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日月,人有善良,花有人照,人有谁照?日月山中日月村,日月山中敬善良。
山水旁山,水山傍水,水无浑浊山有青衫;日月村依山傍水,花草树木生机勃勃,翠色欲滴,林中飞鸟水中游鱼灵敏天成,天上日月同辉,云海成疾,当天而耀。
三月五的前夕。
清风之下,小溪中涓涓细流,小溪畔青草成群舞蹈,溪畔旁杨柳依依随风而起,麻衣草鞋,苍白脸色的少年躲在柳树下,脚踝以上是荆棘刻画鲜血染成的无数刻痕,小树枝一般的双臂上一道道一条条血红印记,他正以双手抱膝独坐委屈。
少年同他爹娘一个姓,他叫许良,却被村民们喊作许没良心的,村里有个爱喝自己酿的酒的老人,他曾直言不讳当着许没良心的面说他克死了自己的爹娘,所以不该叫许良,这便是许没良心的大致由来。
没娘的孩子象根草,天下人大致都在说这种话,或许当局者暂时还不能意识到其实自己和草没什么两样,但当这根稻草意识到后他会不会如诗中所写“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在柳仙的注视下,那个委屈的小孩褪下枯黄草鞋,在那双清晰能见筋骨的脚背上,布满荆棘抓过的血痕,小孩用皮肤裂开血迹斑斑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脚上那双对他很重要的草鞋,轻轻地放在草尖上,生怕草鞋把它们的腰杆子压弯了,做完放草鞋的动作后他以同样的小心翼翼和生怕,将不忍直视的双脚浸泡在清凉的溪水中。
这位脸上委屈的小孩独自说着一些违心之言,“我不想爹背着我满山抓雀儿,我不想娘做好饭在家等着我,我更不想和爹娘同住一个屋檐下,一个人回到家挺自在的,饿了便将就将就能填饱肚子就好了,我喜欢自己走自己满山去抓雀儿,我喜欢......这样已经很好了。”
许良,这个用委屈说着违心话的少年,他低下头去,涓涓细流的溪水中倒映着一位伤心流泪的少年。他忽然笑了起来,迅速将双脚从冰凉的水中抽出,穿上草鞋,他站起身对着身后的柳树笑了笑,摆手作别,“下次再来看你!”
这是一个万物生发的季节,风中摇曳的柳枝上还能瞧见欲滴的青翠叶芽儿,少年的背影在根根柳枝高扬之际消失在这条小溪边。
奔跑中的少年张开双手,追逐着眼前春风越跑越快,而他每一次的落脚是那么精准,小路两旁向着路中心延伸过来的花儿草儿的被他用娴熟的步法躲过。
雀跃在蜿蜒小路上的少年看起来是那么的快乐。
转眼间,许良跑到名为骑牛巷的巷子中,他低头偶尔会瞧见在青石板路上冒出的老青苔,原本心中空荡荡的,此时却多了一点东西给填上。
在杂草丛生的一块地方,有位常穿青衣的年轻道长搁那摆摊算命,一张不算精致的桌椅再加上随意摆放在桌上的写符算命的几件玩意儿,这就是这位青衣道长的仰仗了,还要加上倚靠在他左肩的拂尘。
至于这位青衣道人在骑牛巷摆了多长时间的摊,村子里没人问过这样的问题,为什么没人问,多半的缘由应该在这位道长自己身上。
许良从骑牛巷的一头走到这个算命摊前用了小半炷香的时间,他悄悄看了一眼端坐在桌后的道长,模样倒是和从前一样,没什么太大的改变,只不过今天道长的头上戴了一顶双鱼冠,鱼的样式是许良从来没有见过的,村中没有出现过的,黑白鱼组成一个古朴的图案。
原本闭眼假寐的青衣道人,一阵春风从他侧面吹来,那对许良觉着好看的眉毛轻轻颤动,与此同时,青衣道人的耳朵同样轻轻颤动。
许良一脸吃了土了表情,心叫不好,乍然间,他收回视线,右脚猛地踏在坚硬的青石板上,沉闷地闷响在脚掌与青石板面间骤然御来。
端坐于算命摊后的青衣道人猛然起身,神辉熠熠的眸中视线扫向跑开的少年背影。
青衣道人高举右手,手掌轻轻落在身前桌面,只见桌脚之下有尘土四溅,却不闻响亮的拍桌声,他嘴唇微张,喊道:“且慢,少年。”
与此同时,已经跑开数十米的许良不受控制地停在原地,停下身形的他却没能稳住身形,与古色古香的青石板来了个人脸碎青石,眼前一片眩晕的许良心中响起青衣道人的声音,“且慢,少年!”一股清凉的气息居四字一音中扩散,眼前那眩晕之色以大火蒸水露般的速度退去,双膝至胸口眉心的疼痛也在这股清凉的气息下淡去。
双手握拳,从青石板地面爬起的许良,低着头,一步一停地来到青衣道人的算命摊前,一直不敢抬起头直视道长的许良,早已藏缩在袖中的拳头抖动不停,同样也是在反抗主人心中的一股气。
“怎么?不敢抬头看贫道吗,就算贫道真是那传闻吃人不透骨头的邪魔外道,你一大人难不成还怕了不是。”青衣道人的声音还是那么让人心中清凉。
眼前这位青衣道人长袖拂过桌面,紧跟着甩动手中拂尘,眯起眼静静观望始终低头不语的麻衣少年。
