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若青打马追上胡杨,问道:“大哥,那李澄是什么意思?”胡杨淡淡地说道:“他是怕咱们来路不明,带坏了他的侄儿。或是咱们做出危及当今天子的事来,祸及他李家。”梁若青笑道:“大哥不用烦恼,咱们不就是有这个企图么?只不过矛头不是天子而已。”胡杨一想,哈哈大笑:“你倒是洒脱,什么事也能想得开。”
二人边说边走,不觉间已出了江都城。
胡杨与梁若青正策马而行,忽听身后有人大喊:“恩公慢走。”回头望去,只见李建成骑无影驹一路追来,转眼间已到跟前,那无影驹身上大汗淋漓,不住地喘着气,想是李建成一路急马狂奔,不惜马力所致。
胡杨问道:“李公子还有何事?”李建成跳下无影驹,向二人一拜,说道:“二位恩公不辞而别,定有要事去办,李建成不敢强留,只是容在下给二位送行。”
胡杨道:“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只是我兄弟自由自在惯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倒也不必讲这些俗套。公子请回就是。”他虽然恼怒李澄的话,但见李建成情意真切,心中怒气倒也消了大半。
李建成有些为难,他不知李澄对二人说了什么,也不便再问,但就这样让二人离去,却也心中难安。一瞥眼看见了无影驹,心中顿时拿定主意,说道:“恩公既不肯留,我也不敢再劝。只是救命之恩,不可不报。我李建成身无长物,只有这匹马还算拿得出手,万望恩公不要嫌弃。”
胡杨心中一震,他明白无影驹的分量,说道:“这匹马是令弟心爱之物,我们岂能夺人之美?公子不必客气。”李建成扑通跪倒在地,斩钉截铁地说道:“恩公若不收下此马,我不敢起来。”
胡杨看他神情凝然,知道他是真心相送,再见他性情豪迈,行事果断,心中也有意与他结交,急忙下马扶起李建成道:“李公子不必如此,我们收下就是。”
突然间,又下起了小雨,天地之间一片灰蒙蒙的。
胡杨道:“李公子,临行前告诫你一句话,如今天下不太平,江都非久留之地,你们还是尽快回太原为好。”李建成点头称是。胡杨与李建成换了马,三人挥手而别。
眼见已看不见李建成,梁若青问道:“大哥,我们要到哪里去?”胡杨道:“我得到消息,天子没有住在江都城里,而是住在城外五十里的行宫内,随行护驾军队也在附近。”梁若青道:“不知还能不能找到宇文成都。”胡杨道:“宇文成都刺杀李建成之事,李澄未必敢告诉天子。不过宇文成都被你打伤,少说也得十天半月才能复原,我们要在附近找个地方耐心等待了。”
在离天子行宫十多里外的官道边,有一家“鸡鸣客栈”,院内宽敞干净,甚合二人意愿,胡杨随手甩给掌柜的五十两银子,要了两间上房,并吩咐将二人的坐骑喂好了,他们随时骑乘。掌柜的见二人出手大方,连忙应着。
第二天,二人除去化装,恢复本来面目,借浏览名胜之名,在周围转了几天,将行宫附近的情况摸熟,商定了下一步的行动。
当天夜里,二人又稍微一化妆,趁黑进入军营之中。军营四周虽有诸多军士看守,但二人轻功卓著,普通军士又哪里能发现得了?
梁若青跟在胡杨后面,心里暗自纳闷,不知胡杨为什么对军营里的情况这么熟悉。胡杨直奔中军大营门前,停了下来,叫道:“管事的在不?”
梁若青吃了一惊,不知胡杨要干什么。不一会儿,中军从里面走出,问道:“阁下何人?所为何事?”
胡杨道:“天子口谕。”右手在中军面前晃了晃,手中似乎有一件物事。
那中军接过来仔细看看清楚,不敢怠慢,转身闪在一边,说道:“大人里面请。”胡杨也不客气,径直走到军案后坐下,问道:“宇文成都可在军中?让他来听旨。”那中军道:“宇文大人前几天受了点伤,现在军中静养,不太方便行动。不知大人找他所为何事?”胡杨呵道:“圣上的旨意,能是你我随便说的么?你只管叫宇文成都来就是了。”那中军不敢再说,转身出门。
梁若青趁此空闲,低声道:“大哥叫宇文成都来,须防他手下的一个武林高手。”胡杨道:“红头蟾蜍么?我正想会会他呢。”
不多时,宇文成都从外面蹒跚而进,跪倒在地道:“属下宇文成都迎接天子特使。”胡杨道:“圣上听说宇文将军受了伤,心中挂念,特派下官来看看。若伤势严重,便让太医来诊治。”宇文成都道:“属下一点小伤,不敢烦劳圣上,谢圣上隆恩。”胡杨道:“圣上偶有一事不明,要下官向宇文将军讨教:不知宇文将军这勇冠三军的功夫,是由何人所授?”
