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忆里通辽虽然不在边境,但是西北方的林区好像会延伸的国境线,我怀疑自己可能会越走越深,万一不停的向西北方向走,就会越来越靠近边境,甚至有穿过边境的危险,毕力格说过,野兽并没有消失,只是被人赶到了边境地区而已。我害怕困在林区更害怕下一秒随时跳出来一头老虎或者野熊。
马儿带我在这山里又转了一大圈,偶尔传出小动物制造的响声让我胆战心惊,太阳再次爬升到头顶,本来奔跑的方向是东面无疑,在马儿躲避了几棵大树之后我对方向又产生了怀疑,头顶的日头让我再次心烦意乱,这意味着一天又过去一半,眼所能及的地方依旧是看不透的密林,没有任何和人类相关的迹象,甚至就连天空也不曾飞过一架民航客机,来让我知道自己还尚在人间。
我决定爬上近在咫尺的小山,来辨别下方位,望山跑死马,一上午的奔跑也不是没有收获,这是我昨晚做的一个计划,今天终于跑到,让我看到了仅剩的希望。
我把马拴到一棵高大容易辨识的桦树上,幸亏树林里的落叶足够多,马儿并不缺乏食物。拴好马我径直的往山上爬去,山坡上全是裸露的岩石,没有高大的树木,岩石间全是低矮的灌木,爬着爬着我似乎能够辨别方向了,内蒙古的山不同于其他地方,向阳面一般少树,而在背阴的山沟里反而会树木茂密,但是当下的情况也不敢百分百确定,还是先爬上去观察一下为好,幸好身手还算敏捷,加上我矮小的身材,抓树根,扒树皮,拽草根,没过多大会就攀爬到了山顶,山包不算高,100多米左右的样子,但足够让我这个饥肠辘辘的小体格气喘吁吁,头晕干呕。
转身瞭望,眼前的场景让我惊叹,这风景只在电视里见过,连绵的林涛直达天际,树木随着地形铺展开来,脚下所处的山包被附近的群山包围了起来,就如同一个巨大绿色湖泊中的孤岛,湖面上偶有涟漪,是松鼠鸟儿之类的小动物折断攀爬树枝闹出的动静,没有任何人类的迹象,青烟、道路、护林员的哨所,哪怕头顶来架飞机也好,甚至就连飞机机尾喷气痕迹都没有,这一点也不像保育区,更像一个远古时期就不曾有人踏足的原始森林。
夏日的阳光在瓦蓝的天空中着实晃眼,不知是因为饥饿,还是劳累,观察眺望没几分钟,整个人就头晕眼花,我低血糖了,告诉自己必须补充点什么,向下望去这100米的高度现在几乎可以要了我的命,再也不想下到下面的林海了,那里充满了闭塞,充满了迷失的绝望。或许我可以在这个山头升起一缕狼烟,当年阿古拉野炊,一点点烟火就招来了草原防火员,或许这个管用。
我在山头乱石间寻找着干柴,边找边流泪,眼泪不能自抑的汹涌奔流,混合着汗水打在石头上瞬间蒸发,上一次这样还是离婚前夕去她家向其父母进行痛诉的时候,那滚烫的灼烧感穿过时空引燃了现在的泪腺,不管怎么样还是固执的想着发妻,不想人生有这么一次不完美。没有引火工具,只能用古老的方式,找来俩根相对粗壮的树枝准备钻木取火,夏天的高温炙烤着山顶裸露的岩石,我感觉不会很费力,找了块还算舒服的地,盘起来酸痛双腿,准备最后的自救。
这项活动在园区第一天就做过一次,只是现在的材料不如园区专业,一时半会无法引燃想要的希望,我的脑海又开始神游,每天都会往前妻QQ上问个早安,虽然她已经删除了好友关系,甚至接收不到我的任何信息,但是就算离婚一辈子我也打算坚持做完这件事,即使没有任何意义,那就像一种救赎,一种心灵寄托,总有一种预感,这辈子还很长,肯定还会有再见的那天,如果再见会是什么样子,回想起离婚的过程,甚至连个像样的道别都没有,送她上了回娘家的大巴,过几天就会回来,可那一送,竟然成了永别。我这个人太过执拗,没有给机会进行像样的道别,就不能算结束,已经三天没有问候早安和晚安,我心急如焚。
