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九线这条扶贫铁路,北起北京南到香港,从北到南几乎贯通了整个中国,却迟迟没有开通高铁,这反而让我重温了上学时候的感觉,挤在俩节车厢连接处遥望天际,火车就从自家的田间地头路过,我挥手告别目所能及的农村老家,穿过广袤的华北平原,慢慢靠近首都,在北京换乘去往东北的火车,又慢慢远离首都,细数着承德的隧道,坍塌的长城古道,逐渐的土地开始沙化,随后就连空气也变得逐渐陌生,每当踏上这段路程,都会让我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看着窗外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色,好像又回到了那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
内蒙古民族大学远在内蒙古延伸到东北的通辽市,不了解情况的人,初听到这所学校的名字,都会想当然的以为这所综合类大学在呼市,但是我地理好啊,数学,英语一塌糊涂,文综却是无人出我左右的存在,对地图从小就有敏锐的观察力,中国乃至世界的地理名词耳熟能详、滚瓜烂熟,拿到录取通知书那一刻我就有了些犹豫,都说选学校不如选大学所在城市,可其中也尽是无奈。
大部分美术生考上哪所大学不一定靠自己的意愿,而是有很大的随机性,需要报考十几所甚至更多去碰几率,我报考了十几所学校,最后还真就考上了这所准备保底的大学。
通辽市汉族与蒙族各占一半,是全国蒙族人口最多的一座城市,辖区内有森林、草原、沙漠,有农田、牧区、林区,蒙汉文化,东北文化,中原文化、其他少数民族、甚至三少民族的文化就像东北名菜乱炖一样,全部汇集在此,给这座城市带来多元的同时,更增加了不少魅力!
大学四年一晃而过,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堕落时代,一天两袋泡面一块雪糕就能完成身体所需“营养”的所有补给,裹着棉被端坐在电脑前一俩天不下床也是常态。在这个市场经济风起云涌,商界杀的头破血流的史诗级时代里,我偏安一隅,在网游的虚拟世界里追寻着自己的存在感,总感觉来日方长,梦想一推再推。
网络上同龄人一个个成功励志的故事,激励着一批又一批80、90后前仆后继的进入梦想追逐中,而我在游戏里给装备镶嵌一颗颗宝石的同时,终于也给自己赚取了一颗肾结石。
不知不觉已经站了3个小时,蹲了一个小时,想去车厢里找个空座,发现过道里连下脚的地方都没了,对面还有辆小餐车推过来,索性退回到连接处换了换姿势。
离婚两年,以为可以走出阴影的我,却发现自己并没有释然,在家人的催促和责骂声中,我想起了那片广袤的土地,内蒙的同学不远万里参加了我的婚礼,此后毕业的这些年却难有交集,应该去兜一圈了!哪怕穷游,也应该去兜一圈了!
经过了十多个小时火车行程,终于又见到了阔别多年蒙古包形式的火车站,空气也仿佛也跟着心境变的宽阔了不少。行程计划先去牧区找个老同学,就又坐几个小时的汽车一路朝西北方向的草原行进。内蒙的夏日并没有大多数人想象的清爽,不像山东的桑拿天,内蒙的夏季是赤裸裸的阳光暴晒,没有任何遮挡物,天空纯净的就像被太阳蒸发去了一切,干燥的不得了,棉花糖似的低矮云层这个季节是见不到的,一成不变的是笔直的草原公路上前后都见不到什么车的风景,就连牛羊也不到公路边上来了,懒洋洋的躲到远处蜿蜒的小河边,伴随着路边高耸的风力发电扇,我到达了一个小车站。毕力格早早的就等在那里。
毕力格是个典型的蒙古汉子,颧骨高凸,身材魁梧,高原红叠加上黝黑的皮肤,让他看上去更黑了一些。大学时候蒙班、汉班分开设置,到了大四有一门选修的雕塑课,可以蒙汉混在一起,直接促成了一众蒙、汉、鄂伦春、鄂温克的兄弟、情侣!
看到我下车,毕力格一把就把我抱住,在他一米八的大个子面前,我这170的小个就和一只小羊羔一样,毕力格嘿嘿一笑,用他那不标准的普通话说道:“这得多久不见了,你都快忘记草原了吧!走回家宰羊!”
我也是激动的不得了:“这不是忙么!过来找你们玩几天,今年来通辽,明年去呼市!哈哈哈!”
没有过多寒暄,搭上毕力格一屁股坐上去就看不出是啥的小摩托,我们朝罕山的反向驶去。还是以前的感觉,一望无际的草原,平坦的过分,闭着眼睛开都不会撞到任何东西!
转眼间到了毕力格家的小村子,还是那样,一家家建的整整齐齐,和传统的农村比,家家户户稀稀拉拉的,胡同宽的都不能说是胡同了,内蒙牧区早就少见蒙古包了,定居的村落里院子都和传统的东北院子几乎没啥区别。
毕力格把我让进屋,给我端上了自家做的奶茶,还嚷嚷道:“我去弄只羊,咱俩喝点!”
我赶忙起身拉住:“你还是算了吧,那时候全班来你家,三十多个人没吃完俩只羊!我这次出来的预算都没你这只羊值钱!”
毕力格看拗不过我,就去端了盆自家灌得血肠,外加几瓶马奶酒!加上我带的点山东特产,我们便凑了一桌。
这个蒙古汉子普通话不好,也不善言辞,几杯酒下肚,他用雄厚而又略带上扬的声调说道:“山东人还是依旧那么能喝,人也是,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人都到中年了,还那么瘦,穿的和小年轻一样,一点没有山东汉子的感觉!”
我也是憨笑:“怎么没变,你看这抬头纹,不自不觉就老了,毕业几年就老了,感觉像过了半辈子!”
不像毕力格夸的那样,几杯马奶下去,加上舟车劳顿,酒意竟一下子涌上天灵盖,本来还想隐藏一下,面对昔日同窗,加上这点酒意,一股脑倾诉起创业失败,婚姻失败芸芸,30岁了一事无成,这才来草原散散心。
谁知毕力格却哈哈大笑:“30岁,我们这周岁,虚岁,加上生日不生日的,这一个30岁能过俩三年!哈哈!”
我回过神,也跟着失语而笑:“31了、31了,甚至32了!”那一刻我竟然忘记了自己多大,时间过得迷迷糊糊,是不服老,还是时间过得太快,这才毕业几年,青春就结束了,恍惚中竟忘记了自己的年龄。
谈笑间已经记不住灌了不少白汤,最后毕力格还是抄刀杀了只小羊羔,我们一直大快朵颐到很晚,也不嫌弃聊学生时代的老话题,那些话题可以重复聊很多遍很多年,毕力格最后也昏昏糊糊,靠着床角不停地嘟囔:“小时候能听到狼叫,小时候能听到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