此言一出,宇文成都抬起了头,盯着胡杨看了一会儿,问道:“大人面生得紧,不知尊姓大名?属下伴驾时间不短,朝中大臣大多认识,只有新近圣上特令伴驾的凉州刺史赵大人未曾蒙面,敢问可是大人?”胡杨一愣,随即点头道:“不错,正是下官。”
宇文成都点了点头,说道:“久闻大人威名。初次相见,无以为报,属下有一宝物,想送给大人作见面礼。”不等胡杨说话,走到门外喊过两个军士,低低地说了两句话,那两个军士疾步而去。
宇文成都回头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深夜来此,是何人所使?”胡杨心中一惊,不知是自己出了岔子,还是宇文成都使诈,脸作阴沉,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宇文成都一声冷笑:“我的意思你应该最明白,当今圣上与我父亲是少年至交,我自十岁便在当今圣上面前效力,我的功夫是谁教的,当今圣上比我父亲都明白,他会让人来问我?再说,这个问题也不是很急,他怎么会让人深夜前来相问?”
胡杨哼了一声,说道:“圣上的心思,我们作臣子的怎么会猜得着?圣上就让我问了这一句话,说不说在你。”
宇文成都道:“你不用再装下去了,我再告诉你一句话: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新近圣上特令伴驾的凉州刺史赵大人。”
此言一出,胡杨心底已是雪亮,点头道:“你猜得一点也没错,我不是朝中官员,我是——”话音未落,猛地一冲,抓向宇文成都的前胸。宇文成都伸手相格,但他武功远不及胡杨,伤势亦未完全恢复,又怎么能够躲得过胡杨这疾如闪电的一抓?
蓦地里从左边伸过一支判官笔,直点向胡杨后背,胡杨听他出笔的力道,知是劲敌,不敢托大,回首一掌击向来人,那人笔锋一转,点向胡杨面目,顺手一拉,将宇文成都拖到自己身后。
来人正是红头蟾蜍。梁若青见他出手,不敢拖延,拔剑直刺,左手夹着一招“六阳掌”,红头蟾蜍见风流剑尖闪着一丝寒光,知是宝剑,不敢轻视,挥笔挡开风流剑。
胡杨一得解脱,纵身一侧,猛向宇文成都击去。忽觉两股力道从左右向自己袭来,大喝一声,双掌分出,“砰”地一声响,几条黑影倏地从眼前闪过,挡在宇文成都前面,胡杨心中一愣:没想到宇文成都手下竟有这么多好手!
只见眼前四个黑衣人,面无表情,两人在前,两人在后,每人一只手搭在前面人的肩上。胡杨知道这是一种集结两人内力对付强敌的方法,不自觉地激起心中的一股豪气,内力流转,要与四人分个高低,突然丹田内力一滞,竟感觉到有一点头晕。
胡杨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来之前梁若青曾说过红头蟾蜍善于用毒,没想到自己处处小心,到头来还是着了他的道,侧目看去,只见梁若青与红头蟾蜍正打得难解难分,胡杨不敢怠慢,一掌袭向红头蟾蜍后背,趁红头蟾蜍转身之际,叫了声“快走”,一招“春阳催青”打倒挡在身前的两个人,冲到了门外。
这时门外聚集了不少军士,但又怎么能挡得住胡梁二人?二人如冲入羊群的猛虎,只杀得众军士叫苦连天。
让二人意外的是,红头蟾蜍和那四个黑衣人,竟然没有出来追击他们,胡杨心中越发狐疑。
不多时,二人冲出军营,奔到附近的一座破庙之中,胡杨道:“二弟,刚才我感觉有一点中毒的迹象,这一会儿倒觉得好了许多,不知你感觉怎么样?”梁若青略一运气,道:“我没什么大碍。”
胡杨道:“那我就放心了。江湖传言红头蟾蜍用毒之术,独步天下,今天看来,也不过如此。”梁若青道:“江湖中的传言,大多有一定的道理,大哥不可小觑了他,想是今天在军营之中,他不敢太过用毒。”
“小子倒有点见识。”一个声音传来,阴冷如冰,让人不自觉地身上发冷:“若不是在军营之中,你们早就到阴曹地府报到去了。不过现在也不晚。”
淡淡的月光下,一个黑影立在门外,双手背拢,眼向苍天,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正是红头蟾蜍。
胡杨道:“你到底还是跟来了,不过你没有帮手,根本不是我兄弟的敌手,你来不是送死么?”
