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

苗筮轩蹙眉,还没张嘴,反倒是身后的方知珩往前了一步,态度温和但语气坚决地问道:“既然做完现场验尸了为什么不把尸体送去解剖室呢?十月份了但天气依旧炎热,很多有用信息可是会因为尸体腐败而消失的。”

张策看着方知珩,脸上笼罩着深沉的绝望,结巴着说道:“我们不敢搬…”

“?”

六队五人默契十足地冲着第三分局的同仁露出一脸的疑惑。

什么叫不敢搬?

张策不欲再言,摆摆手让其他那些堵门的警察让路出来给苗筮轩一行人进去。

全挤在张策后面的警员们如释重负,争先恐后地想往外跑,和特勤组的人错身而过。

苗筮轩狐疑的目送那几人数息,抬脚迈步就要进入案发现场,但这脚都还没能踏进去,就听走在最后的汪茗然突然说道:“血腥味好重。”

血味?

苗筮轩右脚僵在空中两秒,又原地放下,稍微抬起下巴,吸了吸鼻子。

他们还站在门外边,左右两边是空旷的前廊,空气流通,能闻到的只有花园中无数花卉参杂而成的花香,并没有闻到所谓的血腥味。

“有吗?”

其余人也有些疑惑,都在偷偷的确认是自己的嗅觉出问题,还是汪茗然太灵敏,忽略了张策惊恐到感觉下一秒就会暴毙的表情。

苗筮轩揣着相同的问号,重新抬脚迈了进去。

刚走两步,心中的疑问便有了解答。

地上已经有好几个用粉笔圈出来的“可能有用线索”,旁边都摆上了明黄色的号码牌。

密闭的空间里,每一寸空气中都弥漫着非常厚重的血腥味,浓厚得几乎让人窒息。

“陈尸地点主要是在饭厅。”

张策怕归怕,但可能是苗筮轩和高延年的气场太强,人高马大的很有安全感,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之后也跟在最后走进来。

小心地避开有被粉笔圈起来的区域,当走过大半间房子抵达饭厅时,即使是苗筮轩这个已经从事警职八年的人,也是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不行。

鲜血几乎遍布了整间饭厅,不仔细看,真的会以为这家人选了铁褐色来油漆这间饭厅。

“死者有四位,为周浩、张春庭,还有他们的两个孩子,周苡苹与周顗安。”

和装潢配套的欧式长桌侧翻在地,原本摆在上头的昂贵器皿餐具摔了一地,被精心烹煮的菜肴也全砸成稀烂,四名被害者分别倒卧在壁炉前,餐桌右侧、饭厅门口还有一个是面朝下的挂在餐桌上。

套上张策双手哆嗦着递过来的塑胶鞋套并戴上矽胶手套,五人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察看尸体状况。

倒卧在饭厅门口的明显是小女孩,看身形大约是十四岁上下的姑娘。

身上衣物全无,连女孩向来最为注重的皮囊也不翼而飞,干干净净得只剩一团血肉。

关于“剥皮”的手法,有两种纪载。

一种便是用极为锐利的刀子从背沟划开,然后一点点的用刀子分开皮肉,最终呈现出来的会如蝴蝶展翅那般,惊世骇俗中缠绕着异样的美感。

另一种则是会先将活人埋在黄沙之中,只露出脑袋,然后在头顶钻个口后灌入水银,水银的比重能将骨肉分离,最后能将血肉轻松的从头顶上的口中拖出来,徒留一张完整的皮掩在黄沙之中。

但就目前这环境,凶手应该不可能找到足以掩埋一个人的黄沙。

“找不到刀痕。”身为法医,方知珩更有经验,心理压力全无地检查着尸体,脸上的神情淡然中透露着麻木。

“这具也是。”苗筮轩看了看之后得出同样的结果。

既然是剥皮,通常会因为下第一刀时,为了要刺破表皮和真皮层在皮下组织留下不相同的痕迹,在不济也会有在分割皮肉时因为呼吸或是其他因素导致下手的轻重不一而造成的参差不齐。

但这四具都没有。

杀手的手法干脆利落的就像机器人,刀刀精准的一致。

除了被剥皮,这四位死者还有一个部位也不知去向。

“从颈椎到腰椎全部被拔除,尾椎处有严重的撕裂伤,有可能是凶手在取出脊椎时造成的。”方知珩推测道:“这伤口,看起来很像是凶手徒手将肉给扯开。”

“徒手扯开?”蓝熠轻轻地在尾椎上的伤口按了一下,“有可能吗?”

