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笑这世道浑浊,忠奸不分,二笑世人无刚,尽是随波逐流之辈,三笑造化弄人,这监斩之人竟是自己的女儿、女婿!
“行刑!”
随着少年郎那一道令牌落地,屠刀高高升起,锃亮的刀身好似利剑般狠狠地刺向每个人,逼的人只想紧闭双眼,快快远离这片是非地。
“斩!”
……
北域,青阳城外一百五十里的官道上尘烟四起,十余匹骏马及一辆马车在这条大道上飞驰而过,许是马蹄声起落之声似雷霆震怒,竟惊起了大道两侧无数的栖鸟。
“小姐,小姐……”
马车外,一背负长刀的胡虬汉子边驾车边朝马车内喊着。
“何事?”
马车内一道颇为悦耳的女声传出,虽是马蹄阵阵,却仍令人听的清楚。
“前面就是落石谷了,小姐加些小心。”
那汉子说的极是轻松,好似并无甚忧虑,只是所有人都知道,落石谷内怕是免不了一场厮杀。
“幸好那只是一场梦……,希望一切尚有转机。”
……
北域,青阳城,每年十月间这里便冷人的紧,今年尤甚。可偏偏直到今日才落下今冬第一场雪,大雪!
或是实在太冷,就连平素里最是热闹的和尘街此刻都静默非常,便是偶有三两行人也是匆匆而过,顶多留下一句“瘟天”的咒骂声便藏身在了这银白的世界之中。
可只要走到和尘街尾,看到“如是馆”的牌匾,推开匾下那道房门,就会发现里面是别有洞天。
“一步一回,当是恩怨未断,知人知面,熟料人心难算。”
这两句话是如是馆门前上下两联,据说还是方家老家主亲自题的。而这如是馆也是青阳城百姓平日里最爱去的地方,因为这里有故事听,也有故事讲。
此刻,这馆内可谓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无论是衣着华贵的还是粗布烂衫的甚至还有穿着官服的且无论男女皆挤在一处闲话,不可谓不热闹,但等到一五十来岁的清瘦老者登上台来,不消吩咐,原本喧嚣的馆子瞬间便静了下来。
“三教九流多侠义,百行千业藏其名。
休说戏子人无情,敢以青丝缚苍龙。”
“啪”
老者言毕,一声清脆的响木声传遍了整个馆子,老者听着回响也满意的点了点头,“列位看官,上回书说到这以柳四娘、莫三姐和贾姑娘为首的三十四名女子求人无路,告官无门,便索性趁着那靖王大肆搜寻美人之际混进了王府,只待时机一到,便要让这靖王血债血偿。“
“可这靖王生性谨慎又残暴多疑,仅半年时间,这三十四人连靖王的面都未曾见到,连同贾姑娘在内便有二十一人将性命交代在了这王府之中!只可怜这贾姑娘等人本是花容月貌无双人,无故枉成地府魂!”
台下听众闻此俱是愤懑不已,细看时在那房梁上居然还坐着一粉雕玉砌般的女娃娃,只是此时她一双大眼睛却是噙满了泪珠。
“不管如何,其他人终是熬了过去,只要熬下去,便有机会。”
“这一日,腊月初九,蛰伏已久的柳四娘等一十三人可是等到了机会。”
“有看官可是要问了,这机会何来?原来今日这柳四娘因思念亡夫便使琵琶奏起了二人定情之曲——《广安散》。而这柳四娘是何许人也?早前在秦淮可是颇具艳名,尤其一手琵琶技艺便是比起那宫中乐师也是毫不逊色。故而这柳四娘一曲奏响,瞬间吸引了王府大大小小数百只耳朵,而这其中就有那位靖王爷!而这靖王一见到柳四娘便为其美色吸引,是以当夜便要召其侍寝。也正因此,柳四娘终是有了手刃仇家的机会!”
随着老者一拍响木,故事也跟着来到了高潮。
“这夜,天降大雪,月隐东南,柳四娘在一众丫鬟伺候下沐浴更衣,紧跟着便不着寸缕的被一床绣花大被裹着七拐八绕地抬到了一处偏远房内,而那靖王早已房中等着了。原来这靖王作恶多端,生怕有人行刺,故而每晚住处皆不固定,也不知因此躲了多少灾祸。”
“话分两头,柳四娘这边探到靖王所在,莫三姐那里也不曾闲着,带着其余十一人寻着柳四娘也悄悄来到了此地,寻个机会接应柳四娘。要问她们如何找到此处,原来这莫三姐是那苗疆女子,通巫蛊之术,古书载,苗疆有蛊曰寻踪,分雌雄,取雄蛊吞之,不论南北,雌必寻之。”
老者讲的精彩,众人听的心热,丝毫不曾注意到身后何时多了个蓝袍少年,更不知何时竟有两人冲到了台上!