红头蟾蜍哈哈一笑,道:“你刚才不是说过,我的用毒之术独步天下么?抓你们两个小辈,我还用得着别人帮忙么?我已经在这周围布下了毒阵,识相的,就乖乖地跟我走,否则,中了我的毒,会面目全非,全身溃烂而死,到时候,恐怕到阴间后你们俩也相互认不得对方了。哈哈哈!”
胡杨傲然道:“让我来领教你这天下第一用毒高手的手段。”呼地一掌,直向红头蟾蜍拍去。红头蟾蜍知他内力雄浑、掌法精奇,不敢硬拼,纵身一闪,还了一掌。
“还有我!”梁若青挺剑上前,平削过去。他知道自己内功与红头蟾蜍相差不小,不敢空手与他相抗。这一招看似平淡,实则包含了梁若青师门诸多绝技。
在二人的夹击下,红头蟾蜍渐渐有些应付不了,连退了四步。胡杨说道:“二弟,你先等一会儿,我自己与这只老蛤蟆玩玩。”。梁若青心有诧异,但他知道胡杨的本领,停剑后退,掠在一旁。
胡杨将“六阳掌”使得呼呼生风,迫得红头蟾蜍连连后退,他这一路掌法有的纯用内力,有的纯用技巧,乃是天下一等一的掌法,只看得梁若青心下佩服不已:“当初与大哥相遇交手时,大哥是手下留情了,否则以这样的打法,我早已小命不保!”
“二弟动手!剑刺后心。”梁若青正看得入神,忽听胡杨喊了一声,只见胡杨一记“夕阳绚彩”,红头蟾蜍伸手前探,后背正对着自己,毫无防备。梁若青不假思索,挺剑直刺向红头蟾蜍的后背。红头蟾蜍与胡杨功力相当,只是胡杨忌惮他善于用毒,不敢过分相逼。红头蟾蜍也怕胡杨内力深厚,若用毒怕反噬自己,故诸多使毒手段尚未用出。正当他与胡杨生死相搏、身外无物之时,忽听胡杨一声喊叫,心中猛地一惊,身体微一左闪,躲过梁若青这一剑。
红头蟾蜍这一分神,招式中显露出一点破绽,胡杨右掌横转,一记击在他的前胸。
二人斗了上百招,内力都有所下降,但胡杨这一掌,乃是天下刚猛无双的纯阳掌力,自是非同小可。红头蟾蜍只觉胸内一阵翻腾,哇地吐出一口鲜血。他知道再呆下去性命不保,纵身后退,几个起落,消失在黑夜之中。
梁若青道:“大哥武功真是厉害,这老蛤蟆不行了。”忽觉胡杨面有异色,伸手一推,胡杨应声而倒,浑身瑟瑟发抖。梁若青只吓得魂飞魄散,颤声问道:“大哥,你怎么了?”
“我中毒了。”胡杨几个有气无力的字传入梁若青耳中,象是从遥远的天空传来,又象是置身于冰窖之中,梁若青只觉得浑身发冷,知觉全无。
“贤弟不必难过,我死不了。”胡杨虚弱地说道:“快找一个安静的场所,我自己能把毒逼出来。”
梁若青背着胡杨,回到“鸡鸣客栈”中,按照胡杨的吩咐,找来一个大木桶,里面装满清水,里面放入二斤精盐,脱光胡杨的衣衫,将他放进木桶中。胡杨摆姿式,双目紧闭,凝神运功,不多时头顶之上蒸气萦绕,身上大汗淋漓。水桶之中不时发出一阵阵腥臭。
梁若青坐在椅子上,眼望着胡杨,表面看似平静,内心里却焦急无比。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胡杨的脸色逐渐由灰变红,又变成白色,最后恢复正常。梁若青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胡杨慢慢从木桶中走出来,穿上衣服,说道:“这老蛤蟆的毒真是厉害,如果不是我师父教过我逼毒的法子,今天我恐怕就没命了。”梁若青见那桶水已变得黑如墨汁,腥臭无比,吐了吐舌头,说道:“我现在都还有些后怕呢。多亏了大哥你还会自己把毒逼出来,换了我,只能等死了。”
胡杨道:“咱们今天逃过一劫,应该祝贺一下,走,咱俩下去喝上十大碗酒。”梁若青吓了一跳,笑道:“大哥,你身上刚刚逼出了毒,还很虚弱,还是不要喝酒的好。”胡杨哈哈一笑,道:“兄弟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多喝一碗酒,便能早一刻地恢复,多喝十碗酒,便立即有了十分的力气。”
二人走下楼来,要了酒菜,边吃边聊。胡杨道:“那老蛤蟆是我们的劲敌,有他在宇文成都身边,恐怕我们的事很难成功。”梁若青道:“大哥有什么法子除去他么?”胡杨摇了摇头:“现在我还没有好办法,不过我相信,咱们很快就会找到的。”梁若青道:“大哥说的是,咱们的事也不急在一时,至于好的办法,咱们慢慢想就是。”
