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照人类的本能举头望去,却见几分钟前,只有寥寥几颗水晶沾到血的吊灯,变成整座艳色,每颗水晶的尖端都挂着饱满的血珠。
“什么鬼!”厉声咒骂了句,高延年飞速退开。
其他人见此景也是如此。
“我好痛…”
比起苗筮轩和蓝熠不过一分钟前听到的声音,这个声音虽然也是女生,但明显成熟了许多。
而且,这次每个人都听到这声音。
五人脸色一变,多年培养下来的下意识动作,反手掏枪对准声音来源。
左手握紧手电筒横举在胸前,握枪的右手手腕就架在左手的腕上,帮助稳定,五束过于明亮的光线全部集中在水晶吊灯上,折射出的艳红光彩淡淡地流转在十来坪大的饭厅中,诡谲又毛骨悚然。
他们的位置并不讨巧,五人不约而同地集中在饭厅的内侧,看不清楚吊灯的另一边,是什么发出了那似人非人的声音。
“大家靠过来,步子轻一点。”许是肾上腺素的缘故,苗筮轩从未觉得自己如此集中过,身体里的每条神经都紧绷着,以防应付接下来的未知。
离苗筮轩最近的蓝熠和汪茗然脚步微侧着往后踩,避开一室的器皿还有食物残渣,几个呼吸间,来到苗筮轩身边,和他一同贴着落地窗,警戒着四面八方,而离苗筮轩较远的另外两人就必须绕过桌子,高延年挡在方知珩面前,护着文弱许多的法医,一点一滴地往队长靠近。
“我好痛…”
那成熟的女性嗓音中带着无尽的痛楚还有哀怨,像是人在生命的关头,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气弱游丝满载不甘,飘荡在耳边。
“队长?”蓝熠光是听这声音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短短的两个字颤抖到九弯十八拐。
“叮铃、叮铃、叮铃”
这次水晶吊灯幅度更大的摇晃起来,几滴饱满的水珠抵挡不住欲坠的欲望纷纷往下砸,形成一摊水漥。
一个圆形的物体从吊灯后面巍巍地探出来。
“我的天…”
那是一颗人头,虽然血肉模糊,没有皮肤,但那双充血的眼珠子,空洞的鼻腔还有一张在开阖间能直视到喉头的嘴巴,都在抨击在场所有人对于“人类”的认知。
“好痛…好痛、我好痛…”
女人仰起头发出一声刺耳的长啸,尖锐又高频的声音让落地窗从右上方的角落裂出一道长长裂痕,只要在施加一点外力,这片落地窗能马上碎成无数碎块。
“呵呵…呵呵呵。”
女人突然吃吃笑了起来,向后仰起的头颅整个贴在自己的背上,脖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对折。
“队长?!”
五人全都挤作一团,打在吊灯上的光线随着他们发抖的频率上下起伏不定。
“大家冷静…”苗筮轩狠狠地咽了口口水,膝盖一软差一点点跪地,“都先冷静…”
苗筮轩话刚落音,那女人却倏然转头看过来,力量之大,大家都听见一连串清脆的“咔”从女人的后颈传来。
“呵咿。”
女人裂唇一笑,下一秒,祂脸上的肌理迅速融化,两颗眼珠子失去肌肉支撑掉进眼窝中,整个人化成一大滩血液渗进水晶吊灯。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再也承受不住的血珠子连绵地往下坠,不消片刻整个饭厅,宛如下起血雨,地上还积起一层鲜红的液体,不停往下掉的血珠砸在上头泛起一圈圈涟漪。
“我靠!”
这座吊灯巨大且华丽,五人躲也躲不了被这生变,淋了一头的黏稠的鲜血。
离吓破胆就差临门一脚的苗筮轩抹了把脸,甩去一手新鲜的血液,多年来出生入死的磨练使得他在极致的恐惧中迎来绝对的冷静。
就算内心怕得要命,人也会因为求生意志而变得勇敢。
“我们无冤无仇。”
“互不相干。”
地上的尸体一阵的痉挛,从指节弯曲又放松开始,抽搐的现象从局部蔓延到全身,四具尸体像是正在遭受电击一般,在地上剧烈的扭动。
“现在这他妈的还算正常现象吗?!”蓝熠失声惊叫,紧紧扒在汪茗然身上。
“队长,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回抓蓝熠的力道同样不小,但汪茗然还能维持住平时的语调。
“我们…”苗筮轩也没好到哪里去,身体有多么僵硬只有他自己知道,别说开枪了,他现在可能连迈开腿跑也没办法。
“想活着。”
“想活着。”
“我想活着。”
四具尸体找到了目标,不谋而合地开始往五人的方向爬过来。
不是那种四肢及地的爬行,而是像毛毛虫或是蛆虫那般,头顶着地,翘起屁股,推进着自己无力的上半身。
“没了脊椎,应该也无法这样行动的。”
一点科学依据全无的画面真切地在眼前上演,白衬衫渲染成红色的方知珩还用着自己的知识点出盲点。
“鬼才不管你有没有脊椎。”高延年面无表情,语气硬气,但每个音节抖到几乎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我们是来帮你们的。”
大头脑一热,脑筋根本没在运转的苗筮轩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往前站了一大步,双臂似不受控制般垂落到身侧,枪口指着大理石地板,一句从未深思过的话已然飘荡在耳畔。
喔我死定了。
这时候逞什么能啊?
