家门口旅行,不,旅行都称不上,度假吧。在家门口度假,也是异常的,但我习惯了,我前半生的各种选择和决定也一直不很“正常”。

我刷卡走进客房,把旅行包放进衣柜,走到巨大的玻璃窗前,跟祥云火炬打了个招呼,便躺在贵妃椅上,等待汉森归来,以及他归来时的意外发现。我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导演,为了不辱人生如戏的使命。

有服务员敲门,我才懒得动弹,服务员刷卡进来,打开冰箱门时看到我:“您好,女士,打扰了。我来补充酒水。”

“嗯。”假装我就是这个房间暂时的主人。

“房间今天到期,您是要续住还是退房?”

“什么!”我从椅子上跳下来。

尴尬的处境

我刚选择来,就要被迫离开,这太丢人了!不能让他知道,但我得知道:他是走、是留。

我给立即汉森发了微信,问他还要在青岛待多久?他没有回。外国人不会无时无刻都呆在微信里,他有两个手机,一个国际卡,一个国内卡,他总是忙完工作才回微信。

从十一点到一点,我如坐针毡。三次打电话到前台询问:“这个房间有续房吗?”前台说:“没有。”“这个房间开了多久?”回答说:“15天。”“几点退房?”她说:“理论上是12:00,会员可以延迟到2:00。”我问:“那我出去之后房卡还能用吗?”她说,“不能用了,您需要到前台续卡。续卡之前需要先交费,这间房押金是16,000元,额外消费是28,000元。”

只有一件事可以发生:悄悄地,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来。人不知,鬼不觉。

汉森还是没有回信。

刚刚拎着行李进来,又要拎着行李出去,这种和平年代的悲惨事件,发生了也不是一回两回,谁让我之前没有询问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而这是一个可以影响——至少我们两个人——一段时光的问题。我到大堂把旅行包存到礼宾部,走向海边,优哉游哉地散步。

事情很简单:他若要走,我就回家。

“十五天……”我在心里默算着,他刚来中国的第二天,我们就遇见,而那是我离开两年、刚回来的第十天。

手机震动,我点开,汉森终于回信:“我在从造船厂回旅馆的路上。”时间是13:48。“哦,好。”我不能让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能直接问他的行程,便问“有什么其他安排?”“沐浴。然后见你。”

我发了一个长发掩面的小美人鱼图标。他立即紧张地问:“你哭了?”我又发了一个小美人鱼大笑的图标,告诉他,那是“害羞”的意思。

他发了一个二十年前初用电脑QQ聊天时的微笑图标:“来与我共度一个美好的夜晚。我想你,每一分钟都想你。”

我想共度更多的良宵。这不由我决定,也不由他决定。

“我要找警察,有人要欺负我。”他很紧张地问,“欺负你!谁?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

我又发了一个哈哈大笑的图标:“你。”

他还是那个微笑的标志——冒号,半边括号:“天哪,你吓到我了。我很担心你。”

我发了一个小熊妈妈怀抱小熊的动态照片——爱的抱抱:“真甜蜜。”我望着五四广场那个鲜红的火炬,说道——语音自动转成文字,中文自动转成英文:“我害怕你会突然消失。”

“我走的时候会告诉你的。”“我要你享受在中国的每一刻,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是……谢谢。”

“我选择了你,就要珍惜。但你随时会消失的感觉不好……”

“我知道……”

“我总是控制一切事情。”

“这并不总是可能的。”

“是……但是……”

“但是……”他等着我的但是。

“我可以选择一个我能控制的男人。”我抬头惆怅地盯着停泊岸边的豪华私人游艇,如果我能,我就不会来……

“你可以拥有你想要的男人,你是如此出色。遇见你,是我的幸运。”

“不,我很普通,你很优秀。”

“一直是,我知道。”

“请谦虚一点,谦虚是中国的传统美德。”沿着海边,我缓缓地走回海尔洲际,既然上天是这样决定的,那我服从。

“为什么要谦虚?这是事实。我不只优秀,还很英俊。:)。”

“好吧……”让一个欧洲人明白高山流水意味着逢遇知音,不是对牛弹琴,而让牛学弹琴。

“我每一分钟都想你,尽管我一再告诉自己不要。”

海水无声无息地享受着堤岸的拥抱,我有多久没有享受过男人炽热的语言和情感了?“我想拥抱你,想吻你,想倾听你的心跳和呼吸。我回来了,到我的怀抱里来,我的天使。”

“我要杀了你,”我抬手叩门,对着手机说了最后两个字:“用爱。”

门一打开,一张英俊至极的笑脸浮现眼前,就像珠穆朗玛升起皎洁的月亮,而我却刚好爬上山尖儿,触手可及,浓厚的男人味儿像月光一样包裹着我。我抬手摸摸他脸上的胡须,轻轻掐了一下,他优雅地拥住我,温柔地低头吻我:“这么快就来了?我的小仙女。”

我来了很久了。你不走,我不走。你走,我立即走。

我静静地听他的心跳,这种感觉真是美妙。难怪,女人喜欢找比她高很多的男人,就是为了耳朵刚好可以贴在胸前,而我太高了,追求的男人们又都不够高,拥抱时我的下巴总是搁在他们肩头。耳朵搁在肩头还是胸前真是完全不同的生命体验。

我一边听着他的心跳,一边仰头斜瞟着他:“你知道,选择一个必然要走、随时会走的人,是什么感觉吗?”

他揽着我,像揽着一个极其缺乏爱、需要被爱的孩子:“我知道……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不能骗你,初见时我就告诉过你,我随时会走,可能十天,可能半个月。”“我知道……这是你的诚实,我的选择。”“风,”他轻抚着我后背,“嗯?”这声“嗯”回荡在他宽阔的胸膛里。

“我会呆到六月九日。”“嗯!……”我像小猫儿一样蜷缩在他怀里,心里默数着:二十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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