一连几天,二人都没有出门,只是呆在客栈之中,养伤练功。一晃过了半个月时间,梁若青得胡杨指点,在武学上又收获不少。
这一日清晨,胡梁二人商定要再到江都城中打探一下,二人收拾妥当,顺着官道徐徐而行,不多时便已到了江都城中。其时虽然中原已经大乱,但江都城中仍是一片繁华。二人在城中逛了大半天,倒也逍遥自在。临近傍晚,二人坐在一个临街的房间里小酌,晚霞将天边的浮云染得通红,江都城也被笼罩在一片暗红色之中。忽见街上有几个黑衣人一闪而过,中间一人长着满头的红白相间的头发,甚是醒目。正是红头蟾蜍。
梁若青心中一动,喊过店小二,一指红头蟾蜍问道:“你可认识那个红头发的老头?”店小二看了看,脸上顿时露出鄙夷的神色,撇了撇嘴道:“客官说的是他呀,他可是我们这一带的名人,也是江都城里有名的老色鬼。”胡杨道:“为什么这样说呢?你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么?”店小二道:“我们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但我们都知道他身份很高贵,来头不小。他每天都来浣花楼找窑姐玩,出手又阔绰,那些窑姐都很喜欢他。我还听说呀——”店小二压低了声音说道:“那老色鬼玩窑姐的花样特别多,玩得窑姐们都很爽呢。”说着淫淫地笑着,走了出去。
二人注视着红头蟾蜍一行人走进了对面的浣花楼之中,梁若青扭过头时,忽见胡杨面带笑容,问道:“大哥,你在笑什么?”胡杨道:“二弟,我有办法了。走,咱们回去好好地商量一下。”
二人回到客栈,仔细地商定了行动方案:梁若青去江都行宫,胡杨去江都城中,彼此配合行动,见机行事。
江都行宫虽然只是一座行宫,但规模宏大,建筑讲究,与真正的大兴皇宫相比,也并不逊色。梁若青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房屋连在一起,不禁有些目眩,心中不住地咒骂那个昏君。其时天已全黑,行宫之中却依旧灯火通明。梁若青从房顶一连越过了几个小院,忽听得有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小翠,拿我昨天写的词来。”声音婉转,甚是悦耳。
梁若青从房顶上跳下来,倒挂在走廊上,捅破了窗纸向里望去,只见屋里有两个年轻女子,容貌甚美,绿衫的是丫鬟妆扮,另一个淡红衣衫的却象是一个小姐。
那绿衫丫鬟小翠道:“公主,天色不早了,早点休息吧。你可劳累了一整天了。”那公主道:“不碍事的,我父皇的生日还有三天就到了,如果我再不抓紧一些,我怕到时候来不及唱给他老人家听了。”小翠道:“你也可以唱其它的曲子呀,圣上那么宠爱你,你唱什么他老人家都会高兴的。”那公主道:“那不一样的,给父皇祝寿,哪能用现成的曲子?我自己写一首曲子,才能体现我作女儿的真心嘛!”
梁若青听那红衫少女竟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心中顿时有了主意。他轻轻地跳下来,从一扇开着的窗子纵身而入,跃进房内,躲在墙角的一个屏风后面,正要伺机动手,忽听那公主道:“小翠,你坐下来,听我把曲子唱一下,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小翠道:“我连字都识不多,又怎么能够听出曲子的好坏?”说着这样的话,却不敢违背公主的意愿,乖乖地坐在了椅子上。
梁若青止住了脚步,不多时只听琴声铮铮地响起,一个少女的声音柔柔地传了过来:
“清曲一阙达天听,父皇极寿天下愿。科举创制人才聚,四夷咸服天可汗。
君才雄武史罕有,更有文章承古贤。沧桑变幻人不老,福荫大隋永泰安。”
琴声与少女的声音相辅相和,和谐自然,直如天籁之音,妙曲天成。梁若青也曾听过雪君唱歌,但雪君的歌大多属民间小曲,流畅欢快,与这公主的曲子格调截然相反。梁若青虽在乐理上功夫有限,但也听得如痴如醉,如梦如幻。
