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森区。我恨沃森区。这一片儿就没好事。我也知道。既然有强烈的预感,就该拒载才对。我又瞄了一眼接客显示器:
沃森区,城北工业区。
“我473号车,”我对着调度对讲台叹了口气,“这就过去。”
接客。
看见没有?这就是我的毛病。死犟,就是不肯吸取教训。
上次把客人送到歌舞伎区的时候,在那儿挣了不少。严格来说,歌舞伎区也是沃森的。严格来说。虎爪帮会尽量把地界上的规矩维持住。虎爪帮可以讲道理,但漩涡帮就不一样了。
而他们的地盘就在北区。
在五处干了这么多年,我仍然用俯视眼光的看待这座城市,颜色标记的势力范围整齐划分,边界稍有交错,在我下方向外延展出去。五处,有组织犯罪科,帮派克星。看你问谁了。对我们来说,北区永远都是漩涡帮那群变态的地界。
一路我没遇上太多麻烦。倒不是说你开得好好的,就突然有人摇下窗户拿半自动朝你突突。当然这种可能性也有,但一般他们开枪八成是因为你哪儿招惹人家了。我心里面清楚,但还是留意着激光瞄准打出来的红点。沃森区。我恨沃森区。我把车开到接人的地方,不熄火等着。
那人跑了出来。从哪儿跑出来的我也说不上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车子边上,磕磕绊绊地拉开车门,一个猛子插了进来。亮着一圈黄色的接客灯切成了“在途”。计价表绿光一闪,
数字开始欢蹦乱跳。
“我靠,兄弟,赶紧他妈开车!”他往后座上一躺,不让外头看见,还冲我直嚷嚷。真行啊。“你还等什么呢?!踩油门,赶紧的啊!”
我起步,加速,然后突然来了一个急转弯。
开了差不多才六米,街上就爆发出了一片火海。有爆炸,有闪光,但没有听见玻璃碎掉的声音。那就好。可还是跟炸了膛的钢炉似的,刺眼滚烫。不是燃烧*,是燃烧手雷。可以的。
后座指挥开车那暴脾气哥们儿显然是惹上了不好对付的人,而且人家手里的装备可不差。我猛拉手刹,打了个横漂。引擎不干了,轮胎也吱哇乱叫。是枪声。
半自动。中口径。
我看见他们了。漩涡帮。俩男的,一个妞。左手边。他们占住了街角,正着急忙慌地对着我们打空弹匣。两个人拿着的是步枪,这就是他们全部的枪械知识。所以大部分子弹都在往天上飞。也许有那么几发弹到了装甲车身或者防弹玻璃上。对出租车来说不疼不痒。这俩是在替第三个人打掩护,那个人…
靠。
第三个半跪在地上,在安火箭发射器。是他妈地对地火箭发射器。有一半可能是跟踪火箭。我不喜欢这种可能性。
我松开油门,刹车打到底。车子一顿,基本上就是原地停住了。我的乘客整个儿拍在隔断上。玻璃是防弹的,他的鼻子在上面砸出了一滩红,跟撞死了虫子似的。我低下身子,朝座位底下够。那两个漩涡帮的开枪是没瞄,可他们的子弹开始找着准头了。叮咣乱跳。就这样保持住,你等我…你在这儿呢,朋友。M-76e奥马哈。多少次紧要关头全靠这位救星。
我摇下窗户,举起枪,看见那个逼快完事了。他把发射器扛在肩头,眼睛凑上了激光瞄准镜。留给我的顶多只有两秒钟。
我扣下扳机。
那人本来长脑袋的地方血花四溅。我在后视镜里看到另外两个停了下来,伸长了脖子去瞧同伴的残躯。多半是慌了,想知道他脖子上的吃饭家伙爆浆之前有没有把那个大红按钮按下去,想知道自己是不是随时会被炸上天。我猛踩油门。
右边方向打满,但愿不要被波及到。我加速。
十字路口,红灯。我停下车。又花了一点时间把奥马哈放回原处,偷偷地在监视器上瞄了一眼我的乘客。面容憔悴,气色也差,皮肤绷在刀削斧砍一样的脸颊上。眼睛凹陷,惴惴不安,放着阴光,瞳孔张得老大。特别不自然。一看就是兴奋剂。还是不便宜的那种。
“去哪儿?”我问。估计这会儿他已经回过神,应该能说话了。我估计错了。他只是苦笑,好像没听懂,或者我在说外文一样。也许他是喘不上气了。“调度只告诉我要接人。”
“出沃森就行。”他终于哑着嗓子开腔了。“太平洲走不走?”
