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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妹!”梁若青喊了一声,猛地跳了起来,将雪君抱在怀中,却觉得她浑身滚烫,似是一个火炉。梁若青吃了一惊,伸手试了一下她的脉搏,却强劲有力,看看她的身上,也没有什么大伤口,这才放下心来,将她抱到一棵树边躺下,回头去看那蟒蛇,只见那蟒蛇已然死去多时。

梁若青将死蟒翻转着看了看,除了眼睛上依然插着自己的匕首外,只在它的背上发现了一个小伤口,仍然在汩汩地冒着鲜血,蟒蛇已死,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至于是谁杀死蟒蛇,就不重要了,也懒得再去思考。梁若青抱起雪君,向山下走去。

其实,那蟒蛇是雪君杀死的,用的武器不是匕首,也不是断剑,而是她自己的牙齿——

当她看到梁若青即将被蟒蛇吞没时,不顾一切地扑上来与蟒蛇扭打,但她的功夫对蟒蛇构成不了任何威胁,手中又没有可用的武器,天性使然,让她张口便咬。

但这蟒蛇皮厚力大,寻常刀剑都奈何不了,何况她的牙齿。

不多时,雪君的口中已鲜血直流,但她丝毫没有觉得疼痛,只是机械般地一口又一口咬着。

梁若青与雪君遇见的这种蟒蛇,名叫七星蟒,存世数量极少,生长缓慢,要活到上百年才算成年,因此很难见到,乃是蟒蛇中的王者。在它未成年时浑身只有一个弱点,就是背上的七颗红星。雪君误打误撞,竟一口咬住了它的背上的红星,使它血尽而死,或者是在雪君咬了几百口乃至上千口后,终于咬住了它的弱点,从它的巨口下将梁若青救了出来。所以说上天不负有情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梁若青抱着雪君,顾不得浑身的疼痛,直冲到镇上的一家药铺内,大夫把过脉后,一脸的严肃,抱拳道:“这位客官,令夫人脉象虽然强劲有力,却杂乱无章,恐怕命不久长,你还是回家将后事准备一下吧。”

蓦然间,梁若青的头脑之中“嗡”地一声,浑身无力,摇晃欲倒。他不敢接受这样的事实,也不相信昨天还活蹦乱跳的雪君,会有生命危险。

“你胡说,你放屁!”梁若青大骂一声,怒气骤发,一掌将旁边的药桌打碎,抱起雪君,向外便走。

那药铺大夫也不敢来追,只是远远地看着梁若青离去。

梁若青抱着雪君,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一阵清风吹过,梁若青的头脑清醒了许多,看看怀中的雪君,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事实,也不知道明天的路该怎样走。

梁若青找了家客栈,将雪君放在床上,帮她擦干脸上的血迹,又到街上去给她买了身红色的衣裙换上,然后静静地坐在床边,握着雪君的手,凝视着她的脸庞。她的脸依旧美丽而祥和,完全不象将死之人。

天渐渐黑了下来,镇上死一般宁静。

“雪妹不会死,我一定有办法救她。”梁若青这样告诉自己,突然想起了师父曾经说过的武林高手以内力疗伤的事情:“或许我可以用内力帮雪妹治病。只是我从来没有试过,不知管不管用。哎,不想那么多了,动手试一下。”梁若青将雪君扶起坐好,双手抵在她的后心,将内力慢慢地送进她的体内,忽然觉得她的体内有一股反弹的力量,将自己的内力挡住,竟送不进去,梁若青试着加大力道,那反弹的力量也同时加大,内力仍然无法进入雪君体内。

“雪妹的内力竟如此深厚,连我也不知道。难道以前她不会武功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梁若青心中有些震惊,加大了手上的力量,两股力量一撞,竟将梁若青的手弹离了雪君的身体,同时听到她“嘤”地一声。

“雪妹,你醒了!”梁若青一阵惊喜,顾不得再去想她内力的事情,伸手将她抱在怀中。雪君慢慢地睁开眼睛,眼睛中却是一片迷茫:“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伸手一推,力量大的出奇,竟将梁若青推倒在地。

“我是你的青哥哥呀,雪妹,你怎么了?”事实太出乎梁若青的意料,梁若青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你不要过来!”雪君见梁若青又要走过去,大叫了一声,从床上一跃而起,从梁若青身边疾驰而过,身形之快,竟险些让梁若青没有反应过来。梁若青一伸手抓住了雪君的衣袖,雪君反手一掌,直切向梁若青的手腕,梁若青怕伤了她,不敢还手,将手一松,雪君向外急奔出门,消失在夜色之中。

梁若青纵身追了出去,只见雪君一路狂奔,在黑夜之中,象是一团火焰,疾如闪电,竟然将梁若青远远地甩在了后边。

看着雪君渐去渐远的身影,梁若青的心里一阵失落。不知是什么原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机械地追着。终于,雪君的身影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只剩下一阵清风,呜咽着吹过树梢,象是有人在哭泣。

刚下过一阵小雨,路上有些泥泞,但梁若青依旧没有停下匆匆的脚步。身上沾满了泥水,也顾不上收拾一下。自雪君走后,梁若青就顺着雪君离去的方向,一路打听,一路追赶。衣服破了,顾不得换,头发脏了,顾不上洗,忽忽一月有余,却没有半点雪君的消息。现在的梁若青,衣衫破烂,头发脏乱,胡须也有一寸多长,活脱脱一个乞丐的形象。

前天早晨,一个山野小店的老板告诉梁若青,几天前有一个红衣少女从这里经过,身形模样极象雪君。梁若青听了一阵狂喜,问明白了方向,顺路打听着追了下来,顾不得风雨,也顾不上住店吃饭。

走了两日,竟到了无锡地界,梁若青打听到雪君住进了一家客栈,便想与她会合,但想到当初雪君的那一副疯狂的模样,心中却没有底,不知道该如何去见她,也不知道雪君还认不认自己。站在客栈的门口,相见在即,梁若青却猛地失去了面对雪君的勇气。

“还是暗地里观察一下再说吧。否则一刺激她,不知又会发生什么事情。”梁若青努力说服了自己,在客栈中雪君的隔壁房间住了下来。

入夜后,梁若青躺在床上,却没有一点睡意。一边思索着如何去见雪君,一边暗暗地听着隔壁的动静。忽然,他坐了起来,打开窗子跳了出去,轻轻地跃到雪君的房间窗外,静静地站在屋顶上,直视着雪君的房间。过了一会儿,微微叹了口气,转身正要回房,忽听得雪君房间的窗子轻轻地打开了,梁若青心中一阵狂喜:“难道是雪妹发现了我,出来与我相见?”正要奔上前去,却见雪君从房间里一跃而出,顺着房顶向外疾奔,梁若青怕她出事,也想弄清楚她要干什么,便紧随而行。

半柱香的功夫,二人一前一后已出了城,来到城东的一座小山岗上。雪君走到一个小树林边,轻轻地拍了三下手,从林中走出一个人来。梁若青见雪君有人接应,不敢靠得太近,跃到一株大树上,远远地瞧着。只见那人与雪君紧紧抱在一起,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象是久别重逢的情侣一般。

这一幕只惊得梁若青目瞪口呆,寒气从心底逼了上来。

过了良久,雪君才与那人分开,二人携手到一块石头上坐下,低低地倾诉心怀,梁若青离得远,听不清楚二人说话的内容,但他猜得出,肯定是些缠绵情话。

忽然,那人站了起来,冲梁若青这边道:“朋友,躲在树上这么长时间了,一定累了吧,下来歇会儿吧。”说着,凌空一掌,直向梁若青劈来,二人之间相隔十余丈,那人说打便打,第一掌劈出后,身子随即前行三四丈,跟着第二掌劈出,两股力道合在一起,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向梁若青击来。

梁若青见他掌力浑厚无比,几可与落花师太、红头蟾蜍等高手比肩,心中大惊,不敢硬接,一招“黄雀飞天”从树上跃开,几乎同时,那两股力道“咔嚓”一声击在树上,将一根拳头粗的树枝从中击断。

梁若青刚一落地,那人已来到他面前,飞起一拳,直向他面门打来,梁若青知道自己内力远逊于对手,不敢力敌,只能以所学功夫中的以灵巧见长的招式,与对手周旋。梁若青所学的功夫,本身便以灵巧见长,阴柔有余而刚猛不足,此时又不敢出全力与对手硬拼,便少了许多可以制敌的招数,只得在那人周围来回穿梭,寻找机会,犹如一只花间飞舞的蝴蝶。而那人站在地上,招式简单但内力深厚,不时拍出一掌,便能将梁若青众多的进攻招式,化归于无形。

一柱香的功夫,二人已对拆了五十余招,那人显然手下留情,没有出尽全力,但饶是如此,梁若青也是左支右绌,险象横生。

突然,那人身子一侧,双腿微蹲,口中大喊一声,左手划了一个半圆,右手缓缓推出。梁若青刹那间只觉得一股力道,排山倒海似的向自己涌来,自己仿佛大海巨浪上的一条小船,随时都有沉没的危险。胸口登时间似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