一曲终了,梁若青禁不住叫了声“好”,声音虽低,二女却听得分明。小翠喝道:“是谁?”疾步走了过去。那公主回过头来,忽然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孔。
胡杨与梁若青分别后,独自一人走进江都头号妓院浣花楼,抬手将一百两黄金扔在柜台上,说道:“让迎春姑娘来陪我说说话。”迎春是浣花楼的头牌小姐。
老鸨拿起黄金看了看,眼中流露出贪婪的神色,随即放下道:“大爷,真是不凑巧,迎春姑娘今夜被人包下了,不能伺候大爷了。”
胡杨顺手又扔下一百两黄金,说道:“这些够了么?”老鸨面有难色:“大爷,我不是嫌您老的钱少,只是今天包下迎春姑娘的客人,我们实在惹不起呀。您老包涵一下吧。”
胡杨道:“那你去与他商量一下,看多少钱可以让给我,让他开个价。”老鸨陪笑道:“大爷,要不您老看看别的姑娘?我们这里还有几个姑娘,并不比迎春姑娘差的。”胡杨哼了一声,双眼一瞪,眼中射出一股冷光,喝道:“让你去,你就去,怎么这么多废话?”伸手拿过老鸨喝水的一只瓷杯,微一用力,顿时捏得粉碎。
老鸨讪讪地陪着笑,说道:“大爷莫生气,我就去,我就去。”跑到楼上的一间房中,叫道:“红头大爷,下面有个人点名要迎春姑娘,我应付不了了。”
红头蟾蜍此时正与迎春喝酒聊天,春色融融,听老鸨一声惊叫,顿时胸中激起一股无名怒火,一拍桌子站起来,怒道:“谁这么大胆?竟敢与老子争迎春姑娘。”
“是我。”胡杨摇着纸扇,走了进来。
红头蟾蜍盯着胡杨打量了一番,二人虽然交过两次手,但当时胡杨都化了妆,因此红头蟾蜍并不认识他。他见胡杨衣着华丽、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富贵之气,倒也不敢立即翻脸,阴着脸问道:“阁下何人?可否通个姓名?”
胡杨哈哈一笑,说道:“来此销魂之地,还报什么名字,不怕辱没了家族门庭么?我只问阁下一句话,迎春姑娘,你多少钱才肯让。”
红头蟾蜍脸色铁青,显然是心中已然怒极。听到胡杨的话,却不禁笑了出来,说道:“他们都知道,对于女人,我是从来不让的。阁下没有听说过么?”
“奥,是这样。”胡杨点着头,在桌子边坐了下来,拿过酒壶,倒上一杯酒,轻轻地品着,自语道:“那这事可有点难办了。”
红头蟾蜍看他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心中气愤,怒道:“阁下如果没有别的事,请出去吧。我没有时间和你闲扯。”右掌内力运转,微微抬起,如若胡杨说个“不”字,立即出手将其击毙。
胡杨虽然表面散淡,眼睛却一直注视着红头蟾蜍的一举一动,见他要动手,哈哈一笑,说道:“今天我们也算是有缘,我不跟你争迎春姑娘了,咱们坐下来,一起喝一杯,怎么样?”
红头蟾蜍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胡杨笑道:“难道大名鼎鼎的红头蟾蜍,也怕我这小小的后生晚辈么?”
红头蟾蜍听胡杨说出自己的名字,心中顿时一凛,知道他是有备而来,但不知他到底想干什么,禁不住触动心底的好奇心,坐在胡杨对面,笑道:“好呀,我也正想喝一杯呢。”
老鸨看二人的情景,知道还有后事,是福是祸,自己无法预料,也无力阻止,索性不再去管它。转身慢慢地退了出去。
红头蟾蜍伸手拿过酒壶,把两人面前的酒杯倒满了,端起来道:“阁下说话做事很是爽快,我从心底佩服,来,让我们共同饮一杯,交个朋友,如何?”
胡杨没有动,侧身向迎春一招手,笑道:“迎春姑娘,麻烦你过来给我们做个见证,如何?”
迎春走了过来,道了个万福,说道:“大爷有何吩咐?”身姿婀娜,声音娇媚,柔情无限。
胡杨一指红头蟾蜍,说道:“这位前辈,乃是江都城中,不,是整个大隋王朝最有名的用毒高手,他给我倒的这杯酒中,一定是下了毒的,你相不相信?”
迎春看了看酒杯,又看了看红头蟾蜍,摇了摇头,说道:“大爷真会说笑,你俩无冤无仇的,他为什么要害你?”
胡杨道:“那如果你让他喝了我这杯酒,我给你一百两黄金,怎么样?”