“是先划了一道三指宽的切痕,再伸手进去扣住,上下用蛮力将伤口撕裂开来的。”方知珩边说边在伤口上比画,掩饰凶手犯案时的举动。

“这会不会是凶手要掩盖剥皮时下刀的位置而故意制造出来的?”汪茗然看着手下那具男尸身上和方知珩形容如出一辙的伤口,说道。

“郭法医也是这么说的。”张策站在饭厅门口外两三步的距离,竖起耳朵非常认真地听他们的对话。

“但是皮层还有脊椎去哪里了呢?”方知珩似在喃喃自语。

“我们搜查过整栋屋子也都没有发现被害人的失踪的身体部分。”张策听到了方知珩的呢喃,将他们手上握有的发现一点也不保留地释出。

“不是,张警官。”苗筮轩站起身来,捏着靠近手腕处的矽胶薄膜,拉掉手套,“你们现场尸检做了,现场勘查也用了,找我们过来要是为什么?”

苗筮轩说话的间隙,除了方知珩,六队其他人也都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摘掉手套,虽然一字未说,但言行间都充满了赞同苗筮轩的味道。

不过苗筮轩这厢话音才刚落,头顶上的电灯突然闪了两下。

就像要代替张策来回答他的问题。

“就、就是因为、因…因为这个啊…”

张策看着头顶上开始剧烈闪烁的灯光,双脚抖得只能靠着身边的墙面才能勉强站住。

“啪”的一声,灯光全灭,四周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电线短路?”苗筮轩挑起眉,抬眸看着上方华丽的水晶灯。

“绝、绝对不不不不不是。”紧紧死盯着水晶吊灯的张策话到这里是想留也没那个胆子留下,用尽所剩无几的力气转身就往大门的方向奔去,徒留五人呆站在饭厅。

“这样就跑了?”蓝熠说着风凉话,对张策一惊一咋的态度感到不满,“他还有很多事没说清楚呢。”

都是警察怎么因为这样就抛弃自己的责任,丢下枉死的人的尸首转身就跑。

随着唯一一个,情绪不稳定的人离开,整座大宅陷入死寂,因为所有窗户紧闭,凝结着浓稠血气的空气凝固在空中,沾黏在每个人的皮肤上。

唯一的光源是从落地窗洒进来微光,接近六点的此刻,那薄弱的光辉也就够他们勉强视物。

“先别管他了。”苗筮轩接过蓝熠扔过来的手电筒,打开了就往水晶灯照过去,“这是?”

晶莹剔透的水晶有几颗也没幸免,沾上了几滴鲜血,但不妨碍整座富丽堂皇的吊灯在灯光的反射下折射出五彩的光芒,安静地展示着自身的美丽。

“可能线路出了问题。”尚不熟悉业务范围的苗筮轩等了一阵子也没见有后续动静,还没多想的他没太在意,跟众人打了身招呼就要撤退。

但假如是这样,就不会请特勤组过来了。

“啊!”

三束光线瞬间集中在发出一声惊叫汪茗然身上。

“怎么了?”离汪茗然最近的蓝熠两个跨步就来到他身边,以为是他受伤了,眼神快速地上下扫视了两趟。

“没事没事。”汪茗然脸上一点也不见被吓到的神态,不太好意思地搔搔头承认道:“是我小题大作了,刚刚突然看见尸体动了下。”

“死后抽搐是正常现象。”方知珩拿着手电筒,手腕微微放松,让光线四十五度角垂落,打在汪茗然的脚边,挂着温和的微笑说道:“死者生前可能有非常激动地挣扎并且在肌肉上未放松之前便已死亡,又或者神经元还未完全死亡,这都会造成死后抽搐。”

“我知道。”都是处里过无数命案现场的人了,怎么可能不知晓这种基本常识,不过汪茗然也没有因为被小看而不开心,反而好脾气地颔首说道:“突然看到没有防备,误伤队友了,很抱歉。”

小事一件根本不需要道歉,汪茗然还是乖乖地道了歉。

蓝熠拍拍了他的臂膀表示没关系,别放在心上。

“叮铃…叮铃…”

“什么声音?”