在这危急的关头,梁若青来不及多想,几年来苦练的功夫,刹那间爆发出来,他左掌运力护住前胸,右手一指,直向那大汉凌空点去,同时双脚点地,仿佛一只冲天的黄雀,拔地而起,硬生生地冲出了那大汉的掌力范围。这是他师门轻功的最高层次,只是梁若青功力尚浅,不能发挥它的全部力道,但即便如此,也足以让人瞠目结舌。

那人见梁若青露出这么一手功夫,心中顿时又觉羡慕,又觉可惜,他纵身一闪,跃到一边,道:“朋友,你这样好的身手,却自甘堕落,去充当官府的走狗,真是让人惋惜。”

梁若青一愣,问道:“什么?官府走狗?我不是官府的人。”

“不是官府的人,那你一直跟着我们做什么?”那大汉挥舞着拳头,似乎只要梁若青说错一句话,便又要动手。

“我是来找我妻子的。”梁若青说着,一指雪君,喊道:“雪妹,你还认得我么?你过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那人闻言也是一愣,怒道:“妻子?我怎么没有听说过雨妹有丈夫?好小子,你敢来羞辱我。”呼地一掌,直向梁若青劈来,梁若青不敢怠慢,纵身躲开,伸手还了一招,道:“一个月前我与妻子走散了,不知什么原因,她竟然不认识我了,所以我出来找她。我知道你将她照顾得很好,如果你能让我们团聚,我很感谢你。但如果你想抢走她,我却要与你死拼到底。她父亲已将她许配给我,我们也已拜过了天地,我要与她共度一生,谁也不能阻止我们。”梁若青一着急,将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嘴里说着话,手底却没有停下,刹时间二人又拆了二十多招。

“你们两个不要再打了,小兄弟,你认错了人了。”一直站在一边静观局势的红衣少女出言制止了二人。此话一出,梁若青立即明白自己认错人了。虽然夜色迷漫,月光阴暗,但他与雪君交往时间不短,相互间又是一见钟情、情深意重,彼此的声音早已熟烂于胸,那少女说的虽然也是吴侬软语,但听口音,却绝不是雪君。

那少女走过来与那人并肩站在一起,梁若青这时才得以仔细地观察二人,那少女年约二十一二岁,容貌秀丽,比起雪君的清秀纯真来说,更多了一份成熟的美。而与梁若青相斗的那人,身材高大魁伟,梁若青祖籍山东,身材也算高大,但那人却足足比他高出了半头。

梁若青有些尴尬,深施一礼说道:“这位大哥,真是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我在找我的妻子,因为这位姑娘也是身穿红衣,我便将她误认了。”

那少女道:“小兄弟,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你也不必太过自责。妻子丢了,谁都不会太过于冷静,是不是?你可不可以将经过说得详细一些,我是本地人,认识的人不少,也许我能帮你一个小忙。”梁若青道:“事情是这样的……,算了,还是不说了,多说无益。今日在下鲁莽,扫了二位的雅兴,真是对不起,就此别过。”说着又施一礼,转身便走。

一句话说得那少女满面通红,幸亏天未大亮,别人也看不出来,那大汉道:“朋友止步,既然你不是官府的人,那咱们之间也没有什么梁子,咱们二人不打不相识,今晚算是有缘,你不妨将事情说出来,咱们共同商讨一下,看我们能不能帮你,——兄弟贵姓?”梁若青道:“小弟梁若青,不知二位怎么称呼?”那人道:“我叫胡杨。”指了指那红衣少女,道“这……她名叫梅雨。”

梁若青忽然觉得,这个胡杨有些奇特,但到底奇特在哪里在,具体却说不出来。

梁若青问道:“二位……”他本想问二人为何深夜到此幽会,但观二人神态,似乎不便启齿,便打住话头,说道:“我妻子本来与我有终身之约,但前几天一个意外让她弃我而去。”说着将事情经过略一讲述。胡杨道:“梁若青兄弟,这个我也不太明白,不过我想这可能与那条蟒蛇有关,也许是你妻子受了惊吓,暂时失去了记忆。”梁若青道:“我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不过现在对我来说,什么原因并不重要,最要紧的事是尽快找到我妻子,她自己从未出过远门,我怕会有意外。”胡杨道:“你说得不错,现在兵荒马乱,盗匪横行,一个小姑娘独自在外,的确是令人担心。”

梅雨嗔道:“你这人真是,梁若青兄弟丢了妻子,心里本来就够急的了,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话?尽在这里火上浇油。”

胡杨哈哈一笑,脸上现出尴尬的神色,梁若青急忙说道:“不要紧的,梅姐姐,胡大哥也是为我心急,况且,他说得也对。”

胡杨听梁若青这样说,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说道:“今晚我真是高兴,误打误撞之间,竟结识了你这样一位少年英侠,真该好好庆祝一下。来,梁若青兄弟,我们找地方喝一杯。”

梁若青见胡杨性格直爽,不似一般江湖人物奸诈,心中也颇有结交之意。听胡杨出言相邀,微笑着点了点头,三人并肩而行,此时东方已放光亮,山下已出现了早起忙碌的人们,三人不愿走得太快,以免引起别人的注意,便缓缓地边走边谈。

山下是一个小村庄,村口有一个小酒店。三人走进店中,此时天气尚早,还没有客人来到,酒保也懒洋洋的,似是刚睡醒的样子,三人要了四样小菜、一壶美酒,相对而饮。

梁若青端起酒杯说道:“道歉的话,我就不说了,今天能结识二位,我也很高兴,来,我敬二位一杯。”说完一饮而尽,胡杨梅雨相随着。没过多久,一壶酒已被喝干。

胡杨喊酒保又上了一壶。梅雨笑道:“你也不怕梁若青兄弟笑话你,还是像牛饮一样。”胡杨道:“我这一辈子就这么一点爱好了,还有必要隐瞒么?”梅雨对梁若青道:“梁若青兄弟,你不要理他,他这人什么都好,只是视酒如命,一天不喝酒,便象掉了魂一般。”胡杨哈哈一笑,说道:“不错,这个评价还算公平。”

梁若青道:“我以前不喝酒,可是现在也喝一点。我认为喝酒不是什么坏事,只要别误了事就行。”胡杨点点头,表示同意。

又喝了几杯,梁若青隐约有些醉意,他朦朦胧胧之间,看到胡杨和梅雨二人的身影,想起雪君,悲从心起,不禁叹了口气。梅雨心细,听他语气中略带伤感,问道:“梁若青兄弟,你可是在想你的妻子?”梁若青点点头,梅雨道:“梁若青兄弟,说句话你别伤心,我认为,要找到你的妻子,只能是可遇而不可求。”梁若青问道:“此话怎讲?”梅雨道:“你想想看,你妻子她现在已经丧失了记忆,认不得你了,即便找到,她也不一定能跟你走,再说,你在找她的这段时间里,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况且,以天下之大,你又能到哪里去找?所以,你们以后能不能再见面,只能看你们还有没有缘分,如果有缘,你们一定会再相遇并不再分开的,如果无缘,梁若青兄弟,你可要看开了,不要太过于痴迷。”

胡杨点头道:“嗯,是这个道理。”

其实梁若青心中也早已隐隐约约知道了这种结局,只是他自己从来不敢去想,一旦无意中涉及到这层意思,便会告诉自己:“雪妹一定会回来的,上天一定不会辜负我们的。”聊以自我安慰。此时听胡杨梅雨二人都这样说,心中悲痛,说道:“这我也知道,只是雪君对我情深意重,他父亲又亲手将她托付给我,我怎么能放弃不找?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找她的,一月不行两月,三年不行五年,不管有缘无缘,我一定要找她,最多不过一生数十年罢了。”

说到这里,梁若青忽然想起了师父落花师太,师父不是也在用自己的一生找一个人么?虽然还没有找到,但梁若青相信,师父还会继续找下去的。

三人正在说话喝酒间,忽从外面进来两个人,径直走到梅雨面前,施礼道:“小姐,老爷在家大发脾气,要小姐赶快回家。”梅雨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其中一人道:“老爷出动了全府的人。”

梅雨叹了口气,冲胡杨道:“我先回去了,你要尽快来我家。”胡杨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梅雨忽然大声说道:“难道你想这样拖上一过辈子?”转身出店而去。梁若青发现她转身的时候,眼中闪着泪光。

看着胡杨一脸的无奈,梁若青问道:“胡大哥,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事情?梅姐姐会这们生气。”一句话勾起了胡杨心中的烦恼,他苦笑了一下,说道:“我也不怕你笑话,她是生气我不去她家提亲。”

梁若青一愣,笑道:“这是好事,难得你们两情相悦,你为什么不去提亲?难道你不想娶梅姐姐,还是想让梅姐姐变成老太婆后再去?”

胡杨道:“不是我不想去——我当然想去,在我第一次见到她时,我就知道我这一辈子非她不娶了,只是――只是她父亲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我去过几次她家,都是被她父亲骂出来的。”

梁若青微感奇怪:“梅姐姐的父亲为什么不同意你们的亲事?象你这么优秀的女婿,打着灯笼都难找,他还想找个什么样的?”