迎春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端起酒杯,走到红头蟾蜍身边,右手勾住红头蟾蜍脖子,撒娇道:“好哥哥,你都听到了,你可要帮我赢这一百两黄金呀。”红头蟾蜍左手揽住迎春的细腰,说道:“喝了可以,你可要答应我。”迎春道:“你先喝了再说嘛。”
红头蟾蜍接过酒杯,说道:“好!”一饮而尽,伸手向怀中掏去。
胡杨忽地一声,手中纸扇向红头蟾蜍前胸刺去,红头蟾蜍虽怀抱温柔,反应却着实灵敏,右腿飞起,将面前的桌子踢向胡杨,胡杨手中纸扇挥动,将桌子击得粉碎,发出铮铮的响声,那纸扇的扇骨,竟是由精钢铸成。
红头蟾蜍趁机后退,放下迎春,又向怀中摸去。
原来红头蟾蜍给胡杨倒的那杯酒中,的确是下了毒,但他见胡杨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象是有人幕后指使,因此不敢也不想直接毒死胡杨,所以下的份量并不大。迎春让他喝酒时,他因身上带着解药,并没有多在意。但酒一下肚胡杨便动了手,让他无暇服用解药,相当被动。胡杨纵身而上,右手钢扇呼呼生风,诸多精妙的招数使出,左手“六阳掌”精妙无双,三四招一过,红头蟾蜍喝道:“原来是你!”
胡杨道:“当然是我。”手底却不放慢。
红头蟾蜍左躲右闪,险象环生,竟没有时间去解毒,不禁手足无措,心中暗惊。
过不多时,红头蟾蜍只觉腹中一阵微痛,他知道这毒药的厉害,顾不得怜香惜玉,抓起迎春直向胡杨抛来,纵身一闪,从窗子跳了出去。
胡杨本只想戏弄红头蟾蜍一番,但见他中毒逃走,心想机会难得,如果能趁此将红头蟾蜍除去,胜过自己与梁若青订下的诸多计划。
二人一前一后,越过城墙,来到城外,又奔不多时,红头蟾蜍忽地回头,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
月光下,胡杨见红头蟾蜍面色红润,知他毒性已解,良机已逝,不禁叹了口气,转身向东而去,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之中。
二人武功本在伯仲之间,但胡杨轻功却高出一筹,红头蟾蜍刚解了毒,亦不敢追赶。
胡杨走了大约三四里路,来到一片小树林中,学了三声鸟叫,梁若青从树上跳了下来,说道:“大哥,你回来了。”胡杨问道:“事情都办妥了?”梁若青道:“一切按计划进行,大哥放心就是。”
胡杨点了点头,二人并肩而行,胡杨问道:“你找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梁若青道:“据说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胡杨道:“长得怎么样?太差了红头蟾蜍可不一定有兴趣。”梁若青道:“长得很漂亮,而且很有才艺。”胡杨笑问道:“何以见得。”梁若青道:“我听她弹着琴唱了一支曲子。”将当时的情况大体上说了一遍。胡杨叹了口气,说道:“那真是有些可惜了。”
梁若青不解,问道:“可惜什么?”胡杨道:“这样才貌双全的公主,被红头蟾蜍那老色鬼糟蹋了,难道不可惜么?”
梁若青问道:“什么叫糟蹋?”胡杨停住脚步,直直地看着梁若青,仿佛不认识他似的,问道:“二弟,你当真不知道什么叫糟蹋?还是故意装糊涂。”梁若青道:“我从小没有了爹娘,师父也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些。”胡杨道:“原来是这样,糟蹋就是女人被人玷污了清白。一个女人如果失去了清白,任她是天王老子的女儿,也会被人看不起,甚至有可能被杀死。”
梁若青脸色大变,颤声问道:“那个被我们掠来放到红头蟾蜍床上的公主,以后的遭遇岂不是很惨?”胡杨道:“可以这么说。”
梁若青闻言竟呆住了,过了良久,梁若青摇头道:“大哥,咱们不能这么做!”胡杨有些奇怪,问道:“什么?”梁若青道:“咱们不能为了自己的一点事情,毁了别人的一生。”
胡杨道:“你是可怜那个公主么?”梁若青点了点头,说道:“是的,那公主与咱们无冤无仇,咱们这样做,与红头蟾蜍那样的江湖败类没有什么区别了。”