家里人根本不知道我出来的事情,原计划就几天,这几天里他们是不是打过电话?现在他们又都在做什么?母亲应该是在帮忙看护我的小侄女,父亲在烟台建筑工地,如果出不去房贷怎么办?还有创业的贷款要压到父母头上了?我为什么同意前妻的要求打胎,想着我在这个世界上留不下任何痕迹了,我彻底爆发,猛搓了几下木头,就是升不起来火,我一把丢掉手中的树枝,对着群山咆哮起来,口干舌燥的喉咙咆哮几声后,喉咙撕裂了一样,冒出丝丝咸味,一股钻心的疼痛加之暴晒,头昏脑涨。
山顶全是碎石和低矮的杂草,烈日的暴晒加脱水,很快就会中暑,求生欲驱使着我慢慢返回山下的林海,开阔的视野随着海拔的逐渐降低慢慢离去,肚子的咕噜声一刻也没有停过,区区百余米的高度耗尽了最后气力,腿也疼痛的打起摆子,环顾四周,希望看到任何可以食用的东西,野果,鸟窝,甚至蜥蜴,蛇都可以。可是四周除了乱石荆棘没有任何可以果腹的东西,我很沮丧,正在这个时候,听到山脚下马儿的嘶鸣声,听上去很慌乱,马是唯一能走出去的希望,拖着疲惫的双腿加快了下山的速度,大脑也飞速转动,会是什么?万一是野兽怎么办?狼?熊?老虎?肾上腺激素猛增,我随手从岩缝里巴拉了几口青苔就往嘴里送,送到嘴边顿了两秒,生怕有毒,如果真的中毒,那真就是无力回天了,最终饥饿便战胜了理智,猛的一口吃下去,顿时嘴里那个苦,强忍着不去回味又抓了几把,硬生生咽了下去,肚子里总算有了点东西。
十多分钟的样子,我摸到拴马的地方,钻进一个土坡后面的树叶堆里小心观察马儿的位置,马还在原地,不停地喘着粗气,马是白色的,三天下来脏兮兮的依然变成了灰色,但还是很容易辨认,它就在离我十几米远的地方,并没有受伤,只见它用马蹄扒拉着脚下的落叶,还不停的拽着缰绳,我惊魂未定的走向马,只见马的正前方有一只松鼠般大小的小动物,不,比松鼠更大,和大型橘猫差不多的体型,不知道它属于什么科目,具不具有攻击性,它手里抓着一大串红色的果实,马儿并没有搭理我,还在不停的扒着地面,草皮都被扒掉一块,我猜测马不是在驱逐它,就是馋它手里的果实。我放下心来,看缰绳勒的马脖子都歪了,赶忙解开,哪知刚解开,马就立刻冲向了那个动物,受惊的小动物一个机灵钻进了密林之中,马也跟了进去。
我立刻追了上去,还没跑出百米,马就来了个急刹车,本来肚子里就难受的要命,这么一跑整个人都要晕厥了,我大口喘着粗气,上前重新抓住缰绳,却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的立在原地。高大的树木下满是一米左右的灌木植物,把树和树之间的缝隙塞的满满当当,灌木上面结满了红色果实,一串串的形如葡萄,但又比葡萄要小,红如枸杞,又比枸杞艳丽,马已经低头啃食起来,嘴角鲜红的果汁散发着诱人的果香。估摸着马可能认识这种植物,应该不会有毒,快要虚脱的身体最为诚实,我俯下身子,双手胡乱的去撸取果实,手上划了几道口子也浑然不知,果汁与血液流淌在一起,双手鲜红,果实确实香甜无比,瞬间击退了口中苔藓的苦味,欣喜若狂的我边吃边扒拉,很快就钻进了灌木丛中,把马缰绳拴在腰上,走一步拉一下,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吃的果汁都快从喉咙溢出,才回头看了看马,此时的马身上殷红一片,已经从一匹白马变成了红马,马也看了看我,还用嘴皮子碰了碰我,突然间的可爱,让我憨笑出了声,我们嫣然成了原始动物,我穿着兽皮,肚子变的浑圆,马儿肚子也变得圆滚滚,浑身上下都是红色,鲜红的果汁顺着马的细毛往下滴,划伤的血液和果汁混在一起,已经分不清伤口在哪里。天色暗了下来,林中更是黑的飞快,不一会就已经模糊了事物的轮廓,累了一天,吃满足的我枕在卧倒的马肚子上,冥想着百公里之外的万家灯火、车流不熄,透过茂密的树冠缝隙欣赏着头顶的星空,星空漆黑又明亮,一颗颗星辰都是无比巨大的能量,他们就那么燃烧着,数以亿年。
宇宙的意义在哪里,我的人生意义又在哪里?