“他们梅家世代豪族,与官府有关联,却很少与江湖人物打交道,我想她父亲是想给她找一个官宦人家的子弟。而且——”胡杨顿了顿,说道:“有件事我不想瞒你,我不是中原汉人,我是西域突厥人。”

此言一出,梁若青有些吃惊,忽然明白了自己初见胡杨时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原来胡杨的相貌与中原汉人有些不一样。

梁若青以前听说过突厥的名称,知道这是一个生活在西域一带的民族,以游牧为生,国力强盛,曾经数次进犯中原,是大隋朝边疆的头号大敌。还听说突厥人长相奇异、生性凶残暴虐,杀人不眨眼,仿佛传说中的妖魔。但眼前的胡杨却是性格直爽、待人真诚,怎么也不能与以前听说的突厥人联系在一起。再仔细地看看胡杨,发现他确实有些与中原汉人不一样,骨骼粗大,棱角分明。但梁若青以前也见过胡人,却不是胡杨的模样。

胡杨道:“你是不是有些奇怪?其实我也不是纯正的突厥人,我的父亲是突厥人,我的娘亲却是远嫁西域的汉人。”

梁若青点了点头,既然胡杨以实相告,梁若青也没有什么可怀疑的,说道:“突厥人也好,汉人也好,还不都一样么?他们不接受你是因为他们不了解你,你应该多去梅家几次。等他们了解了你,我想他们会同意你们的亲事的。”

胡杨道:“但愿如此,只是他们的胡汉之防相当严重,我怕很难成功。”梁若青道:“其实只要梅姐姐喜欢你就足够了,你可以带她离开,让她父亲找不到你们,等日后木已成舟,他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胡杨道:“这个我何尝没想过,只是雨妹对她父亲太过孝顺,说什么也不肯惹父亲伤心,这事便一直这样拖了下来。”

梁若青道:“既然如此,那办法倒有一个。”胡杨眼前一亮:“什么办法?”梁若青看了看四周,低声道:“英雄救美。”胡杨问道:“什么意思?”梁若青道:“由我领着一帮人,夜间闯进梅府,将梅姐姐抢出,再由你去帮梅府将人救回,这样梅姐姐她父亲感激你的恩德,一定会同意你们的婚事。”

胡杨听后沉吟不语,接着又摇了摇头,说道:“此计不可行,一来她父亲身体不好,如果因为抢亲而出了意外,岂不是我的罪过?二来梅雨前脚被抢走,我后脚便去救人,天下哪有这样的巧事?她爹爹一定会起疑心的,到时恐怕会弄巧成拙。”

梁若青哈哈一笑,说道:“既然你不同意英雄救美的做法,那咱们的办法只有一个,最有效也最简单。”

胡杨心下迟疑,问道:“什么办法?”

梁若青道:“拉下脸皮来,直接上门求婚,对梅姐姐的父亲死磨烂打,直磨到他同意为止。”

胡杨想了想,突然笑道:“看来只能如此了。我和雨妹有没有缘份,一切看天意吧。”

官道的两边,绿油油的长满了茶树,微风吹过,一阵阵清香扑面而来。此时正是采茶的季节,茶田中有几个采茶的少女,唱着山歌,怡然自得地采着茶叶。好一副美妙的田园风光。

胡杨和梁若青坐在车中,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采茶少女的歌声,心中却轻松不进来,他们无法想象结果会是什么。

梅家是无锡望族,世代官宦,门庭设计并不复杂,但其中却透着一股威严与庄重,让人看上一眼便会心中生出一丝尊敬。

梅府的家丁显然认识胡杨,对他的态度不冷也不热,一边去向里报信,一边请胡杨稍等。过了一会儿,梅老爷没有出来,梅雨却先迎了出来,脸上带着笑意,说道:“你终于来了。准备好了么?”胡杨点了点头,脸上现出坚毅的神色。梅雨对梁若青说道:“一定是你给他打气了,他才有胆量来。谢谢你,梁若青兄弟。”又道:“我和父亲谈过了,他似乎不是那么坚定了。不过咱们不能高兴得太早。”

三人一边说着话,不觉来到主人书房,只见梅府主人梅雨的父亲梅念生站在书桌旁,一脸漠然地注视着三人。

胡杨深施一礼,单刀直入地说道:“梅伯伯,我今天是来向你提亲的,希望你能答应我与雨妹的婚事。”梅念生冷冷地道:“如果我不答应呢?你是不是就要动手杀人?听说胡大侠武功高强,乃是江湖上一顶一的高手,要灭了我这小小的梅家,当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胡杨听他冷嘲热讽,甚是尴尬,连声道:“梅伯伯说笑了。”

梅雨急道:“爹爹!”梅念生道:“你也不用叫爹爹,真是女生大了外向,知道与外人联合来逼压我了。我就不明白,这个蛮夷有什么好?你这样死心塌地向着他。我看袁家二公子就比他强多了,他们袁家是一个知书达礼的书香门第,与我梅家又是世交,你们两个那才是真正的门当户对。”

梅雨道:“我不喜欢袁家人,他们一个个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梅念生道:“那你怎么知道这个突厥人就不是在做戏?我看他对你也没安什么好心。”梅雨道:“胡杨对我是真心的,我就知道,我能感觉得出来。这一辈子我非他不嫁。”梅念生道:“感觉有什么用?你现在的感觉是一时的冲动,你如果不答应袁家的婚事,那你就一辈子不用嫁了。”梅雨道:“好,如果你再反对,我现在就剪了头发,做尼姑去。”梅念生道:“好好好,那你就去做尼姑吧。”脸色铁青,怒容满面。

梁若青见二人要谈崩,走上前去,说道:“梅老爷,其实看人是不应该只看民族的,就像我们汉人,你能保证就一定都是好人吗?突厥人中也有好人的,胡大哥性格豪迈,心地善良,乃是难得的佳婿,希望梅老爷你不要错过。他二人两情相悦,万一真出点什么差错,你可要后悔一辈子了。望梅老爷三思而行。”

梅念生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现在爱管闲事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多了。我告诉你,我不怕他们出什么差错,最多不过没有这个女儿。其实这样不孝的女儿,不要也罢。”

梅雨双泪直流,浑身颤抖,说道:“爹爹,你当真不同意我们的婚事?这件事就没有缓和的余地了么?”梅念生一愣,随即哼了一声,说道:“不错。我梅家虽说不起眼,也是吴越一带百年不衰的名门望族,今天我将女儿嫁给一个突厥人,往后我的老脸还往哪搁?你们不要再做梦了,要想让我同意这门婚事,除非我死了,或是东海水干。”

梅雨初回家时尚抱着一丝希望,幻想父亲能够看在父女亲情上,同意自己的婚事。但此时见父亲说得绝情,心中凄苦,一边是骨肉亲情的生父,一边是情深意重的情郎,何去何从,真是让她为难了。但事情总得去办,眼前的形势总要有个了结。她银牙一咬,把心一横,走上前去,扑通一声跪在梅念生面前,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女儿不孝,今生不能报答父母的生养之恩,待我来世做牛做马,再来回报双亲的恩德。”说着站起身来,走到胡杨面前,拉起他的手,说道:“咱们走吧。”转身便要出门。

胡杨闻言又惊又喜,向梅念生望了一眼,迟疑道:“你——”。

梅念生一愣,随即怒从心生,没想到一向孝顺温和的女儿,竟敢当众与人私奔、弃家而去。恼怒之间,伸手拔出墙上的一把长剑,仰面高呼道:“苍天哪,我梅念生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你要这样惩罚我?养得这样的女儿,丢尽了我梅家的脸面,让我如何去面对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悲叫着,长剑一挥,向脖子上抹去。

梅雨一见,只吓得手脚麻木,一股冷气从后背升起,大叫道:“爹爹,不要!”胡杨见势不妙,凌空一指,点在梅念生手中的长剑上,稍一延缓那长剑动作,随即纵身一窜,闪到梅念生的身边,左手圈住梅念生的胳膊,往怀中一带,右手一指点在他的手腕上,梅念生只觉手腕一麻,右手一松,长剑掉在地上。

梅雨跑到父亲面前,跪了下去,满面泪水,叫道:“爹爹!”声音呜咽,泣不成声。

梅念生见女儿悲从心出、语出真诚,心中感动,又见胡杨在危难之间,不计前嫌,出手相救,对他的厌恶之情,也登时去了不少。其实他心中也明白,胡杨无论相貌心地,还是武功,都很符合自己的要求,与女儿又情投意合,乃是自己女婿的最佳人选。只是这夷汉之防,几十年来在他心中,已是根深蒂固,一时却难以消除。

梅念生扑通一下坐在椅子上,一脸的疲惫,仿佛在瞬间老了十余岁,挥手道:“我有些累了,你们先去休息,有事明天再说。”