胡杨道:“当今天子害得你家破人亡,咱们这样对待他的女儿,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再说,事情到现在,咱们也控制不了了。”
梁若青想起自己的身世,心中涌起一阵辛酸:是的,是当今天子的残暴,让自己从小父母双亡,半生飘零,孤独无依,尝尽了世间的炎凉,是师父将自己从水火之中救了出来。想起了师父,也记起了师父的教诲:不管世道乱成什么样子,心中的侠义之念不能丢失。梁若青抬起头来,神情坚决,说道:“大哥,不管当今天子对我做过什么,这恩怨不能报应在他的女儿身上。”
胡杨点头道:“好兄弟,你心地善良,以德报怨,我无话可说,我支持你的决定。走,我们回去救人,但我们必须行动快一点,否则可来不及了。”
二人转身回奔军营而去,临近军营,胡杨道:“二弟,你先去阻止红头蟾蜍一会儿,我去办件别的事情。”梁若青道:“你可要快一点,在红头蟾蜍手底下,我可撑不了很长时间。”
二人进入军营,梁若青辩明方向,直奔红头蟾蜍的住处。绕过了两个站岗的士兵,忽听里面有人在说话,梁若青停下脚步,凝神去听,正是红头蟾蜍的声音:“我说过从来不用强的,但我今天心情不好,姑娘如果再不答应,我可要动粗了。”没有人回答,只有一个女子哭泣的声音。梁若青知道自己来的不晚,心下宽慰,便不急着动手。
红头蟾蜍道:“你只是哭哭啼啼的,是何道理,你再不说话,我可真动手了。”过了一会儿,忽听一阵丝帛破裂的声音,红头蟾蜍淫笑道:“你可真是美呀,有了你,我今天晚上的不愉快都没有了,哈哈。”又是一声丝帛的破裂声。
周围站岗的士兵都已被红头蟾蜍打发了去。梁若青轻轻地溜进屋内,红头蟾蜍兴奋之际,竟没有发现。微弱的烛光下,红头蟾蜍一步步地靠近床边,手中拿着一块破裂的衣服,不时拿到口鼻上闻着,满面红光。
床上是一个柔弱无助的少女,双手抱在胸前,一脸的惊恐之色,正是梁若青掠来的大隋公主。
红头蟾蜍与胡杨一场大战,几乎丧命,眼见胡杨轻松而去,自己身上剧毒初解,功力没有全复,不敢追赶,心下甚是恼怒。回来后忽然发现床上躺着一个绝色少女,猜想是手下人为巴结自己送来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但他自诩一生风流,从不对女人用强,只是用言语来挑逗,但那公主是何等身份,岂会上他的圈套?
红头蟾蜍走到床边,只见那公主躲在床角落里,缩成一团,眼中露出恐惧之色,更增风致,心中大乐,说道:“只要你从了我,我保证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那公主忽然头一挺,傲然道:“我是大隋公主,你敢对我无礼,不怕杀头抄家么?”红头蟾蜍一怔,笑道:“你如果是公主,那我就是附马了,对不对呀?如果我们今晚能谐鱼水之乐,就是让我当皇帝,我也不做。”
“只是恐怕你做不成附马,反要做死蛤蟆了。”一个声音从他背后传来,红头蟾蜍一惊,猛地跳起,忽觉背心一麻,似是被人制住了穴道。他也当真沉着,缓缓地在床边上坐下,低声道:“你是谁?为什么这样对付我?”
一个黑影慢慢地从背后转出,正是梁若青。红头蟾蜍问道:“你是谁?”梁若青道:“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四个月前,你与宇文成都带兵在杭州灭掉了虞家一门,你还记得不?”红头蟾蜍仔细地看了看,说道:“原来是你小子,当初我的手下败将,还敢来找我?”
梁若青道:“血债总要用血来偿还,你死到临头,还逞什么能?”缓缓地抽出了长剑。
昏暗的烛光下,风流剑闪着青光,直向红头蟾蜍颈上砍下。红头蟾蜍忽然站起,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挥掌向梁若青劈来。梁若青见他竟能自行解开被封的穴道,不禁一惊。闻到他鲜血中一股腥气,知他善于用毒,不敢大意,侧身退了一步,长剑直向红头蟾蜍前胸刺去。
红头蟾蜍用自己的独门功夫,冲开被封的穴道,自身也受了极重的内伤,但他曾与梁若青交过手,知道梁若青武功与自己相差很远,也不以为意,闪过梁若青刺来的一剑,挥掌击出,仍是进攻。梁若青举掌相迎,二人双掌一交,各退了一步,竟是不分伯仲,红头蟾蜍暗自心惊:“这小子有什么奇遇,武功进境这么快?”
