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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的经验来说,创伤的人最上道了。他们的装备是高端没错,但人家干的都是最难的活,救人命啊,挣得却是卖白菜的钱。

他们救的人都有钱买得起创伤保险,可是呢…他们晚饭或者早饭吃的还是鸡蛋。隔壁桌坐了两个性偶,站街的。长相比实际年龄还要老。喷了发胶的头发僵硬地挺着。身上瘦得皮包骨头,看样子一个星期能吃上一顿踏实的就不错了。她们的小臂上有很深的洞。要么是磕药闹的,要么就是很久以前卖了植入体留的纪念。从桌子边经过的时候,其中一个抬起头,用眼睛盯着我。她的瞳仁闪出一段循环播放的卡连特热狗广告。没钱看义体大夫?没事,当一个会说话的人肉蛋白糊广告就好了。大堂那一头就是NCPD的卡座:两副长凳,*子的专座。两个人正坐在那儿喝啤酒。太年轻,所以我们彼此都不认识。这样反而更好。我的证件都已经交出去五年了。没打算再捡回来。

我从克里斯特尔身边走过去。这位漂亮得能上招贴画的女招待家里有两个小崽子要喂,笑起来的样子在夜之城属于少有的暖人心。前面就是我们的卡座。我是最后一个到的。金拳头鲍勃、斯托克斯还有佩德罗已经来了。常碰头的几个人里只有特拉维斯没露面,不过这也不奇怪。特拉维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怪人一个。

斯托克斯往旁边挤了挤,给我腾位置。佩德罗对着喝了一半的啤酒嘀咕些什么。金拳头举起咖啡杯算是问好,眼睛却盯着挂在我们头顶上的电视挪都挪不开。

几个月前我们选这儿坐就是为了这台电视。金拳头看新闻上瘾。问过他为什么。是觉得好玩吗?还是他真信上头说的?也可能他就是比较愤青,等不及想听听里面又编什么瞎话了。

问过他好几次,一次都不回答。

克里斯特尔来给我点菜。老样子。四号餐。两面煎,要嫩的。加蛋加培根。裸麦面包,烤干点。还有咖啡…咖啡得可劲儿上。我的晚上才刚要开始呢。

“都去他妈的得了。”佩德罗一边嘟囔一边摆弄剩下的啤酒,“弟兄们,咱们也该退了。等日子吉利了,我就他妈撂挑子。真走。不来虚的。”

又来了。佩德罗成天到晚都在等吉利日子。什么幸运数字,还有赌钱的手气…他满脑子尽想着什么时候发达。只要机会有了,他立马撂挑子。不来虚的。佩德罗是我们几个里开车时间

最长的。搞不好他就没做过别的。开了一辈子的出租,忙着接送客,他都忘了再准备一门营生,免得哪天真的改行。我、鲍勃和斯托克斯不一样…对我们来说,开车是临时混口饭吃,就是没想到会干这么长。比如说,五年这么长。

“今天又是哪一出?”我知道问佩德罗也是白问,于是找斯托克斯打听。

“德拉曼,”他咕哝着,一副烦透了老生常谈的样子,“推出了一套新的个人战斗模式。”

“不用吃喝拉撒,车费可不就便宜嘛。”佩德罗把剩下的啤酒灌进肚,举起空杯子挑眉毛招呼克里斯特尔过来。“要不了多久,我们除了去死,就什么都干不了了。”

“拉倒吧,它们动不了咱们。”我回答说,“要是你被捆在椅子上,头上蒙着个袋子。德拉曼能冲进帮派混混的老窝把你赎出来吗?”

“我也不能啊。”佩德罗耸耸肩,“怎么,你行?”

“我干过,一次。”

“靠。”

克里斯特尔给佩德罗又上了一杯啤酒,还有他的账单。小票还没放下来呢,我就把它抢了过来。

“你过得不顺,佩德罗。”看见他脸上的表情,我解释说,

“应该转转运气。去买张彩票中中奖吧,猛男。”

克里斯特尔收下钱,笑了。我朝她抛了个媚眼。坐门口旁边的两个性偶站起来走了。

“听说了吗?日本街有汽车爆炸了…”斯托克斯用胳膊肘捅了捅我,挑着眉毛说,“你觉得是不是虎爪帮?”

很显然,我在NCPD吃过公家饭,所以就有超能力了。说得好像只要穿几年制服,就能开发出特异功能,知道火车、飞机和汽车为什么会自燃一样。把发生爆炸的街区名字、车子的厂商型号扔进乌龟壳,念一句天灵灵地灵灵,然后齐活。

“不知道。”我实话实说,“也许是,也许不是。”

“不是虎爪帮。”鲍勃在一边插嘴。他的镀金手指敲打着桌面,仿佛那只手自己说了算一样。“是打仗,小伙子们。”

“九频道《晚安新闻》上说的?”

