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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宗门回家闲住半月,我研究了一遍《资治通鉴》,认为如果就此起义,带着他们反抗官府,几乎意味着全军覆没。当朝比较流行的是活埋,到时候我们没准会垒成一座小山。

我写信告诉师兄,依照目前局势,先不要与官府作对,优先发展经济,尽量做到农业自给自足,轻手工业具备外销能力,笼络当地群众,以先富带动后富,刺激落后地区群众的生产积极性,稳步发展,逐步扩大宗门的地区影响力,以谋取区域话语权。

我胡言乱语,师兄信以为真,一个月后竟然回信告诉我,他们已经建立了全州规模最大的轻手工业基地,不仅还上了官府的地租,还准备再承包两个山头,扩大生产。

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但我总算获得了一份可观的收入。

大将军晁宏已经领兵出京一个多月,我知道只靠宗门里的人反抗一定会是死路一条,恰好我如今手头有了盘缠,于是决定外出求援。

师傅说过世界上的人分四种。第一种是用来凑数的,多他不多,少他不少,每日朝九晚五地读书工作,生儿育女,最终生老病死,一命呜呼。宗门里大多都是这样的人。

第二种是师兄、师傅这样的修士,他们也许是天资出众,也有的受过高人指引,略懂修道成仙的门路,但往往因为火候不到,要领不得,或者其它种种原因,没能迈过那道坎。虽然没有修成正果,但多少都有异于常人的本事。

第三种人我没见过,但听师傅说晁宏就是一位,他们的年龄没人知道,也许从很古老的年代就生活在世间。他们是真正的神仙,拥有一种类似于法术一类的本事,师傅说他也只偶尔见过,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我认为多半是封建迷信,师傅反驳不了我,也没再讲了。

还有第四种人,师傅说这种人最为罕见,但他却见过一位,还很熟识。之后便看着我,一言不发。现在回想起来,我猜他说的多半就是我了,反正就算说的不是我,剩下他认识人也死光了,师兄那么蠢,必定不是。

那天临走的时候,我偷偷拿走了师傅卧室里最珍藏的几本书,原以为能翻到些秘籍、存款,结果全是些日记、随笔,但所幸其中前前后后,一共提到了三位与师傅熟识的高人,我想现在或许是时候去拜访一番。

第一位是师傅打小一起修炼的朋友,两个人从六岁就一起读书,后来也曾一起闭关,出关以后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各自修行,不过时常还会写信问候。我想他大概算是我的师伯。

当我到了师伯的家时,看到了一个浑身白毛,像猴子一样的生物上蹿下跳。

我问他话他也不说,只顾着忙自己的事,偶尔会跃到房中的桌子上写两笔字。我走上查看,看到他在写的是要寄给师傅的信。记得师傅曾经告诫我们,如果修炼火候不到,却要强求,即使成功,也会有失去心智的危险,看来说的就是师伯了。

于是我便决定离开,但临走时师伯却忽然对我说了两句话。

“你是他的学生吧?”

“正是。”我连忙回头,但师伯已经蹿到房顶去了。

“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收你的。我知道……”

随后师伯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我想他大概已经疯了,挺可怜的,就留了点盘缠给他。

第二位是师傅的师傅,听说道行高深莫测,只是师傅许久也没与他联系过了。

可当我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了其它弟子为他修建的坟墓,规模浩大,摆了很多花在灵堂,却都枯成了干枝,地上长满了杂草,到处都是蜘蛛网。

看来他也没能修成,而且徒弟们也都散了。

我临走前折了些杂草,替换了些枯萎的花。

最后一位,据师傅所写,年轻时曾与她有过一夜的情分,但成婚以后就再没见过。我犹豫再三,不确定该不该去,但转念一想,师傅总是去世了,又何必再在乎俗世间的议论呢。

当我来到师傅所写的山脚下的小医馆,见到的却是一位年轻的姑娘。

“你好……”我不擅长和女孩讲话。

“取药?”她在柜台里忙着配药,头也没抬,等了片刻,听到我没回应,说,“把手放垫子上。”

我看到桌子上摆着一个淡蓝勾粉的精致布垫,小心翼翼地把手放了上去。

她一边蹲在地上翻找什么东西,一边抽出一只手搭在我的手腕上。

“我,不是……”

“还能活个二十多年,不用着急吃药,吃了也没用。”

我顾不上听她的话,说明了来意。

她听完以后站起来看着我。

“你师父当年可没你这么害羞。”她搬来凳子坐在我面前,但手却一直搭着。

“他死了多久了?”她问我。

“两个多月。”我说。

“那还来得及,尸体带了吗?”她说。

我告诉她,师傅死得惨,尸体当天就被师兄烧了。

她听完叹口气说:“烧成灰那我也没办法了。”她思考的时候,手指一直不断点在我的手腕上,弄得我很痒。

“那你的病,治吗?”她看向我。

我赶紧扭头看向别处,“我什么病?”

“我不知道,”她的手还在点来点去,“从没听说过这种病……”

“没关系,”我赶紧说,“不着急死就不用治了。”

“也对,以后再说吧,反正我还没什么头绪。”她终于把手抬了起来,“我还有三个病人要见,你能在这儿等等我吗?”

我点点头。

她起笔写了几个方子,出门大约忙了半个时辰又回来了。

“我想过了,我可以帮你,但你要答应我三件事。”

我点点头。

“第一件事,我是个医生,伤天害理的事我不做,我只救人,不害人。”

“嗯。”

“第二件事,我是个商人,我不会白帮你们做事,我要收取酬劳。”

“嗯。”

“第三件事,”她走到我面前,“世界上没有我治不好的病,你的病我一定要治,从今天开始,直到我治好你的病,我们都是同伙。”

我同意了,但总觉得又缠上了一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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