为我现在还能想这种无稽之事,嘴角上扬轻声自嘲了出来,湿润的眼眶,梗塞的喉咙,密不通风的森林燥热的浑身不舒服,划伤的疼痛也开始丝丝入扣,眼皮实在是睁不开了,下意识抱紧缰绳就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清晨,天还没有亮,特别是在这密不透风的密林里。没想到内蒙的清晨也是如此的燥热,摸了一把身边依旧躺着的马,我还躺在它身上,怪不得这么热,我们身上全是果汁,黏黏糊糊,身体像是感冒了,头晕的要命,头枕着马肚子,脖子变得生疼,我痛苦的把头从马身上挪开,脸上的的果汁和马黏在一起,还能拉丝,落枕的脖子,喝醉酒似的大脑,让我浑身难受,我估摸着这果子有可能富含酒精,马也醉醺醺的挣扎了几下站不起来。
眼睛已经可以看清周围的事物,起身准备方便一下,却听到有水流声,我一个机灵酒意尽散,脑子里为数不多的求生方法之一就是沿着河走,生还的几率会大大增加,园区里就有很多条河流经过,说不定这就是通往园区的河流。回头摸了摸马额头,纹丝不动,决定自己去探探,清晨的森林安静的吓人,已经能够看到树缝里的朝阳和启明星,这样静宜的清晨,自从上了大学后就再也没注意过,特别是启明星,总会勾起我儿时在自己家房顶上的回忆。
水流声很大,昨天可能拨弄树枝的声音太大,亦或者夜晚的疲惫与虫鸣声让我没有任何觉察,不出几十米的样子,就到了河边,这河不像传统草原上的蛇状小河,倒是有点南方山区清泉的感觉,河道宽约十米,各色的石头布满河床,河水因石头的堵塞而演奏出森林狂欢曲,虽然河面并不平静,但是清澈的河边依旧映衬出了瓦蓝的天空与白云,树木花草倒影其中,伴随着周围的群山,让我有一种身处纪录片大片的感觉,一种九寨沟的幻影。
身上的疲惫和黏糊糊的果汁汗液,让我有了下河洗洗的冲动,用脚试探着清泉,冰凉透体,小心翼翼的摸索着石头,连带着我仅有的兽皮裙,一屁股坐进了河里,一瞬间整个人都舒坦的飞升了一般,脱下兽皮,搓洗了几下扔回了岸上,赤身裸体的躺在河水里,找了块还算舒服的石头枕着,这俩三天难得的舒适,幻想着待会舒适完,去林里找个树枝在石头上磨尖,或许可以在河里叉点鱼,这是我的拿手绝活,虽然已经过去20年没使用过。那还是小时候,有那么一段时间,村里的小孩流行把一根铁丝磨尖,绑在一根竹竿上,去河边叉鱼,我们叉的鱼都是在别人鱼塘里偷叉的,那时候真的感觉好简单,那些鱼就那么行动缓慢,根据露出水面的脊背,就能判断出鱼的大小,可惜养鱼的人买不起饲料,一条条鱼都似吸了毒品一样,皮包骨头,头大身子小,身上没多少肉,最后我们还把渔民的船给弄沉了,也是因为那次沉船,我才学会了游泳。
正幻想着今天的烤鱼,身上却开始疼痛起来,肌肉的酸痛,加上身上的划伤,被流水这么一清洗,全部被神经感知了起来,越来越痛,就如同身上被小刀划出了很多伤口一样,我准备上岸去把马牵过来饮点水,一把抓住岸边的草皮,就往岸边爬,不料没爬几步,脚下一个打滑。一个狗啃泥,跌进了一个泥坑里,我赶忙撑起身体,可脚下的泥地软的离谱,一下子就塌方了,泥水带着我扑通一声就陷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