夜已深了,皎洁的月光洒向大地,院中一片朦胧之色。梅雨坐在窗前,毫无睡意,看着窗外,心思却不知跑到了何方。仿佛一个囚犯在等待着最后的判决,却不知自己的命运到底如何。一阵清风吹过,掠过了她的脸庞,她抬手捋了捋眼前的头发,望着天上的月亮,脑海中忽然想起小时候听过的“嫦娥奔月”的故事,想那嫦娥,只因一时糊涂,偷吃灵药,最后只落个独居月宫、芳魂暗逝的结局。想到这里,梅雨只觉热血上涌:“我自己的幸福,一定要抓在自己的手里。”这一句话从脑海中闪过,她心中已下定了决心,随即走出房门,直奔父亲的书房。

梅念生正在看书,眼睛盯在书上,心里却不知在想什么。正迷迷糊糊之间,忽听房门一声响,梅雨从外边走了进来。

梅念生放下书本,笑骂道:“我早就知道你这个鬼丫头一定会来的。今天在外人面前,将我顶撞得那么没有脸面,你是不是很开心?袁家也是豪门望族,这门亲事也不算辱没了你,你为什么不同意?非要跟着一个跑江湖的去流浪。”

梅雨听爹爹这样骂自己,知道他怒气已消了大半,心下高兴,说道:“爹爹,袁家能使我富贵,却不能使我开心,一辈子不能和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那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我和袁家二公子没有感情,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梅念生道:“结婚后过的是日子,不是整天做梦,只要生活舒服,有没有感情又有什么要紧的。”梅雨道:“那娘亲过世后,爹爹为什么不再另娶一个?如果娘亲还健在的话,一定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梅念生听她提到亡妻,心中也是一阵难过,说道:“咱们暂且抛开夷汉之防不说,胡杨家在西域大漠,离咱家万里之遥,如果我同意了这门亲事,那不就等于咱们父女从此以后再无相见之日了。你难道就这样忍心,抛下亲人与情郎远去吗?”

梅雨一愣,说道:“爹爹!我——”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月朗星稀,清风徐徐。

胡杨和梁若青坐在桌前,商讨着对策,却总没有好办法,只能等到天亮,看梅念生的主意。胡杨觉得自己与梅雨虽同在一个院子中,却似远隔天涯。

“胡杨,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梅雨在外面喊道。二人站起身来,胡杨向梁若青点了点头,走了出去,梁若青想了想,又坐了下来。

月色如水,使人微觉寒意。二人在院子里慢慢地走着,胡杨不知梅雨要说什么,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我爹爹说,明天要出个题目考你一考,如果你能通过,就同意我们的婚事。”梅雨玩弄着自己腮边的一搂头发,低着头,声音幽幽:“希望你对我的心不要变,能通过考验。”

“我当然能通过。”胡杨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笑道:“即使我通过不了,不是还有你么?”

“不!”梅雨很坚决地摇了摇头:“我已向爹爹立下重誓,如果你通过不了考验,就与你一刀两断,从今后不再有任何瓜葛。所以,你如果还记得我的好,就要用心去通过考验。”

胡杨的心忽然有点疼。眼前的梅雨,是那么地熟悉,又是那么地陌生。

一阵清风吹过,使人觉得有些冷。

第二天,众人跟随梅念生来到梅府的后花园,园中百花初放,香气扑鼻,成群的蜂蝶在花丛中飞舞,显得生机勃勃。

梅念生向园中一指,众人顺势望去,只见园中有两个高台,约有两丈高,其中一个高台上坐着一个人,看装束象是梅府的家人。

梅念生对胡杨道:“既然你是江湖中人,那我便考验你的武功,否则我女儿一定会说我存心刁难。我听说你在江湖上声名远播,武功高强,江湖上能胜过你的人没有几个。坐在台上的那个人,是我梅府的护院武师,武功虽然不弱,却远非你的对手。我的要求是你必须在半柱香的时间内,将那武师击下台来。但有两点要说明白,一是不论发生什么情况,别人都不许出手相助,否则就是你输。二是如果你离开高台半步,也算你输。胡杨,如果你同意,就与老夫击掌为誓,你敢么?”

胡杨一愣,心想:“两台相距不足四尺,即使不让我离开高台半步,但纯用内力凌空出掌,也不是太大的难事。如果那护院武师武功真是不强,那这题目也太简单了吧?”随即又想:“是不是雨妹与她父亲已经约好了,她父亲同意了我们的婚事,只是面子上过不去、找个台阶下而已,或者她父亲不明白我的才能,出的题目太过于简单?想当初我纵横大漠之时,又怕过什么?如今虽然不知对手功力如何,却没有别的办法可施。不管那么多了,赌上一次吧。中原人才济济,我使尽全力,如果当真不成,只能怪我学艺不精,却怨不得别人。”虽然胡杨心中有一丝不踏实,但想起梅雨的好处来,豪气顿生,举起右手,与梅念生击掌为誓。

梅雨素来佩服胡杨之能,见他爽快地与父亲定下誓约,心中倒有了些轻松。

梅念生命家人点燃了半柱香,说道:“胡杨,我再说一遍,你只有半柱香的时间,如果你输了,从此后便不能再见梅雨的面,你可要想好了。”

胡杨应了一声,对梅雨笑了笑,纵身跃上高台,双手一抱拳,对那武师道:“仁兄,请出招吧。”那武师抬头看了看他,没有吱声,胡杨又连问了两句,那武师依然不动声色。

胡杨心想:“这人想必是听了梅念生的吩咐,故意不出手来拖延时间。”回头望了望台下,那半柱香已燃了近一半,再看梅雨,正仰面看着自己,一脸的企盼之色,胡杨不敢再拖延下去,打定主意,凌空一掌,使出三成功力,直向那武师击去。

眼看他的掌力要击到那武师身上,那武师却仍没有动手的迹象,胡杨心中一愣,手底却未停下,只听“啵”的一声,似有金属撞击的声音,那武师哇地吐了一口鲜血,犹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直向台下跌落。

只这一招,胡杨已试出那所谓的“护院武师”,其实一点武功都不会。刹那间,胡杨脑中灵光一闪,明白了梅念生的险恶用心:用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来与自己比武,自己为了能在半柱香的时间内将对手击倒,一定会主动出击,而当对手落下高台之后,自己便会处于两难的境地:如果自己不出手救人,台下的梁若青梅雨等人,只会因为自己击落对手而欢呼,不会主动出手救人的,这样那不会武功的对手便有可能摔死。但如果自己出手救人,势必要离开高台,如果自己出言呼叫梁若青等救人,也可以算是梁若青帮忙了,这都犯了梅念生订下的规矩,按照约定,自己也必输无疑。

“救,还是不救?”这个念头在胡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纵身一跃,从高台上跃下,一把抓住那人的衣衫,几个起落,来到众人面前。

梅雨见胡杨一招就将对手击落高台,正在暗自为他高兴,却见胡杨从高台上跃下抓住了对手的衣衫,心中诧异,随即想起梅念生定下的规矩,心中一阵失望。梁若青问道:“胡大哥,你―――”见胡杨脸色铁青,心中一凛,将后半句话吞进肚中。

胡杨道:“梅老爷真会算计,想我胡杨纵横江湖半生,还从未吃过如此大亏,不料今日在贵府处处受制,可见我以前真是井底之蛙,太过托大了。”

梅念生哈哈一笑,说道:“胡杨,你也不用发牢骚,我们的约定可是明明白白,众人都作了证的,你难道想赖账不成?”

胡杨道:“我胡杨约定好的事,从来不会反悔,只是――”

“只是什么?”梅念生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行事当光明磊落,你输了便是输了,又有什么可说的。”

胡杨还想说什么,想想自己的确输了,不禁无言。但从此后自己不能再与梅雨相见,却比杀了他还难受。扭头向梅雨望去,梅雨也正向他这里看来,两人四目相对,梅雨一笑,胡杨却是神色凄惨。

梅雨虽不知胡杨为什么要自行跃下高台,但见他脸色,知道他一定有难言之隐,问道:“爹爹,这一题算是结束了,你还有别的题目吗?”