“要说那靖王……”
老者讲的投入,也不曾注意到身边何时多了两个高大汉子,直到那二人堵到了他眼前。
“啪!”
只听一声脆响,老者跟前茶碗茶壶被一气儿摔得粉碎,紧跟着又是轰隆一声,连那桌案都被掀翻在地。
这一幕发生太过突然,台下众人无不傻了眼,等缓过神再看时,老者已被一汉子揪住了衣领,“老王八蛋,我让你胡说八道。”说着那汉子便抡圆了胳膊作势要狠狠地抽老者一耳光。
那老者也是紧紧闭上双眼,咬紧了牙关,准备挨这一巴掌,可等了半天却始终未曾等到这巴掌的到来。
老者眯起左眼,偷偷看了一眼情况,却发现那巴掌离自己的左脸不过半寸却仿佛受到巨力钳制,进不得寸许。
再看时才发现那台上又不知何时多了名十一二岁粉雕玉彻如年画娃娃般的红裳小姑娘,而制住那汉子的显然就是她了。
只见这小姑娘左手举着半块水晶糕,右手拿着一块烧饼,嘴巴里鼓鼓囊囊还不停的嚼着,俨然一副可爱娃娃模样,可偏偏就是这女娃娃只一脚踩在那汉子脚背之上就令那汉子疼的呲牙咧嘴,冷汗直冒,不得不松开了那老者。
而那另一汉子眼看同伴有难,立刻叫嚣着挥拳相助,可未及拳至身前,忽有一物朝他飞去,只听“嘣”的一声,那汉子立刻向后倒去,再起身时却有半块糕点糊在了额头,模样甚是滑稽。
如今一幕,在台下众人看来不过是看官不满所讲登台闹事罢了,虽是不常发生可也偶有发生,自然不当回事。至于这台上小姑娘,他们更不担心,反倒是替这俩生脸汉子捏了把汗,因为这女娃娃不是别人,正是令整个青阳城溺爱又头疼的“女霸王”——方知乐。
而正当方知乐开心的戏耍那俩汉子之际,台下那蓝袍少年浑身气势却是愈发的阴冷,眼神也变得愈发犀利,时刻关注着台上变化。
然而,此刻特别关注台上状况的可不止少年一人,如是馆二楼一黑衣长髯男子、台下混在人群中的几个不知名看客,皆是将注意力全放在了这三人身上。
“哼,本小姐正听得尽兴,你俩就来捣乱,当真该打!”方长乐不多时就已将这二人打得服帖,此刻正双手掐腰气鼓鼓的站在那里训着他二人。
可她未曾注意到,那两名汉子双手双足均在暗暗蓄势,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二人可不是什么草野莽汉,显然有着不俗内功根基。
嘭!
砰砰!
台下众人不及反应,只听一声闷响,跟着又是两道巨响,再看时原本站在台上受训的那俩汉子却已消失在了原地,转而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下,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黑一蓝两名男子,黑衣沉稳,蓝袍俊逸,而那说书老者也不知何时站在了方知乐身前。
“哥!?哼,你还知道来啊!”
方知乐看着蓝袍少年先是满脸欣喜,可转瞬间又撅起了小嘴,显得怒气冲冲却又委屈巴巴。
原来这少年不是旁人,正是青阳方家少主,方知棋。
少年也不说话,只变戏法般从怀中掏出了一根包的仔细的糖葫芦弯腰递到了小丫头嘴边,还作势要吃掉第一颗糖葫芦。这下子可急坏小姑娘,也顾不得生气,赶忙大叫着伸出一只小手抓起了糖葫芦就往口中送,另一只小手则捂住了少年半张的嘴巴。
只一口,方知乐便再顾不上生气,只满心欢喜的吃着哥哥为她带来的最爱。
哄完妹妹,方知棋缓缓直起腰身,看向那长髯男子及清瘦老者,抱拳道,“多谢!”
长髯男子手捋胡须还了一礼,而那老者只笑着摆了摆手,便自顾自的扶起长桌捡起醒木准备再度开讲了。
见此这般,他三人也赶忙走下台去。
“莫大叔,你等的人还没到啊?”方知乐看着男子那胸前飘来荡去的胡须不无失望的问道。
“是啊,还没到。可乐儿你等的人到了啊。”这男子的声音倒是听不出失落,只是眼神却是颇为复杂,是悔恨也是无奈。
……
“哥,你冷吗?”
“不冷。”
“哼,不冷才怪。”
……
“哥,你背我!”
“哦。”
雪下得更大了,可归人的脚步不曾停止。漫天落雪之下,一把油伞,两人同行,红裳似火阻风挡雪,蓝袍若海载你远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