“不是。几个老朋友告诉我的。”

金拳头鲍勃。他说自己以前什么零活都接,甚至连公司反情报工作都有涉猎。不用说,他就是那时候换的手。如今上头的假镀金已经开始褪色掉漆…哼,世界上最昂贵的湿疹。鲍勃没钱买新的。不过,留着它纪念当司机之前的那段光辉岁月也不错。他说的话一个字都没人信。

“继续。”

“听说是新美利坚。他们手脚不干净,想占夜之城的便宜。

迈尔斯私底下正在收买城里的政客,拉他们上联邦党的贼船。

她其实也不傻,知道议会这关过不去。但光是让夜之城坐下来谈就不是件小事。反正不管怎么样,我们的人根本鸟都不鸟,因为日本人开的价钱联邦根本出不起。我们都知道在上头有什么好,对吧?在下面也一样过瘾。”

“说得好,我走一个。”佩德罗把酒杯往桌面上一磕,然后朝我点点头。“谢了,弗兰克。”

“总之,”鲍勃继续说道,“FIA明显是来城里找帮手的,后援什么的。他们到处打听,在BBS上发帖,想多拉点兄弟,好以防万一。当然六街帮眼下还是先放一放。那些穿国旗的酒糟鼻子全是大嘴巴,回头对着高音喇叭就宣传上了。人家就想悄摸摸地找点眼线。”

哼。我听鲍勃说过不少狗屁八卦,这回多半是编得最精彩,最没谱的一次了。要么是他说瞎话的本事见长,要么就是他的老年痴呆比我们以为的还要严重。

“嗯哼,”斯托克斯说。他没有笑,不过明显也来了兴趣。

“他们找你了?”

“没有。找了我也不会告诉你们这几个傻缺。”鲍勃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先生们,这是要打仗了。谁要是走漏风声,人家绝对给你保险杠底下装炸弹。”

我实在是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差点没让最后一口培根呛死。我伸手去够咖啡,把哽在喉咙口的食物冲下肚,然后发现当差的卡座有动静。三个穿便衣的走过去,跟坐在那儿的两个制服打招呼。里头有一个我认识。衣裳发白,梳着中年人的偏分,是个老缉毒。至少我肯定没看走眼。

“你看着挺够呛,弗兰克。”斯托克斯说。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乐呵呵的,抽起烟来跟轮胎着了火一样,就是自己从来不带。不知道是谁教他这么跟人蹭烟抽的,但他这身本事开车实在是可惜了。他应该去走街串巷,挨家挨户卖《圣经》。肯定不少挣,而且还能吸收几百个,不,少说也得几千个信徒入教。

“今天晚上不顺利?”

“今天晚上才刚开始。”我把最后一点咖啡灌下肚,吃不准要不要再来一杯。还没打定主意,克里斯特尔就吃力地挪过

来又给我续上了。“差点就在沃森交代了。死了一个。客人没事。”

“我说呢…”斯托克斯开始坐不住了。“那什么,弗兰克,有烟吗?”

不是吧。又问我要。我不抽烟你又不是不知道。可我还是拿,拿出一包基本上没拆过的丢在桌子上。

“从后座掏出来的。”我说着把烟推过去,“看来今天你挺走运。”

我和斯托克斯可能是关系最铁的了。我俩入行的时候差不多,他早几个星期。我们就成了好哥们儿。栾记就是斯托克斯介绍的。他还给我介绍了几家汽车店。万一你碰上不好处理的大*烦,他们能帮忙清理内饰上的脑浆子。斯托克斯有个老婆,生了俩崽。嫂子也是同行,不过我们从没见过。

我瞟了一眼电视上的新闻。

“…几小时前,威斯特布鲁克发生枪战。现场的NCPD警官判断,这是瓦伦蒂诺帮和六街帮长期火并的又一次冲突。人们本以为双方的争斗几乎已经结束,然而今天的事件证明过去两周的停火只是暂时的。很显然,涉事的两个帮派远远没有和解。最新的这次袭击事件貌似是其中一方实施的伏击行动。”

看着跟演电影似的。法医的人推着担架车,尸体就装在袋子里放在上面。摄影师甚至还捕捉到了一只胳膊从裹尸袋里垂下来的画面。切特写:推到卡特里娜纹身,梦断魂消…再切镜头:外景。威斯特布鲁克。画面给到汤姆·布拉多克疲劳的面孔。我记得他。是个好人。一心想要替城市惩奸除恶。不肯接受NCPD缺人手、缺资金、缺装备的现实。而且最关键的是,缺良心。就这么现实。

“一位旁观者在本次交火中身亡。受害人是奥拉·D,又名奥拉·多明戈斯。据悉这位超梦体验明星和*帮往来密切,她在今晚早些时候中弹。多明戈斯生前隶属于…”切镜头:布拉多克还在说话,可我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我举手示意结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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