梅念生冷笑一声,说道:“还需要什么题目?他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没有做成,难道还能做别的吗?你马上回房去,从今以后,与胡杨一刀两断。胡杨,希望你能信守诺言,恕老夫不送。”

“轰”的一声,梅雨只觉眼前似有万道金光在闪烁,身子一晃,就要摔倒,胡杨伸手去扶,梅念生一把拉住梅雨的手,双眼冲胡杨一瞪。

梅雨定了定神,说道:“爹爹,难道事情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梅念生道:“这都是天意,你们俩缘份已尽,也怪不得爹爹我狠心。”梅雨听了,怔怔地站着,两行清泪流了下来。她抬手去擦,梅念生放开她的手。

梁若青见事情竟成了这样子,走上前来,劝道:“梅老爷,你难道真这样狠心,活活拆散他们吗?”梅念生道:“不是我狠心,而是人不可违天,天意如此,我岂能不遵守?梁少侠还是少言为妙。”

梁若青道:“梅老爷,你如果一意孤行,硬硬拆散他俩,梅姐姐若出了意外,你会后悔一辈子的,望你三思。”梅念生哼了一声,厉声道:“你敢恐吓我吗?”梁若青道:“晚辈不敢。”

梅雨道:“梁若青兄弟,你不用再劝了,事情都已经结束了,我梅雨今生今世只爱胡杨一人,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我――”话音未落,忽然软软地倒了下去,嘴边流出一缕鲜血。

胡杨见状大惊,疾步抢上前,一把抱住梅雨,颤声道:“雨妹,你怎么了?”梅雨盯着他的眼睛,一双美丽的凤眼中,流露出无限的柔情,说道:“我服毒药了,现毒性已散入五脏,没有救了。我死后,你不要太过伤心,遇到比我好的女子,一定成个家。还有,不要难为我爹爹。”胡杨使劲地摇着摇头,道:“不,雨妹,我不要你死。”右手抵在她的后心,将一股内力传了过去。梅雨低声道:“没用了,本想伴你一生一世,看来是不成了。真是对不起,我辜负了咱俩当初订下的誓言。”声音越来越弱,终于头一歪,就此气绝。

“咔嚓”一声,天空中一个惊雷响过,竟然毫无征兆地下起了小雨。

胡杨只觉天旋地转,又疑是在梦中,但看到梅雨静静地躺在自己的臂弯中,身体越来越凉,他知道这不是梦,自己几年来魂牵梦萦的那个精灵活泼的意中人,已与自己阴阳两隔了。他恨恨地看了一眼梅念生,心中突然有了一种报仇的欲望,但想起梅雨的临终遗言,强压住了自己的怒火,抱起梅雨的尸首,向外走去。

梅念生喊道:“放下她,梅雨虽死,却还是我梅家未出阁的女儿,你这样抱她出去,成何体统?”

胡杨回头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已逼死了雨妹,我遵从雨妹的话,不来杀你,难道你还要来刁难么?”

梅念生见他眼露凶光,说道:“你可以杀死我,为什么不动手?”胡杨哼了一声道:“我从今以后不再动武,我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守着雨妹,过完我的下半生。”

梅念生点了点头,说道:“看在你这么痴情的份上,我允许你带走梅雨的尸首,但你不能走前门。光天化日之下,你抱着我女儿的尸首,从我大门出去,教我如何做人?教我梅家以后如何在此立足?你难道想让我女儿死后还背上一个恶名?”胡杨哼了一声,想想他说得不错,抱起梅雨的尸首,向梅念生怒视了一眼,向后门走去。

此时小雨已停,太阳又露了出来。梅雨那长长的青丝披散下来,抚着胡杨那高大魁伟的身躯,柔柔的阳光照在二人的身上,形成一个虚幻的背影。

梁若青跟了上去,二人来到梅府后门,却见后门紧闭,一把硕大的铜锁紧锁在门上,锁身上锈迹斑斑,显然已很久没有开过了。见此情景,胡杨心中怒火再也按捺不住:“这小老儿太过欺人,不让走前门,后门又紧锁着,难道想把我困在这里不成?料它一把小小的铜锁,岂能困住我胡杨?”他走上前去,左手揽住梅雨的尸首,右手握住铜锁,猛一用力,只听铜锁微微一响,似是金属断裂的声音,铜锁却并未打开。

胡杨一愣,心中一阵气愤:“人不走运,喝口凉水都塞牙,连这个破锁也来欺负我。”他退后两步,将梅雨的尸首放在地上,双腿微微下蹲,扎稳马步,力贯双手,呼地双掌齐推,只听“咔嚓”一声,尘土飞扬,两扇木门被他凌厉无比的掌力,击得粉碎。

“你打坏了我家的门,我要你赔。”忽然一个声音从胡杨身后传来,仿佛迷梦中自头上浇下的一盆冷水,使胡杨立即清醒过来。

胡杨猛地回过头来,刹那间呆住了,只见面前站着一名少女,手玩着自己腮边的一束头发,脸上似笑非笑,春光妩媚,柔情无限,正是他的梅雨。

胡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直直地盯着,似愣了一般。梅雨看他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嗔道:“怎么,你不认识我吗?”

“雨妹!”胡杨从心底喊出一声,梅雨一声娇嘤,扑了上来,二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任由泪水尽情地流淌。

人世间的事情大多如此,得来太容易的东西,往往不知道珍惜,只有在失去之后,才会懂得它的价值。胡杨与梅雨经过几年铭心刻骨的相思,今天又遭遇了一次生死离别的考验,二人内心之中,更加珍惜这份感情。

过了良久,二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胡杨低声问道:“雨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事情变化的太快,我有些承受不了。”梅雨笑道:“关于事情的经过,我以后慢慢会告诉你,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马上找个媒婆来向我爹提亲。我爹爹说你已经通过了考验,相信你是真心对我的,他已不再阻拦我们了。”

胡杨道:“原来这都是你爹爹考验我的,但这种考验未免太过残忍了些吧。”梅雨道:“不许你说我爹爹的坏话。”胡杨吐了吐舌头,说道:“好好好,那是我冤枉了你爹爹,这总行了吧。”梅雨笑道:“你叫我爹爹什么?”

二人说说笑笑,梁若青上前来道喜,但内心不禁又想起了雪君,不愿看见他二人成婚的情景,说道:“胡大哥与梅姐姐能永结同心白送偕老,小弟心愿已了。本应留下来祝福二位,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此别过,青山不改,绿水长留,咱们总还有再见面的时候。”说着转身便走。

梅雨急道:“梁若青兄弟慢走,我还有话要说。”走过来看了看梁若青,说道:“你对我二人的情义,我不必多说,只是雪君妹子去日已久,现又不知身在何方,你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去找,总不如上百个人一块找更有效果吧。”梁若青问道:“梅姐姐的意思是——”梅雨道:“我梅府虽然不大,但老老少少几十个人还是有的,你画几副雪君妹子的画像,让他们带着去找,岂不比你自己亲自出马更好?”

梁若青大喜,向梅雨一拜,说道:“这个办法太好了,如果能找到雪君,我将永感梅姐姐的大恩大德。”梅雨一笑,说道:“兄弟放心,只要雪君妹子还在三吴地区,我们就一定能将她找到。”梁若青一愣,随即一股不祥之感又涌上心头。

出了梅府,胡杨先托一个媒婆到梅府提亲,继而在太湖边上买了一栋房产,前后两院,有十多间房,虽不是很大,却小巧玲珑,别致优雅。七天后,胡杨将梅雨迎娶进门,新婚燕尔,自是柔情无限。

一晃月余。三人每天里泛舟太湖、对月饮酒,倒也逍遥自在,只是梁若青心中终是放不下雪君,难免有时不能尽兴,胡杨与梅雨二人看在眼里,记在心头。梅府派出去的人陆续回来,却始终没有雪君的半点消息。

这一日,最后一批梅府家丁回来,仍没有找到雪君,胡梅二人商量着,该不该将这消息告诉梁若青。

“这事终究瞒不住,不如早告诉他,让他死了心。”梅雨说道,忧心忡忡,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胡杨忽然说道:“我也许有些办法。”二人一合计,将消息告知了梁若青。

梁若青虽然早就感觉到是这样的结局,但一旦知道结果,心中仍然接受不了。既然连势力庞大的梅府都找不到,那只能说明一点:雪君凶多吉少。想起以前二人相处的日子,梁若青不禁悲上心头,两行清泪滚落而下。

胡杨道:“兄弟你不用太过伤心,你们以后一定会有相见的时候。就象我与雨妹,经过了那么多的磨难,不一样终成眷属么?天下事很难猜测的。我有一件事,不知道兄弟你能不能答应?”梁若青问道:“胡大哥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答应。”胡杨道:“这一个多月以来,你我相处无疑,性情相投,我想与你结成异姓兄弟,不知你可否看得起我这突厥蛮夷?”

