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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张府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了,师兄靠着乌龟的脖子刚睡着。

家丁见到这数丈长的乌龟落在院子里,还以为我们是他家的稀客,赶紧迎了上来。

“二位道长,老爷和夫人刚出门去接你们,没想到你们先来了。”一个领事的说。

“不碍事,帮我师兄找间房子先睡下,不用太收拾,我们办完事就走。”

“好,好,二位可是老爷点名要招待好的贵客,房子早都备下了,二位请随我来。”说完他就领我们去到一个精致的小阁楼处。

“那这位……”

“找个马棚,装不下就丢后院去,你们有灵芝吗?给它喂点。”

“正好就有,老爷前几天专门备下的。”

“嗯,那就妥了。”

刚说完话,师兄正好被惊起。

“到了吗师弟,那个遭千刀的张阳成呢?”说完就要从包袱里掏东西。

我赶紧按住他,“人还没在,你先睡会儿。”

“嗯。”师兄一头栽了回去,几个家丁赶忙来扶。

“这位道长是……”

“大概是饿了,准备些吃的吧。”

说罢,家丁安顿好我们,赶忙准备灶火去了。因为师兄刚喊的那一嗓子,他们断定我俩一定身份不凡,越发恭敬。

此时此刻,张阳成正在城外会见他的贵客。

他们在城边的听潮阁摆了一桌酒席,楼上歌舞升平,楼下被家丁和官兵围得严丝合缝。

曲子才唱了两首,热菜都还没上,张府的管家就骑着大马赶去报信了。

“老爷,人已经到了,就在府里。”他高兴坏了,一路马不停蹄,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于是乌泱泱一大群人,又从城头往府里赶,走得着急,扬起的灰尘笼罩了小半个城。我正和师兄靠着二楼的栏杆,向他描述远处烟尘四起的样子。

“看这阵仗,大概这座城有一半的人都在帮张家做事。”

“无妨,有多少人拦路,今天就了结多少人。”师兄说。

“我是说像张家这样的地主,吃着整个城的税收,城里的人有一半受他剥削,另一半在帮他作恶,与其说张阳成是恶人,不如说城里有一半是恶人。”

“嗯?也许你说的对,但这与我们有何关系,杀了他张阳成便是,冤有头债有主,剩下的人随他去吧。”

我想他说的也有道理。

张阳成很快回了府,我让师兄隐匿气息,伺机偷袭,张阳成没见过我,我先去与他周旋。

“你是谁?”张阳成指着我问。

但我先注意到的是他身边的两个人,头戴官帽,身穿蟒服,大概是地方州府的官员。凡外出巡察,先拜访地方豪绅,多半不是贪官就是污吏,在城门口吃饭十有八九是在私收贿赂。

“京城来的。”我对他说。

“京城哪个村?”张阳成问,但立刻就被身边两个人拉住说了几句什么。

过了片刻,三个人恭敬地走了过来。

“这里风大,沙子多,不如我们进去讲话。”一个人说。

我答应了,于是我们在阁楼的二楼坐下,他们遣散了随行的家丁和官兵。

“您来到这儿,觉得如何?”

他这是在试探我了解了多少情况,但我没工夫和他们兜圈子。世界上的贪官太多了,做不到同工同酬换谁上位能不去贪,我没必要为民除害,他俩的命我没兴趣。

“简单说,我朋友托我,把张老爷办了。”我对他们说。

张阳成立刻站起身子,瞪大眼睛盯着我,但一时又没想出什么话,就这么杵着。

剩下两个人,一个起身拉他坐下,另一个继续试着套我的话。

“您的朋友?请问您是哪条道上的朋友。”他把茶递给我。

我单知道这帮人做得红火,只是没想到已经到了明目张胆的程度,但我能做什么呢,皇帝都不想管。

“正道。”我想反正杀人偿命,恶有恶报,总是天下正道。

“这……”两个人对视一眼,互相摇了摇头。

“还请先生明示。”

我想也许替民除害也不算坏事,早知道现在官场这么复杂,我就该在门口把这三个人一并除了。

“正道还有哪道?你告诉我,当今还有哪道算正道?”我愤怒地拍了下桌子,“张阳成,你总该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得罪了什么人吧?”

两人立刻低着头默不作声,张阳成满额头都是汗珠。

趁三人走神,师兄从房梁上一跃而下,用一柄匕首从张阳成的天灵盖插了进去。

“大功告成,二位若要取我性命,我不会还手。”师兄说。

我看到张阳成已经必死无疑,连忙说到:“正道办事,今天可以是张阳成,明天就可以是你们,该怎么做你们自己掂量。”

说罢我赶忙带着师兄离开了张府。

骑着乌龟回到宗门,师兄要向师傅还愿。

师兄哭哭啼啼地说了很多,还提到了我,但更多讲到的是他如何一招索了张阳成的命的事,我看他似乎也没有要自裁的意思,就由他一个人跪在坟前哭了。

我四处走着,想看看门内这些年的变化,看到山上有许多官道时,才突然想起如今土地已经收归官府了。回到大门,果然看到上面贴了一张拆迁令,只是这时我还没有想到这些和张阳成有什么关系。

第二天告别师兄,我捻了个诀不到一刻便回了家,二旦见到我后高兴地带我去院子里看他给我立的牌位。

中午我特意去报刊亭看了一眼,希望能看到自己惩恶扬善的新闻,甚至在恍惚间我似乎觉得今天的报刊亭附近格外红火。

但当我看到报上整版头条的讨贼檄文时,我只感受到彻骨的寒意。

亲王张阳成,于昨日在平乱途中不幸遇刺,随行知县知府引咎自尽。

邪门乱党,虺蜴为心,豺狼成性,戕害忠良,罪恶滔天。人神之所共愤,天理之所难容。官府深仁厚泽,却致其日渐放肆,目无朝廷。如今陷害朝廷命官,国家重臣,为害一方,罪不容诛。

是以传檄远近,布告天下。今天子明君朝乾夕惕,厚德载物,田不加赋,户不抽丁,上应天命,下顺民意。大将军晁宏奉天子之命,即日领兵十万出征,水陆并进,贬恶诛邪,为民除害。若尔披胁之人,负隅顽抗,螳臂当车,大兵一压,土崩瓦解,终取灭亡。

檄到如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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