但话都出口,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如果你们想把我们吓退,让你们继续当悬案的被害者,可以继续捉弄我们没关系。”
四具尸体大幅度地抖动一下,激成层层的水花。
“想好了就给我躺回去,让我们完成工作。”
苗筮轩冷冷地说着,也不管嘴里尝到多恶心的血腥味,刹那间身上爆出令人倍感压迫的气势。
“滴—”
半空中的血珠暂停了一瞬,然后一鼓作气全部落下,砸出巨响,地面上的血水仿造退潮的海水往四周散去,一个眨眼的间隙便恢复如初。
四具大体倒卧在地上的姿势就和他们刚踏进这栋房子时一模一样,一地的凌乱亦然,而他们身上也看不出一点血迹,干净清爽。
“我们等着你们完成诺言。”
最后一句话在饭厅里环绕了许久,才平息在空气之中。
“你们出去,叫他们进来抬尸体,尽快送去验检。”苗筮轩反手收枪,双手抱住胸,一副就是要在这里坐镇的从容。
“但是…”
蓝熠犹豫地说道,经过刚刚一事,他完全能体谅那些不想再踏入这间房子的人。
“高延年。”苗筮轩没有回答蓝熠的问题,而是喊了高延年的名字,他微侧过脸,阴影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无比凶悍,“谁要是不给我进来,你就提着他们的领子给我踹进来!”
队伍中若是有枚定海神针,军心和效率都会是一等一的好。
高延年心中一凛,嘴唇也不抖了,心服口服的对苗筮轩敬了标准礼,“是!”
迈开长腿,高延年撸起袖子准备去踹人,虽然路过苗筮轩时还因为腿软踉跄了一下。
“你们不想待在这里就都出去。”
背对着剩余三人,苗筮轩眼下还不知道他的背影在那三人的眼中既高大又亮着不容小觑的圣光,有种末日英雄的即视感。
三个人排成一个小列队就要出去,落在最后方知珩看着苗筮轩有些迟疑,但还是在蓝熠的拉扯下走了出去。
“队长好帅喔。”晋升小迷弟一号的汪茗然说道。
“对啊,连我一个直男都觉得队长帅炸了。”劫后余生的小迷弟二号蓝熠夸张拍拍胸口,一脸的崇拜。
方知珩若有所思。
三人一走出去,正好和一手提着一人的高延年打了个照面。
苗筮轩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面容严肃地瞪着饭厅接到厨房的门口。
表面上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和大丈夫,但事实上,他只是脚软得没办法走路而已。
应该没人看出来吧?
他刚刚差点就要吓尿了…
四具尸体全都顺顺利利地抬走时,苗筮轩才心有余悸地缓过神来,姿态别扭、步子一深一浅、挺着一身的傲骨自立自强地走出去。
当外头清爽的空气扑到脸上和苗筮轩来个亲密的贴面礼时,已是夕阳西下,街上路灯亮起,为归家的人照亮前方的道路。
张策为首的第三分局所有人全部都离开了,辽阔又修剪得宜的花园中只有特勤组六队队员站在几步之外等苗筮轩出来。
短短几步路的距离,苗筮轩脑中飞越了无数个想法。
我刚刚有展现出队长的魄力吧?
他们有看出我快吓死了吗?
没丢人吧?
没丢了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设吧?
我还是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从容不迫超有魅力的苗筮轩吧?
走到队员面前时,他已经恢复平常那张玩世不恭的面容,调笑般的说道:“各位的小小心脏还好吗?需要队长我安慰慰问吗?”
“报告!还可以!”蓝熠一手敬礼一手贴在自己的左胸膛上,感受着自己强壮有力的心跳。
汪茗然虚弱地笑了下,嘴唇有些发白但脸色还行,“虽然早就知道这是我们的工作项目,真的看到还是吓得不行。”
“活着。”高延年双手抱胸,面瘫着脸说道。
“没事,需要调适。”方知珩很淡很淡的笑了下,反而是所有人中最镇定的。
“队长队长你呢?都不会怕吗?你刚刚超帅的欸!”跟在唱RAP一般,一大段字蓝熠在一口气中非常具有抑扬顿挫的说完。
呃…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苗筮轩,至少放心了,他成功的保全了脸面。
“嗯咳!”面对四个人八只眼,苗筮轩清清嗓子把良心奋力往外扔,抬起下巴矜持的说道:“新工作都是需要调适的。”
见蓝熠张嘴又要说话,苗筮轩眼疾“嘴”快的拦截住,转开了话题,“饭点了,大家一起吃个饭压压惊吧,我请客。”
“好呀好呀!”
“队长慷慨!”
“嗯。”
“谢谢队长。”
开车的依旧是高延年,他开着车往清北大学的方向开去。
几个大男孩对美食都没有研究,平时工作繁忙,能在饭点吃上饭就很不错了,对于吃食都不挑剔。
所以经过几番商议,众人决定往市中心前进,也就是清北大学的大学城。
说到Z市最为奇特的一点便是以大学为市中心,为的就是想彰显出,它身为文化之城的特质。
邻近饭点,很多店家都是高朋满座,一眼望去都是稚嫩非常的脸庞,几人把车停在公共停车场后决定走走看看,哪家顺眼就吃哪家。
虽然不知道必要不必要,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几人都把项链藏到衣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