梁若青一愣,心中忽然涌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梁若青与胡杨相处时日虽然不长,内心里却早已将他当作自己的大哥,此时胡杨提出要结拜,他倒有些不知所措,说道:“我早已认你作我的大哥,咱们又何必落这一俗套?”胡杨道:“话虽如此,但我总不放心。你我皆是人中豪杰,我怕上天捉弄人,有朝一日让我们沙场相遇、以命相搏,只有我们结拜成兄弟,立下这同生共死的誓言,才能避免在战场相遇时的自相残杀。”梁若青点了点头,猛地跪了下去,道:“大哥在上,请受兄弟一拜。”

胡杨哈哈一笑,也跪了下去,兄弟二人磕头对拜,结为生死之交。

“这样太好了。”梅雨走过来,手中捧着一把长剑。梁若青急忙行礼,口中称“嫂子”,梅雨嗔道:“你还是叫我姐姐吧,这听着顺耳些。”胡杨哈哈大笑,梅雨将长剑递给梁若青,说道:“你是使剑高手,你看这柄剑怎么样?”梁若青接过剑来,只见剑鞘古朴典雅,拔剑出鞘,但觉明光耀眼、寒气逼人,剑身上刻着两个篆字“风流”,不禁从内心里赞了一声“好剑”。

梅雨道:“这柄长剑是我父亲无意中得来的,他留着没用,就给了我。我也不用,想给胡杨,他却不会用——”胡杨道:“我是不用,我们突厥人用的都是弯刀。你梅姐姐想将它送给你,作为我们结拜的纪念。”梁若青道:“我怎么敢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胡杨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扭扭捏捏了?你梅姐姐的礼物,你尽管收下就是,还客气么?”梁若青道:“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手握长剑,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胡杨与梅雨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胡杨道:“贤弟,今天我们兄弟结义,你又得到了一件称心的武器,可谓双喜临门,此时不可无酒,来,咱们今天一醉方休。”梁若青道了一声“好”,梅雨吩咐家人端上酒菜,胡杨与梁若青执杯把盏、对坐痛饮。

酒到酣处,胡杨道:“贤弟,即然新得宝剑,何不舞上一番,以尽酒兴?”梁若青趁着酒劲,执剑在手,说道:“那我就献丑了。”剑锋所到,叶落花飞,梁若青所学武功本以阴柔为主,师门轻功又是天下无双,此时舞起剑来,真正的姿式优美,威力逼人。

胡杨忽道:“贤弟,我看你的武功,灵活有余而稳重不足,却是为何?”梁若青停下来道:“不瞒大哥,我师父本是女儿身,因此我所学的功夫以灵巧见长,力道便差了些。”胡杨想了一会儿,说道:“今天我们结义为兄弟,便不见外了,你梅姐姐送你一柄宝剑,我也有样礼物要送给你,估计你会喜欢。”

梁若青道:“我可不敢再收你的礼物,梅姐姐的宝剑我便受之有愧。”胡杨笑了笑,也不答话,走到院子中间平日练功的几根木桩前,身子一侧,双腿微蹲,左手划了一个半圆,右手缓缓推出,跟着身形忽动,只听砰砰两声响,竟将四根碗口粗的木桩从中击断。

梁若青叫了声好,胡杨笑道:“我这个礼物,你可要收下?”梁若青一愣,迟疑道:“你是说——”胡杨道:“我这套掌法可是纯阳刚猛,使出来如排山倒海,开碑裂石。如果你学会了,可以补你功夫中的不足,你还要推辞么?”梁若青大喜,深施一礼道:“多谢大哥。”

胡杨哈哈一笑,道说:“我这套掌法名叫‘六阳掌’,乃是我师父所独创,江湖上很少见到的。当年我师父隐居天山,见到一天三时、一年四季的太阳变化各不相同,从中悟出了这套掌法。当世之人,除我师父与我之外,只有我的一个师兄学过半套,你可以算是第三个学了全套掌法的人。这套掌法共有六招,每招有六个变式,共三十六个变式,你可要看仔细了。”说着,内力运转,缓缓舞起,只见他双手之中似有千斤之重,招式极慢,却也带起一团疾风。梁若青看在眼里,忽觉心中一丝迷雾,努力去想却又不知为何,越往下看心中的迷雾越大,但越是想搞清楚却越是迷茫。

“不去想了,管它什么的。”梁若青静下心来,细观胡杨的招式变化,只见胡杨的身形越来越快,到最后竟然已看不清楚他的双手在哪里,梁若青忽然觉得这些招式与自己所学的“千丝万缕手”有几分相似,想起师父的话:“大凡天下武功,都有殊途同归之妙。”心下便不觉得奇怪。

胡杨使完招式,见梁若青在深思,问道:“贤弟,你看明白了么?”梁若青点了点头:“看明白了一些。”胡杨道:“当年我师父教我第一遍时,我可是什么也没有看懂,你的天资比我好,将来一定能将这套掌法发扬光大。来,今天我们学习第一掌‘春阳催青’,就是开始我用的那一招。春天的太阳不烈却暖,催得天下万物复苏,但万物返青发芽决计不快,因此这一招的重点在于一个‘催’字,速度要慢但力道要强。”胡杨一边比划着一边解释,梁若青牢记在心,胡杨解释完后,携着梅雨的手出去了,留梁若青独自练习。

这一招虽然简单,但由于是纯用内力,梁若青的内力路子与之又不相符,所以梁若青整整练习了一天,仍没有多大的进展,胡杨也不来催他,只是到时间便与梅雨来送饭。梁若青练习了五天,感觉有些觉悟,大喝一声,双掌猛地推出,只听呯地一声,击断了一根木桩。

梁若青有些沮丧,胡杨劝道:“进步不小,至于能击断几根木桩,却受限于内力,短时间内很难提高了。来,我们学习第二掌‘午阳普照’,这一招的重点在于一个‘普’字,变化比第一掌多了不少,但仍要以内力为主。”口中说着手上比划着,梁若青仔细地学着,努力地练习,没用四天,就练得像模像样。

胡杨心中大喜,以为梁若青找到了练习的窍门,接着又将第三掌‘朝阳东升’教给了他。

就这样,胡杨精心地教,梁若青努力地学,没到一个月时间,胡杨便将“六阳掌”全部教给了梁若青。而令人奇怪的是,前三招梁若青用了十几天时间都没有学好,但后三招“烈阳当空”、“夕阳绚彩”、“寒阳舞雪”只用了七天时间便练得相当熟练,特别是最后一招“寒阳舞雪”,他只用了一天时间便已练得精熟,梁若青内心高兴,胡杨却感觉奇怪,他呆呆地站在院中,看着梁若青来回翻腾的样子,苦苦地思索着,忽然他头脑中灵光一闪,大叫道:“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梁若青止住身形,问道:“大哥发现了什么?”胡杨一脸的兴奋,说道:“我知道你越学越快的缘由了。你的武功本以阴柔灵巧见长,这‘六阳掌’从第一掌到第六掌,招式越来越繁杂,身形却也越来越灵巧,这对于我最简单的第一掌‘春阳催青’,对你却是最难学的;第六掌‘寒阳舞雪’要求身形灵活、变化多端,对我来说是最难的,于你却成了最简单的招式了。”梁若青想了想,觉得不错,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

胡杨道:“那你现在将这六掌倒使一遍,看看会有什么效果。”梁若青应了一声,身形微动,从第六掌“寒阳舞雪”开始练起,一路倒着练下去,竟如流水过卵石、毫无阻碍,内力也转通不滞,感觉越来越强,使到最后一招“春阳催青”,内力竟如鼓涨一般,似要破体而出,梁若青大喝一声,双掌齐出,呯呯呯三声,竟将那木桩击断了三根。

胡杨大喜,抓住梁若青的手,笑道:“恭喜贤弟神功大成。”梁若青道:“还要感谢大哥。”胡杨道:“为了祝贺贤弟学会这套掌法,我们今天一定喝个痛快。”梁若青道:“那是自然,到时我一定敬大哥三大碗。”

二人说说笑笑,直向堂内走去,梁若青初学会这套神掌,心头不觉有些痒痒,一边走一边比划着招式。突然,他大叫一声:“我想起来了。”

“你想起什么了?”胡杨听梁若青声音中充满了异样,微觉吃惊。

梁若青道:“一个月前我第一次见你使‘六阳掌’时,心中便有个迷团,一直没能解开,今天我忽然想起来了。”胡杨心中奇怪,问道:“那是什么?”梁若青道:“这套功夫,我以前见过。”

胡杨闻听,忽然脸色大变,一把抓住梁若青的手,问道:“你什么时候见过?”声音竟微有颤抖。梁若青见他脸色发青,仿佛心中有一团怒火,一颗小小的火星便可引发一场冲天烈焰,心中不明缘由,老老实实地答道:“半年前,我与一个人交过两次手,他用的功夫,与这套掌法极其相似,不过我也不敢肯定他用的就是‘六阳掌’。”

胡杨放开他的手,眼向天空,长长地舒了口气,问道:“那人叫什么名字?多大年龄?”梁若青道:“他叫宇文成都,大约二十多岁。”胡杨摇了摇头,自语道:“这不可能。”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他的功力比你如何?”梁若青道:“他的功力比我略强,但都败在了我手下。”胡杨道:“这就对了。”

梁若青见他言语混乱,心中奇怪,问道:“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与宇文成都有关么?”

