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凉州,飞沙门内。
“吴良,你修习五年寸步未进,为师很是寒心啊!”
一间宽大厅室里,坐在太师椅上的老者说罢长叹一息,两侧站着的一众黑袍弟子纷纷冷笑,目光中无不鄙夷。
在众人面前,一名同样身着黑袍的青年此刻正半跪在厅堂中央,青年剑星眉目,黑眸黑发,面色却苍白的如同死人,腰挂一柄直刀,与其消瘦的身材极不相称。
“弟子无能,任由师父发落。”被称作吴良的青年淡漠答道。
老者摇了摇头,看着吴良一脸嫌恶:“如此废物,当真世间罕有,真不知老夫当年是如何看走了眼,竟收了你这么块烂木头!”
“师父,您老消消气,依我说,干脆把这废物赶出师门算了!”老者身旁的一位黑袍同门接过话头,说着还冲吴良的方向啐了一口。
吴良冷眼瞧着他,此人名为沙邵元,是与自己平辈的同门。
目光扫过沙邵元的腰间,吴良看着那枚暗黄色腰牌,不禁死死咬住牙关。
腰牌由黄铜所制,手掌大小,其上用苍劲笔锋刻着醒目的‘殷’字,十分刺目。那是自己五年来拼尽全力想要得到的东西,而如今却明晃晃的摆在他眼前,像是在嘲弄他的无能。
黄铜腰牌,由朝廷颁发,其上刻着的殷字正是当朝国号。
拥有此腰牌者不但可以按月领取朝廷发放的俸禄,还可以被录入由官方编纂的武人花名册之中,更象征着持有者实力已然达到黄铜境,真正踏上了武道一途!
遥想当初,自己才入师门时踌躇满志,一心想着要登顶武道之巅,而如今呢?
想着吴良苦涩一笑,站起身拍去膝间尘土:“师父,弟子家境贫寒,只求能留在门派之中,每月领些赏银补贴家用就好。”
“放肆!”
老者说罢猛然站起身,一股磅礴气浪瞬时爆开,周围弟子惶恐的退到一边,沙邵元更是被掀翻在地,踉踉跄跄的爬到院墙根。
再看老者,此时整个人宛如神魔下凡,一身蝰纹黑袍鼓鼓胀胀,周遭百米间满是浑黄急流,双眸之中也多了一抹血色。
“吴良,你当我沙天是冤大头吗?老夫活了六十余载,还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厚颜无耻的弟子!”
这声音振聋发聩,像是有尖刀扎进耳膜不断翻搅,直叫人想死命捂住双耳蜷成一团。
可吴良却仍死死站在原地,任由双耳淌出热血,渐渐地,他的口鼻之中也冒出几行鲜血,身形晃晃悠悠,眼看便要支撑不住。
千钧一发之际,就见名为沙天的老者一挥袖袍重新落座,周遭急流瞬间消散一空。
“年末门内举行的比武大会将是你最后的机会,如若到时你未能进入天骄榜,我飞沙门绝不容你!”
比武大会一年一办,届时门内近千名弟子将进行一番殊死角斗,最终以胜场数量排出百人名单,谓之天骄榜。
历年吴良在比武大会上都屈居末尾,去年更是被小了自己四五岁的师弟一通暴揍,可以说是一胜难求。
如此凄惨战绩,沙天却要求自己进入那仅有百人名单的天骄榜,这不摆明了刁难自己吗?
吴良失魂落魄,拱手朝着沙天深鞠一躬,不去理会身后的哄笑声,沉默离开。
飞沙门占地百里,由数座破云山峰相互连接形成天然障壁,其后建有几十余处宏伟府邸供门内中人起居,更有百尺藏经阁,其中收录着西北全境的功法秘籍。
走出沙天居住的府邸,沿路上许多同门看见吴良都像避瘟神似的躲开,远远的围在一旁窃窃私语。
“呦,这小子怎么还留在飞沙门,脸皮可真够厚的。”
“可不是嘛,死皮赖脸待了五年,却连黄铜境的门槛都没摸到,这天赋也是没谁了。”
吴良对此习以为常,像这样的冷嘲热风五年间他不知听了不知多少遍。
置若罔闻的远离人流,吴良寻了条小路爬上一座无人荒山,背靠根枯树树席地而坐。
随后他将腰侧直刀解下放在膝间,双手在丹田的位置上相扣,闭目吟诵起凝气要诀:
“气沉丹田,凝神入气穴,合天地精华贯通经络,而后聚于丹田之中,此为凝气一周天。”
如此吟诵了不下十遍,吴良大失所望的睁开眼,这套入门级的修炼要诀自己早已烂熟于心,其中奥秘更是早就参透。
可每当他觉得丹田之中快要凝聚出一缕精气时,总会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侵入丹田,瞬间便将精气吸走。
难道我吴良注定平庸,此生无望踏上武道一途吗?看着膝间的直刀,吴良心如死灰。
直刀长三尺,重六斤,刀鞘呈浅白色,像是由劣质木料打造,就连刀柄也只是条条灰布缠成,整体看起来平平无奇。
此刀名为锻心,乃是家中父亲赠与他的家传宝刀。
想起父亲,吴良不禁羞愧的低下了头。
自己出身贫寒,生母早早病逝,是父亲一人将他与年幼的弟弟拉扯大的。可就在六年前,父亲作为村里的铁匠进城采买铁料,却不曾想回家后便染上重疾,终日咳血,从此只能靠着廉价的草药勉强活命。
因此吴良每每在门中领取到当月的赏银,总要第一时间寄给家里,吴父这才买的起稍贵的药材,病情也逐渐好转,弟弟更是去了镇上念书。
可现今又该怎么办,还有四月光景便到了年末,自己如果不能在比武大会上跻身前列,定会被沙天勒令退出师门,到时他们一家人又该如何过活?
心中一团乱麻,吴良才刚在沙天府邸内本就被那浑黄急流伤的不轻,此刻气血上涌,喉咙里顿感腥甜,当即喷出一口热血。
再看身下,锻心刀被血染得殷红。
吴良见状忙夹起袖袍擦拭,这把刀对自己意义非凡,平日里哪怕染上了半点污垢都要仔细擦净,此刻被喷的满是血迹,自然心疼不已。
等等!
擦着擦着,吴良突然感到刀鞘之内传出异响,这声音十分清脆,像是有东西在其中不断敲击。
叮——!
响动愈发剧烈,吴良一手死死压住刀鞘,一手紧握住刀柄,这才勉强控制住振动。
“怎么会这样,莫非这刀鞘里藏着什么东西?!”
虎口开始崩裂,吴良握住刀柄的手此刻满是裂口,吃痛之下用尽浑身气力,猛地拔刀出鞘。
就在其拔刀的瞬间,只见一抹浓重到宛如实体的血色残月忽的自刀身递出,转眼间便撞击到湖对面的山峰之上,而后瞬间消散成星点。
大片山体滑落,吴良扶着额头看向远处山峰上长达数尺的骇人深沟,不由得惊惧的咽下大口口水。
低头看向锻心刀,就见丝丝缕缕的血气正自刀身涌出,争先恐后的钻进手上的裂口里。
随着血气进入体内,吴良开始浑身颤抖,只觉得体内经络此时胀的生疼,丹田更是被那血气逐渐填满,而后撑大。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待到天地间最后一丝亮光消散,刀身之上的血气才终于彻底消散殆尽。
再看吴良,此时像是喝多了的醉汉一般,才艰难的走出两步,便一头栽倒在黝黑的木桩旁,两眼一闭打起震天响的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