许良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来,与眉清目秀的青衣道人眼神对视,正如道长所说,“你一大人难道还怕了不成”,许良认为道长说得对,你遇见吃人的妖怪,你怕他,难道他就会吃掉你吗?再说了,许良并不是真的怕这位青衣道长,或许其他人会去相信那个传闻,但他许良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世上真的有长得像道长这般眉清目秀的吃人妖怪吗?”许良下意识地问出心中疑惑。
重新坐回板凳上的青衣道人闻听此言后,不禁哑然失笑,他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位日月村中十几年来默默无闻的少年,说道:“贫道还真见过长得与贫道一样好看的吃人妖怪,不过现在吗,那几位有着山河般清秀面孔的妖怪应该都没有贫道好看了。”
“这是为何?难不成道长以前没有现在好看?”许良试着问出口,其实他心中多少有些颤抖的,毕竟他们还没熟到随口聊往事的地步。
“许良啊,许良啊,看来贫道往后也得叫你一声许没良心了,瞧瞧你问的这是什么话啊,平时默默看你还觉着你是个安静、老实的孩子,没想到啊,原来你是一个焉坏儿的人。”
青衣道人故作龇牙,装出一副要吃了少年的架势。
“道长!”许良不住地后退,在他每退一步之下其双脚暗自蓄力,见势不好那便拔腿就跑,这可是他的看家本领。
故作吃人表情的青衣道人见状,眨眼恢复之前的表情,平淡如水,清澈透亮。
青衣道人对着依旧后退的许良摆了摆手,道:“行了,贫道逗你的。”
许良左脚僵持在半空,犹豫半会儿后才抬起脚向前迈出,此时,在他麻衣下不如何健硕的肌肉一点一点地松弛下去。
他重新走到算命摊前,站得直直的,突然话锋一转,他问道人,“道长为何是一个人?同病相怜是不是说的道长和我?”
骑牛巷的天是青天白云,阳耀与月辉正底下。
一阵不知从何吹来的春风将二人长发弄飞,许良眼巴巴地看着端坐于摊后的青衣道人,心中多少有些急切地想听到道长的声音,点头轻嗯是他最想的,摇头轻嗯是他最不想的。
少年不想孤孤单单,形单影只了,这是极好的事!
青衣道人蓦然抬头望天,东边一轮耀阳,西边一轮缺月,日月同见的景象,他抬起左手五指飞动,片刻后他收回视线,抖了抖拂尘,摇头轻嗯,道:“贫道不是一个人,在贫道身边还有很多人,而你的身边同样有很多人,只是你没发现罢了。”
说话之间,就见这位青衣道人从算命摊下取出一挂青纸和一叠黄纸一炷青香,一一摆放在算命摊上。
“少年莫问事中曲折,事已随风去。”青衣道人轻声道,他眼神示意那位百思之中的麻衣少年。
心思百转始终不能绕出乱麻般的线图中的许良循着青衣道长的眼神示意看去,一挂画满金红交加的符文青纸,一摞黄纸钱,一炷刻有莲花印记的青香,还有算命摊上的签筒、铜钱、符纸,许良右手边的桌角位置还放有一只盛满墨水的瓷碗,巴掌大小,其碗外边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古文。
许良到底是没能看懂青衣道人的眼神,他干笑着摇头问道:“不知道长何意,是要我找你算命吗?”
青衣道人轻轻一笑,并未点明此事。
许良抬手向后脑勺挠去,眨了眨古井无波的眸子,继续说道:“道长不是要我来找你算命,这样极好,煮酒巷的杜老头说过,要钱的东西不能要,对于我们这些没钱的穷鬼最好是不要整天想着钱的事,去春书巷的学塾听听墙角才是极好的事。”
算命摊上的一挂青纸轻轻飘动,有要飞向高天的志向。摊位后坐着的青衣道人抬手拍拍眉心,“那个老东西是不是还说了,‘书中啥都有’这样话。”
许良用力地点点头,“杜老头也同道长说过这样的话吗?”
“无意间从路过此地的人口中听来的。”青衣道人的声音多多少少有些无力,显得很无奈。
麻衣少年会心一笑,以为道长也为杜老头说过的话给予肯定。
日月村说小也不小说大也不大,由七条小巷、一条穿山而来的小溪、半里青色栖梧林、二里白色槐林、三里灵秀柳竹林和七里的桃红桃花林......
青衣道人伸指探进瓷碗当中,一滴墨水却不浸染他手指,以露珠状稳稳居于他的指尖上,青衣道人将指尖的墨珠弹向高空,原本明亮的天空迅速暗淡下来,天上已是另一番景象,群星闪耀。
麻衣草鞋少年提着一挂青纸、一摞黄纸钱、一炷青香高兴地往小窝奔去。少年喜事,笑如桃花、奔走如春风;常言道“人逢喜事,皆如如来”此话怎假?
看着有日月星光的夜景李青牛怔怔发神,他忽然对着春书巷的方向开口说话,用的是神通。
棋局已活,待明日贫道落子之后便会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