“此事与宇文成都无关。”胡杨道:“你先坐下,我给你讲个故事。”随即喊道:“雨妹,你也来坐下听一听吧。”梁若青走到桌前坐下,梅雨过来给二人倒上酒,也坐下来静静地听着。

胡杨道:“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有一个武林奇人,因为躲避中原武林的纷争,远走西域,隐居天山,与世隔绝,苦练武功,十年后便武功大成。他早年曾立下誓言,终身不再涉足中原,但因他与中原武林尚有恩怨未了,便下山收了一个弟子,他想让这个弟子武功学成后回中原替他了结恩怨,因此教授得格外尽力,这个弟子天资也是极为聪颖,很得师父的欢心,因此那武林奇人便将自己新创的一套掌法传了给他,但传到一半时,那武林奇人忽然发现掌法之中还有不少缺陷,便吩咐弟子看好家门,自己闭关修炼,苦苦寻找解决的办法。

“过了一年多,那武林奇人也没有出关。茫茫天山之上,只有那弟子一个人,整日里没个说话的,见到的只是野兽与花草,到了冬天更是只有茫茫的白雪,这一切都让那弟子感到孤单与心烦,再加上那弟子本是江南人物,难耐天山一带的苦寒天气,最后竟不告而别,一去无踪影,临走时顺手将师父最为心爱的一部手抄武功秘笈残本一起带走。

“那武林奇人出关后,不见了弟子,也不见了自己的手抄武功秘笈残本,自是气愤异常,只是碍于早年发下的誓言,不能亲自到中原来清理门户,便将一腔烦恼,化作习武的动力。因此武功进境极快,竟隐隐然成为武林第一人。后来,他又一次下山,经过极为苛刻的考验,收下了他的第二个弟子。”

梁若青忽然问道:“那武林奇人的第二个弟子,应该就是大哥你吧。”

胡杨点了点头:“你猜得不错,正是我。师父之所以收我为徒,就是要我勤学苦练,武功学成后替他老人家到中原来了结他老人家与中原的恩怨,并顺带寻找师兄,清理门户。当初我一上山,就明白了自己的任务,十几年来,我一直潜心练武,不敢有丝毫松懈。三年前师父让我来中原寻找师兄的下落,也正是那个时候,我遇见了雨妹。”扭头向梅雨望去,二人四目相对,皆面带微笑,想起两人初遇时的那个杏花春雨的清晨,心头柔情无限。

梁若青道:“大哥,你是不是怀疑教授宇文成都功夫的那个人,有可能就是你的师兄?”胡杨道:“如果宇文成都使的真是‘六阳掌’,那一定是师兄教的,因为普天之下,除了师父、我和你外,只有师兄会这套掌法。”梅雨道:“要想证实到底是不是你师兄,其实容易得很,只消问一问宇文成都即可。”梁若青道:“话是这样说,但宇文成都是天子近臣,又统领千军万马,平日一直住在军营里,要想找他,恐怕不是件容易事。”

胡杨道:“他是统军大将,要在军营里与他交往,肯定不是上策,但如果能将他引出来,相信他的功夫不会比我们两个更高明。”梁若青两眼一亮,说道:“我有办法引他出来。”胡杨问道:“什么办法?”梁若青道:“我曾两次将他打败,以他那种心高气傲的个性,必定认为这是平生大耻,如果我给他下一封战书,不信他不出来。”

胡杨点头道:“这个计策可行。”

梁若青道:“不过我们需要注意一个问题,如果宇文成都带着军队出来,我们的计划可能就行不通了。”

胡杨道:“这个问题贤弟不必担心,我自有安排。”

三人又讨论了一些具体的细节问题。梅雨提出,应该先派出人手,去打探一下宇文成都的消息,再谋定而后动。而且宇文成都手下很多人都见过梁若青,怕在路上被人发现、暴露了行踪,也为了避免事后被官府通缉,建议二人易容而动。

半个月后,胡杨派出的探子带回消息说,宇文成都现在江都,率领御林军护卫天子的安全。

为行动方便,梁若青妆成一个黑色胡须的中年人,胡杨则扮成一个须发半白的老者。梁若青将风流剑挂在腰间,胡杨没有称手的兵器,带突厥弯刀又怕暴露了身份,便到铁铺中打了一柄精钢单刀带在身边。胡杨在江湖上名望不显,因此名字不必改动,就叫原名,梁若青则改名胡松,与胡杨仍以兄弟相称。

二人从无锡出发,一路北上。沿途遇到不少从中原而来的逃难者,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中原现在起义连绵,各地战火不息,人民生活颠沛流离,百业萧条。

二人无暇顾及,直向江都急奔。

毫无预兆,突然下起了雨。因为下得甚小,沿途又没有避雨的地方,胡杨与梁若青不得已冒雨而行,不多时二人已是浑身湿透。梁若青道:“这几天一直在下雨,好奇怪呀。”胡杨笑道:“这没有什么奇怪的,一到梅雨季节便会淫雨连绵,每年都是这样。”

“梅雨季节?”梁若青有些奇怪。

“是呀。”胡杨说道:“每年一到六月中旬,三吴地区便会淫雨不断,因为正赶上黄梅成熟的季节,人们便把这场雨称为梅雨。你梅姐姐的名字便是从这上面取的。梅雨季节要延续近一个多月的时间呢,现在才刚刚开始。”

梁若青道:“大哥虽然是西域人,却比我这个汉人还了解江南的风土人情。”

胡杨笑道:“你不要忘了,我在江南已生活三年了,而且还有你梅姐姐作为老师呢。”

梁若青哈哈一笑,策马而得,既然没有避雨的地方,便不再理会什么梅雨。行不多时,忽然看见一匹黑马从身边疾驰而过,马上辔头马鞍一应俱全,只是没有人。

“好马!”胡杨自幼长于大漠,对各种名马自是了如指掌,一见那黑马便心生爱意,待那黑马从他身过闪过,猛地一跃而起,坐上那黑马的马背。那黑马甚为神俊,不允许陌生人骑乘,浑身摇晃着想将胡杨摔下来,胡杨双手拉紧了马缰,双腿猛地一夹,那黑马只觉得呼吸不畅,知道遇到了克星,乖乖地停了下来。

胡杨跳下马来,梁若青已圈马而回,胡杨道:“贤弟,你看这马怎样?”

梁若青虽然不太懂,但见那马高大威猛,腿长腰细,鬃毛油亮,不由得赞道:“好马。”

胡杨道:“这马名叫无影驹,在相马经中属于上八骏之一。是马中的极品,黑马之中只有西楚霸王的乌骓马能与它相匹敌。”

梁若青道:“这是谁的马?怎么让它自己跑了。”胡杨道:“不管是谁的,我先骑一下,来中原后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的马呢。”说着跃上马背,双腿一夹,无影驹直向来路跑去,快如闪电,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梁若青牵过胡杨的马,一人二骑,直向胡杨追去。

行不多时,忽见胡杨停在半路。梁若青问道:“大哥,你怎么跑了这么一点路就不跑了?害怕累着马么?”胡杨将手一伸,说道:“你看。”只见他的手掌心鲜血直流,梁若青道:“这是怎么了?”胡杨道:“不是我的血,是这马身上的,却没有伤口。”

此时小雨已停,地上尽是泥水。天边一条淡淡的彩虹,映衬着江南纯蓝的天空。

梁若青道:“这无影驹一定经过了一场大事,但我们现在无法知道在哪里。”胡杨道:“你听说过老马识途的故事么?这马能带我们去的。”说着一松缰绳,双腿一夹,无影驹似有灵性,听懂了胡杨的话,顺着官道跑了约一柱香功夫,向左拐进了一条小路上,不多时进入一片树林之中,停了下来。只见地上有几具死尸泡在泥水之中,还有一些折断的刀剑兵刃。

胡杨跳下马,从地上拣起一柄断了的长刀,仔细看了看,说道:“贤弟,你看这刀入手沉重,打造精良,还镶着金背,不是一般江湖人物用的。”梁若青道:“看样子是官府的人,咱们还管不管?”胡杨道:“官府的事情咱们还是少插手的好,只是¬——”话音未落,忽听得“咔嚓”一声响,东边不远处竟有一棵大树直断了下来,惊起一树的鸟雀,在半空中鸣叫着。

二人直掠过去,躲在一棵大树后看个究竟。只见有四个官家子弟模样的人,被绑在树上,其中一个已经死去,他背后的大树已经断裂,倒在地上,刚才胡杨与梁若青二人听到的声音,就是那棵大树发出来的。他们面前站着两个黑衣蒙面人,旁边还有六个同样黑衣蒙面的人,手里执着各色的兵刃。

左首那黑衣人道:“公子,老朽的这一手功夫,可还使得?”右首那黑衣人道:“前辈神功,天下无双。晚辈佩服至极。”

梁若青听他二人的对话,心中忽然一动,忙凝神倾听。

左首那黑衣人哈哈一笑,说道:“那我再来解决剩下的这几个。”走到其中一个官家子弟面前,扎稳马步,力透双手,缓缓推出。

梁若青好生犹豫,不知该不该出手相救。

那官家子弟顿时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用力而徒劳地扭动着姣小的身躯,忽然头上的官帽掉了下来,露出一头披肩的长发。

那黑衣人一愣,随即站起身来,走前两步,抓住那人的衣襟,微一用力,只听得布帛破裂的声音,那人前胸露出一抹粉红的胸衣。那黑衣人哈哈一笑:“公子,今天我们交上了桃花运了,竟捉到了这么一个标致的小美人。”

右首那黑衣人道:“好,先解决了这两个,这小美人就由前辈带回去享用了。咱们游戏也玩得差不多了,该结束了,免得出现意外。”手执钢刀,直向其中一个官家子弟劈去。

其中一个官家子弟忽然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敢杀人不敢留名,算什么英雄?”那黑衣人道:“李建成,你不用激我,反正你们今天已是死路一条,我就让你们死个明白。”一把拉下了自己的面具。梁若青忽然“啊”了一声。