啊,想跑远点儿。去漩涡帮不敢去的地方。
“都这个价钱了…”我指指计价表,上头已经走完了大几百,“你想去哪儿我都没问题。”
我们走歌舞伎区出沃森,好躲开市中心堵车。再说,万一后头有尾巴,在威斯特布鲁克更容易把它们甩掉。
“嗯…”他琢磨了一会儿,我能感觉得出来他在后视镜里打量我,“还是去科罗纳多农场吧。我告诉你怎么走。”
好嘞。我估摸着这一趟说不定不吃亏。特别是这哥们儿话还不多。我喜欢嘴巴紧的。他们是我第二喜欢的乘客。我最喜欢的是一个字都不说的,连气都不喘那种。
“你从哪儿学的开枪?”来了。还是逃不了得唠嗑。“当过兵?”
“不是。”我们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开了几秒钟。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混社会的时候学的?”
够犟的,这哥们儿。
“可以这么说吧。”
“你看着不像道上的。混哪儿的,兄弟?”
这下有意思了。
“官差。NCPD。”我一边回答,一边瞥了瞥他的脸色。他看上去就像光着腚一屁股坐进了冰窟窿。当场就缩了回去。“保护市民,服务城市,孩子。”
“怎么,你是负责精神病的?”他问的时候,那股敬畏的语气我以前听过一千次。你跟十个人说你是NCPD,八个人会问你是不是暴恐机动队的。“妈的,难怪你开枪那么准。”
“有组织犯罪科。”
他再次闭上了嘴。可能是在想我有没有看到他脖子上的帮派纹身,我是不是和总部的朋友还有联系。到底还是安静了下来。
“是这样啊…”哇哦,这人没完了,“如果说我这个礼拜包你的车呢?你看,我要去几个地方,见朋友…”
靠,相信我,我懂。不到五分钟前,一帮发飙的帮派混混还在追杀他,其中一个脑门中了颗达姆弹。要怪就怪我的乘客,跟我没关系。规矩就是这样的。大家办事都方便。漩涡帮知道我是公事公办。有人花大价钱要我把他弄出去。要寻仇,得找掏钱的那位。
“要接这种活的话你什么价钱?”他问。
“跟我没关系。”
“跟你没关系?”也不知道他是失望呢还是被惹火了,“
那刚才算怎么回事?”
“看见车门上的字了吗?”
他又是那种好像忘了怎么说话的眼神。但他那副兴奋剂打多了的脑子最后还是反应了过来。
“看见了。战斗出租车。”
“没错。我不是保镖,我是个司机。”
“有什么区别?”
我的苍天啊。
“我给你打个比方啊。比如说有这么两伙人,虎爪帮和漩涡帮,碰到一块儿了。两边瞧对面都不顺眼。”
“那是…”
“人是在中立地盘上碰的头,就比方说停车场吧。然后那儿有辆车。刚好呢,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巧,你就在那车子的后备箱里缩成一团。”
“行吧…”
“你给我们打电话,订了车。我开过来,把你从车子里捞出来,把你送到想去的地方。只要你在我的出租里,你就是我的客人。”
“要是我下了车呢?”
“只要你放开门把手,咱们就两清。就这么简单。”
谢天谢地,他终于点点头,再也不说话了。我们快到了。
我打开收费终端,他付钱下车。混账。这狗崽子连个小费都不给。难怪米国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