这时,水晶体碰撞间产生的清脆声响从上方传来,几人不约而同地将打在汪茗然身上的光线向上移,照射在现场唯一会发出这种声音的物品上。

那盏占据了半面天花板的水晶吊灯。

肉眼可见的,一颗颗白水晶仿佛被清风拂过那般,轻轻地左右晃动着。

“有风吗?”苗筮轩下意识查看四周,看看有没有开着的窗子。

“没感觉。”高延年冷着一张脸说道,就这闷热的程度,应该是没有任何空气流通的。

饭厅的右侧是一整面的落地窗,是唯一有可能有风能吹进来的,但苗筮轩打着手电筒,不需走近就发现落地窗是关上的,而且是上锁的。

权衡一下还是决定过去检查,苗筮轩走到落地窗前,没戴手套便也不敢用手摸,只能配着光线用视线大略看过。

看起来是关好的。

苗筮轩直视前方,勉勉强强可以透过玻璃反射,看到身后的场景。

他愣住了。

四个人影是熟悉的,是今天才认识的同事,还有一个矮小的身影,站在饭厅通往厨房的门口。

那个人背对着饭厅中一众人,在昏暗的环境中穿着一身暗色系的衣服,姿势怪异,垮着双肩,腰背严重地佝偻着,背对着他,不知在做些什么。

那是谁?

苗筮轩蹙起眉。

“哥哥…苹苹好痛…”

是属于一个小女孩还带着稚气的嗓音,很空洞还缠绕着回音,如泣如诉地层层推叠在苗筮轩耳边。

“你们听到了吗?”蓝熠突然说道,手电筒的光线在饭厅里晃来晃去,找寻着声音来源。

除了苗筮轩之外的其余三人狐疑地互看了几眼,最终由方知珩统一发言,“你听到什么了?”

“哥哥…苹苹好痛…”

苹苹?

耳边的抽泣声越来越大,苗筮轩一眼不眨地看着那不知名的身影,见那女孩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来。

“哥哥……哥哥…”

苗筮轩握着手电筒的手轻颤了起来。

苹苹,周苡苹。

苗筮轩终于看见了那女孩的真面目。

被拔去了脊椎,女孩上半身无力地往前垂挂着几乎对折,两手垂落指尖触地,失去脊椎本应该无法站立甚至是行走的祂摇摇晃晃地挪动起步伐,往苗筮轩的方向前进。

没了皮肤,肌肉完全暴露在空气之中,覆盖一身氧化的鲜血也不妨碍苗筮轩从中看出一块块的肌肉群。

“哥哥…帮帮苹苹。”

苗筮轩瞪大眼睛看着玻璃中的女孩,一步步地朝他走过来。

看到鬼的人都在想什么?

苗筮轩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的大脑被一大片的空白占领,全身肌肉崩起用力至发着抖,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感觉下一秒就会破体而出。

他张嘴想呼叫其他人,却喊也喊不出,叫也叫不出,全身血管鼓胀的像是下一秒就会爆掉。

“哥哥…”

这声本该还有些距离感的呼唤在耳边剧烈的爆开,苗筮轩瞬间转过身去,手电筒的强光顺着他的动作打在那女孩本该存在的地方。

什么都没有。

“队长。”大家都被苗筮轩激烈的动作惊了一下,方知珩细细的打量了苗筮轩看似与平常无异却苍白无比的的脸色,踌躇的问道,“你还好吗?发生什么事了吗?”

“队长,你也听到了?”蓝熠离苗筮轩近,压着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

苗筮轩侧过头去看着他,张开口却一字也说不出来。

“滴”

水珠落下的声音。

高延年往自己脚边看去,正好撞见一滴鲜红的、还未干涸的液体砸碎在自己脚边。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