那黑衣蒙面人,竟然就是宇文成都。

梁若青这一叫,虽然声音不大,但雨后的林中寂静无物,宇文成都又离他不远,因此清清楚楚地听在耳中。他猛一转身,脚下急走两步,钢刀直向梁若青头上劈来。数月不见,宇文成都的功力又精进了不少,梁若青不敢怠慢,一招“寒阳舞雪”使出,“砰”的一声,结结实实地打中了宇文成都的前胸,宇文成都向后便倒,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六阳神掌”竟有如此威力,梁若青顿时一愣,数月前与宇文成都交手,还需要上百招才能分出胜负,而现在只一招便将他打得吐血,这太不可思议了。其实宇文成都也是有些大意,否则也不会这么惨。但到这时,二人的功力已不可同日而语。

梁若青这一愣之间,忽觉眼前一黑,原来那另一黑衣人已悄无声息地袭来,待梁若青感觉到时,他右手已即将拍到梁若青的前胸。看那黑衣人的功夫,这一掌定会将梁若青震成重伤,梁若青举手反击已然不及,不禁暗叹道:“我的报应来得好快。”

哪知那黑衣人的这一掌却迟迟没有拍下,原来胡杨看梁若青一掌得胜,心中也甚是称赞,待那黑衣人一出手,胡杨便知梁若青不是他的对手,眼看梁若青要受伤,胡杨双手一挥,直袭向那黑衣人的后背。

那黑衣人微一转身,两人双掌一对,随即悄无声息地分开。

那黑衣人刚稳住身形,忽见梁若青长剑向自己刺来,伸指在梁若青长剑上一点,反手抓起地上的宇文成都,几个起落,消失在树林深处。

剩下的几个黑衣人也一哄而散。胡杨见他们功力一般,知是别人的下属,碍于身份,不愿出手,任其逃去。

梁若青挥剑割断了绳索,将树上被绑的几个解救下来,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与宇文成都结上了梁子。”那官家子弟李建成深施一礼,说道:“恩公见问,不敢隐瞒,我们是太原留守府的,我叫李建成,这是我的三弟李元吉,这是我的小妹李世宁。”李元吉与李世宁都过来谢过梁若青与胡杨。李建成接着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得罪了宇文成都,要知道他父亲乃是当今天子的宠臣,我们家可惹不起他们。不知恩公尊姓大名?”

梁若青转身问道:“大哥——”胡杨道:“贤弟,刚才那人就是宇文成都吧。既然如此,我们和李公子一家是友非敌,没有必要隐瞒什么。李公子,我叫胡杨,这是我的二弟胡松,我们兄弟都是江湖中人,不懂什么礼数,请多多见谅。”

李建成道:“不知二位恩公从何而来,去往何处?”胡杨道:“我们要到江都去,听说江都之丽,天下无双,我们兄弟忍不住想去看看。”李建成道:“那太好了,我们也去江都,但不知二位恩公可愿与在下同行。”

胡杨知道李建成之所以提出与自己同行,是害怕再遇到危险。而自己又何尝不想与他们同行?近来天下大乱,当今天子又在江都,江都城周围一定戒备森严,自己兄弟携刀带剑的,路上一定会遇到官兵的盘查,虽然自己不怕,但难保不出现意外。与李建成他们同行,打着官府的旗号,自会省去不少的麻烦事。想到这里,说道:“我兄弟二人是第一次来江都,人生地不熟,到时也许还要麻烦你们呢。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你们不要再叫我们‘恩公’,好不好?听着别扭。”

李建成听他应允,不禁大喜,道:“好好好,我们马上改口,就叫你们胡大哥,胡二哥,怎么样?”梁若青见李建成较自己年长,刚想反驳,胡杨冲他一捋胡须,微微一笑,梁若青顿时明白过来,道:“好,就这样叫吧。”

胡杨牵过无影驹,道:“这匹马是你们的吧?”李元吉冲了过来,抱住无影驹欢叫起来,无影驹见了他,也十分兴奋。胡杨道:“就是这匹马带我们来的。要不,我们也找不到这么隐蔽的地方。”

李建成见他对无影驹赞不绝口,知他懂马,心中顿时有了主意,说道:“我们先赶路吧,如果不出意外,天黑之前,我们就能到达江都。”

一行五人草草地掩埋了几个部属的尸首,上马直向江都奔去。

江都地处长江北岸,历史上曾繁盛一时,但也屡遭战火的洗劫。直到大隋开皇年间,还只是长江边上的一个小镇,规模并不大,也不受人重视。但自从大业元年大运河开通后,江都因地处邗沟与长江的交汇处,成为南北货物人流的主要聚集地,一时间繁华之况,甲于天下。大隋皇帝杨广在大运河开通后,曾三下江都,流连不归。

在江都三月楼靠近大运河一侧的房间之中,李建成的二叔李澄摆下酒席,为众人接风洗尘。胡杨梁若青坐在上首,李建成与李元吉、李世宁三人坐在下首,李澄对坐相陪。酒菜都是当地最好的,酒楼的环境也相当不错。浏览了一上午的运河名胜,一行人都有些累,遇到美酒佳肴,自是情绪高涨。

李建成端着酒杯,正要向胡杨梁若青再说几句感谢的话语,忽见梁若青情绪不佳,忙问道:“胡二哥有什么心事么?但说无访。难道是江都名胜不美,抑或酒菜味道不对?”梁若青摇了摇头,说道:“江都风景之美,天下闻名。这酒菜味道,我历来无特别要求。只是今天的游览,让我感触颇深。想当今天下大乱,百姓游离失所,有些地方竟至人相食的地步,天子却仍然在这里极尽奢侈,哎!”一声长叹,话语尽在不言之中。

李澄听他言语之中,对当今天子颇有不敬,忙道:“阁下侠义心肠,心系苍生,令人敬佩,只是这江都之中,尽多媚主小人,我们发发牢骚可以,但须防隔墙有耳。”

梁若青微微一笑,说道:“在下失言了,李大人勿怪。”

李澄又道:“天下姓杨,天子怎么做,我们管不了。只要我们自己生活舒服,又何须去管他人?再说,天下众生芸芸,我们又怎么管得了?”

梁若青道:“话虽如此,可是我出身贫寒,自幼生活艰难,因此我知道天下苍生的难处。见到天子生活如此,心里总觉不适,一时失态,望大人不要放在心上。”话不投机,梁若青甚觉无味,亦不愿与李澄争论,就此住口。

李澄哈哈一笑,说道:“两位大侠是我们李家的救命恩公,我自不会相怪,只是我官职低微,不敢在朝中乱说话,请阁下见谅。”

时间不长,一行人用完饭从酒楼中出来,李澄对李建成道:“建成呀,你们兄妹三人先行一步,到前面等我一会儿,我有句话想与两位恩公说说。”李建成有些迟疑,李澄笑道:“你怕我害他们不成?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李建成三人徐徐而去。

李澄待三人走远,回头对胡杨梁若青道:“两位恩公救下家侄三人,对我李家恩重如山,他父亲不在这里,我代表李家向二位拜谢了。”深施一礼,二人急忙还礼。李澄又道:“当今天下大乱,国家正是用人之时,二位恩公身负绝世武功,何不趁此乱世,力挽狂澜,救天下百姓于水火,自己也能建功立业,封妻荫子,青史留名。我李澄虽然官小职微,但也能时时面见天子,如果二位愿意,我可以从中牵线引桥。咱们以后同朝为官,岂不美哉?”

胡杨摇了摇头,说道:“李大人的美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我兄弟二人自小流落江湖,自在无束惯了,断然受不了朝廷的诸多约束。二弟,你的意思呢?”梁若青道:“我听大哥的。”

李澄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敢再勉强,只是有一事我不敢隐瞒两位恩公:我侄儿李建成,自小聪明伶俐,甚得当今天子宠爱,这一次天子让他来江都,就是有意再降皇恩,让他迎娶公主,成为附马。”

胡杨道:“那我们可要恭喜你们了。”

李澄道:“多谢二位。只不过我还有句话要对二位恩公说,请二位不要见怪。二位恩公纵横江湖,行事逍遥自在,说话无拘无束,自无大碍。而我李家世代官宦,又是皇亲国亲戚,说话自不敢太过随便。我建成侄儿愿意结交天下英雄,这是他的本性,一时难改。但我们做长辈的,却有义务对他的所作所为进行指导管教,否则日后他做出杀父弑君的行径,我们也难辞其咎。”

胡杨心中一凛,明白了李澄的意思,双手一抱拳,冷冷地道:“我兄弟四海为家,漂泊半生,虽然没做什么好事,却也自信于国于家心中无愧。李大人话已至此,在下不敢多言,就此别过。”拉转马头便走。

李澄道:“二位恩公不急,等别过我建成侄儿,我摆下酒席,为二位送行。”胡杨道:“多谢,不必了。”上马扬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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