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城中论文武,翠华山上观日出,若得卿相伴如此,余此生无憾!
这本是两年前如是馆内一话本小说中的一句,可说出不过半日间便惹得满城百姓口口相传,也正因此,翠华日出引得满城百姓争相观望,风头一时无两。
这不,便是到了今日,仍有三两人会冒着严寒在山巅上静待那一轮红日。不过多是那一双双一对的恩爱眷侣,也因此显得东面一块大石前站着的两个高大汉子更加的惹人注目。
“十二年了,她便不曾来过?”左边那汉子率先开口问起。
“许是来过,只是我不曾见到罢了。”右侧那汉子声音略有些沙哑,也不知其悲喜如何,“不过既然连你都能到此,我想她总会来的。”说着那汉子转过身面带笑意的盯着眼前这壮硕汉子,“你说是吗,师哥?”
“但愿如此!”
看着不断被风吹起飘在二人中间的二尺余长的胡须,这二人同时放声大笑了起来,随即一个熊抱二人狠狠地抱在了一起。
“师哥!”
“师弟!”
不错,这二人正是明剑与那如是馆馆主莫尚。
“小若说过,翠华山的日出最美,等我把一切事情了了,她愿与我一起终老于此,可终究是我对她不起。”莫尚一手捋着胡须,一手拿起腰间的酒葫芦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你这胡须,当真留了十二年?短了些。”明剑看着莫尚时不时被山风吹起的胡须露出狐疑之色。
“哈哈,这还有假?小若说过我这胡须只能由她来刮,倒也不曾想到,有朝一日竟能留十二年。”莫尚略一停顿,“只不过几年前,让方家那小丫头用火给我燎着了,这才短了些。”莫尚在明剑面前提起往事也丝毫不掩饰情绪,一会高兴,一会惆怅,提起方知乐那小丫头还颇有几分无奈。
“哈哈,难怪!那小丫头这两日我在方府瞧见了,倒有几分像小若的性子。”
“哦?只是像小若吗?”
“自然……更像她母亲了。”明剑说完,也是接过酒葫芦狠狠地喝了一大口。
“原以为你既到了青阳,定是对往事释然了,如今看来,你还是忘不掉她!”
“向来情字所涉,哪里有容易的。就像你还没等到小若,我自然也还忘不了洛姑娘。”
言毕,二人一时再无话,只默契的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同一葫芦酒。
“哈哈哈哈,想不到啊,曾经凶名赫赫的黄泉门如今仅存的两名弟子竟还都被这一个情字困了十多年。”明剑想起往事自嘲般的笑了起来。“要是让那帮名门正派知道,怕是连大牙都要笑掉了。”
“何止啊,那帮老家伙若是地下有知,恐怕都想气的都能跳上来掐死你我呐。”
“师弟,来,为那帮老家伙,也为了那帮子名门正派,咱哥俩干一个。”
“哈哈,该当如此,该当如此啊!”
说完,明剑运掌作刀,一掌将那酒壶竖着劈作两半,二人各持其一,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十二年未曾见过的师兄弟二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就着山间晨风,喝着无名烈酒,聊着一吹就散的往事,等着那一轮红日东升。
二人不想也都不愿提及近日更不敢提来时,因为他们没来由的感到害怕,怕他们会成为敌手,怕他们再不相见,更怕他们如今所要护住的恰恰是另一方所要摧毁的。
“日出了,日出了……”
果然,二人随声音抬头望去,只见半轮红日刺破重重薄雾缓缓升起,宛如初生火鸟一般满是生机,随着火鸟振翅跃起,柔和的阳光映在迷雾之上竟现出七色彩光,直看得人沉醉其中。
“师哥,下次,你我定要好好的喝上一场。”
“一定!”
……
自四日前那场大雪过后,青阳城这些日子不曾少出过太阳,加之天寒地冻的百姓都不愿出门,青阳城这些日子可是平静不少。
不过今日却不同了,先是偌大金乌腾空升起,喧嚣了整个青阳,紧跟着又是一行锦衣官差招摇过街,闹市重归于寂,而随着这批人踏马至方府,青阳城却是再度沸腾了。
“听说了吗?方家摊上事了,谋反的大事啊!”
“看见没,那最前头骑着枣红马的就是御前金刀卫的井犴大人,据说一身武功那是高深莫测,恐怕就连方家主也只能胜他半筹而已。”
“休要胡说,方家主为人仁义无双,方公子也是侠义心肠,整个青阳谁不曾受过方家恩惠,你们怎敢在此乱嚼舌根。”
“还有还有,前些日子,姜家那位美人小姐半夜进了城,一路上被多少人追杀,就是因为姜家挂上了谋反的名儿,要不然哪个不要命的敢动她。”
一时之间,整座青阳城都对此事是议论纷纷,而且每个人似乎都有着独属于自己的谈资,然而当他们在街头酒肆大谈特谈之际却甚少会有人去留意事情本身的发展到底是怎样的,即便这些人都曾受过方府的恩惠。
只是不同于街头的喧闹,方府门前始终是一片平静,就算是金刀卫大批人马的到来也未曾改变什么。
“请大人在此稍候,我这便去通禀我家家主。”
“有劳了!”
方府门前,面若冠玉的井犴身着紫色立鹤服,腰佩金刀,骑一匹枣红骏马静待在方府门前,等候着门子通传。饶他是御前金刀卫井犴使,却也不曾有半分不悦之色。
因为他知道,这里是方府!
然而他耐住性子等待并不代表手下人个个都有心等待,他没有火气不代表手下人没有怨念。
“大人,我家家主请您中堂一叙。”不消半盏茶功夫那门子已然走回。
“多谢!”
然而正当井犴等人下马欲进府之时,却再度被门子拦下,“大人,我家家主说的是请您一人入中堂,未曾提及身后这诸位大人,所以,还请诸位在此静候。”
闻听此言,饶井犴性子沉稳也有几分不悦,而他身后一矮胖之人更是极为愤慨仿佛受到极大羞辱一般,可谁知这门子话还未说完,“另外,大人还需下佩刀。”
“混账!竟敢如此说话,他方玉墨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了!”
井犴尚未说话,身后那矮胖汉子就已大怒跳出,以刀鞘指着那门子骂了起来,而闻他此言井犴也不做拦截,只是看着门子如何作答。
可谁知这门子似是早有预料,只轻轻拨开刀鞘,镇定回道,“敢问这位可是赵万山赵大人?”
“不错,正是本大人。”
“家主说了,赵大人若有疑虑可一同入府。”那门子说完,再次看向犴星道,“非是我方府无礼,实乃当年太祖陛下有过旨意,凡朝堂之人,皆不得携刀剑入方府。”
“既是如此,你等且在此候着就是。万山,随我去吧。”
见门子搬出太祖圣旨,井星也不再多言,解下佩刀交代众人一句便随着另一门子的指引入了府门。
可一旁的赵万山此刻却是犯了难,方才他虽是神气非常,可并不代表他不惧方府的名头,只是此时若是不进,岂非是摆明了认了怂,日后他还有何颜面在金刀卫待着。无奈,他也只得解下佩刀随着井犴入了方府。
“万山,方才你当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井犴二人不远不近的跟着门子去往中堂,一路上却是不停的注意着方府的布局。
“属下不过是气不过他们如此折辱于大人,这才说的重了些。”
“但愿如此。”
井犴对他这一回答不置可否,因他深知赵万山此人蛇蝎秉性,所言必不可信。只是此刻他不愿多作他想,因为他已被方府的实力所震撼到。
单是这一路行来所遇见的一十二名仆人,就有七人算的上是江湖上一等的好手,就连方才那门子都非寻常人可比。就算在金刀卫这等广纳天才英才之地,他们这些人恐怕也都是难得的人才。至于这一路上的亭台楼阁,水榭林木看似随意寻常却皆隐隐合有九宫之象,若是一经发动,其威力怕是不可估量。而更令井犴感到后怕的却是背后那一双眼睛,一双自他入城便在的眼睛,他知这是方府暗蜂,可他却不知若是此人要杀自己,他能有几分把握活下去?想到此处,井犴不由暗道,“方府之名,果然不虚!”
“府中事务繁忙,怠慢了二位,万望海涵。”
那门子堪堪领着二人走至中堂,便看到一蓝袍俊少年面带笑意朝着二人走来。
不错,来人正是方知棋。
“想必阁下便是近年来名扬江湖的‘北寒’公子了。”井犴与方知棋并不曾谋面,只是似他这般豪族公子,井犴自是有所了解的。
方知棋,青阳方家少主,江湖人称“北寒公子”,盛平二十年生人,现年十七,武学天赋极高,乃江湖不世出之奇才,家传无定神功已修至二重若象大成。为人老成持重,隐忍多智,极重情义,却为其父所不喜,若是为敌,可从此攻之。
井犴印象中金刀卫案牍馆中对于方知棋的记述大抵如此。
“大人客气,在下正是方知棋。”方知棋跟着又道,“特奉家父之命在此恭候二位大驾,请进。”
“公子客气。”
说完,二人便随着方知棋入了中堂坐下,只是堂内却是空无一人。
“二位且稍待,家父稍候便到。”随后方知棋转身坐于井犴对首并朗声道,“看茶。”
可就在他转身之际,井犴却是注意到了方知棋腰间悬着的一方玉佩。
“公子这玉佩……不似凡品啊!”
“哦?”似是刚反应过来,方知棋扯下玉佩道,“大人若是喜欢,送与大人便是。”
说着方知棋命身边斟茶的丫头将玉佩转交给了井犴。
“公子误会了,本使只是看这玉佩花纹独特,不似青阳样式,这才有此一问。”仅是看了一眼,井犴便已确定,这玉佩乃京师之物,花纹更是只有皇室王公才能使用。
“大人好眼光,此物倒的确非青阳之物,乃在下一京师友人所赠,也不是甚要物,大人若是喜欢,大可收下。”
“哈哈,君子不夺人所爱,既是友人所赠,公子还是好好收着罢。”
说完,井犴浅一挥手,那玉佩竟如插翅般从丫头手中飞出,稳稳的落在了方知棋身旁茶案之上,竟未出半分声响。
这一手隔空置物看似简单,可在内行人眼中却是难如登天。首先挥动玉佩就要有磅礴的内力作为支撑,其次更需对这份内力有着极强的掌控,不然这极翠的玉佩可随时都会被挤压的粉碎,而更为难得的是井犴与方知棋相距约一丈,在此距离之下尚能将内力控制到这份上的怕是天下间也不出二十人左右了。
“哈哈,井犴兄当真是好手段啊!”
正当方知棋仍诧异于井犴强大的内力之际,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道极为爽朗的笑声,而随着声音迈进的正是方知棋之父,方家家主方玉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