梁若青一掌之间,已试出红头蟾蜍受了内伤,心下大喜,挥剑直刺,红头蟾蜍不敢硬拼,顺手拉过床上的公主,向梁若青抛去,梁若青伸左臂抱住公主,顺势放在地上,长剑竟不停留。刹时间二人已拆了三十余招,梁若青忌惮红头蟾蜍的用毒,不敢全力进攻,一时竟不分胜负。
门外军士听见里面的打斗声,议论纷纷,但红头蟾蜍有令在先,谁也不能进去打扰,是以里面二人虽以性命相搏,外面众军士却无人敢进来。
“皇上驾到!”二人正激斗间,忽听一声尖叫,划破寂静的黑夜。
红头蟾蜍道:“皇上身边高手如云,我看你小子还往哪里走?”梁若青笑道:“你凌辱公主,我看皇帝来了要收拾的恐怕是你。”
二人嘴上说着,手下却毫不放慢,红头蟾蜍双掌如飞,梁若青左掌右剑,依旧是旗鼓相当。
“住手!”一声喝叫,虽然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威严,二人双掌一交,借力一退,分了开来。只见屋里涌进十多个人,居中的一人身穿黄袍,头上却没戴皇冠,看样子正是当个天子杨广。
“父皇”,坐在地上的公主叫了一声,站起来扑进杨广的怀中,嘤嘤地哭个不停。
这一声“父皇”,直叫得红头蟾蜍魂飞魄散,一时间站在原地,竟呆住了。
杨广伸手拍了拍公主的背,以示安慰。用手一指,怒道:“你们两个人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劫持公主,来人,将他们两个拉出去,砍了。”
“父皇,不关他的事。”公主停住了哭泣,抬起头来,用手一指梁若青道:“那个红头发的要凌辱我,是他救了我。”
“来人,将红头蟾蜍拿下。”说话的竟是宇文成都。
红头蟾蜍一声惨笑,一指宇文成都道:“好!好!不过就凭你们几个,还拿不住我。”他也当真能够当机立断,纵身跃起,直向窗外窜去。
红头蟾蜍本来武功极高,兼之善于用毒,在武林中名气颇大,但他以武林名宿之尊,竟甘心在宇文成都府上充当一名客卿,皆是他贪图荣华富贵所致,虽然他一生并无大恶,但助纣为虐的事情,却做了不少,是以极为武林人士所不齿。现在无意中竟做出凌辱公主的事情,知道此处已无自己的容身之处,又见宇文成都落井下石,心中更觉凄凉。
“回去!”红头蟾蜍正欲逃出窗外,忽觉一股掌力,从窗外向自己袭来,浑厚程度,竟与自己不相上下,心中大惊,双脚在窗台上一点,退回屋内。四周军士围了上来,红头蟾蜍右手一扬,一股红烟漫过,几个军士倒在地上,竟不见抽搐,想是倒地之前已经毙命。
众军士见状,向外散了散,但仍围住不放。
红头蟾蜍道:“宇文成都,你我总是相交一场,今日我们好合好散,又何必多伤一些无辜人的性命?”本来以他的性格,从来不会服软,但今日面前军士众多,身上的毒药总会有用完的时候,自己又身受内伤,是以想用话挤住宇文成都,体面地脱离险境。
宇文成都道:“不是我不想保你,只是你今日罪过太大,连我也会受牵连,我不得不大义灭亲。再说,万岁在这里,一切事情得由他老人家做主。”
红头蟾蜍怒道:“那好,咱们今日就拼一个鱼死网破吧,我就是死了,也要拉上几百个垫背的。”右手一扬,又是几个军士倒地而毙。
杨广道:“你先慢动手,咱们从长计议。”低头问公主道:“秋叶,你看怎么办?”秋叶公主道:“父皇,此人污我清白,本不能容他活在世上,但若以众多军士的性命相换,我心下却着实不忍。到底该怎么办,还是请父皇决断吧。”
杨广看了看红头蟾蜍,又看了看众军士,右手一挥,说道:“放行!”
红头蟾蜍一躬身,说道:“多谢万岁开恩!”又向宇文成都道:“咱们后会有期。”迈步向外走去。一出屋门,身形一闪,消失在黑夜之中。
杨广面向梁若青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到这里来?”
梁若青打量着杨广,见他身材魁梧,阔面短须,身上流露出一股威严之态,心下思绪颇为复杂:是面前这个人,让自己家破人亡,漂流半世。想想自己以前所受的苦楚,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剑柄。但看着杨广的眼睛,却又慢慢地松开了手。
“你到底是谁?你听见了没有?”杨广的言语中露出了怒气。
“禀万岁,这小子叫梁若青,乃是一个反贼。”宇文成都说道:“前不久他在杭州带人谋反,被微臣带兵平定,由于他武功不错,被他侥幸逃脱,不想今日他竟来自投罗网。”
“这是真是么?”杨广盯着梁若青,道:“你为什么要谋反?象你这样的功夫,为何不报效朝廷?如果你投靠朝廷,我保你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宇文成都急道:“万岁——”杨广一摆手,续道:“你今日救了公主,乃是奇功一件,只要你答应为朝廷出力,我就立即封你为千牛备身郞将,正四品武官,终日跟随在我左右,怎么样?”
梁若青道:“万岁的美意,草民心领了,只是我平生不是做官的料,只想在江湖上游荡,从来不在乎什么荣华富贵。”
杨广道:“难道你一身艺业,就想这样浪费了不成?”梁若青道:“我的功夫,自有用处,我要诛尽世间奸恶,为百姓谋幸福。”杨广道:“难道你为朝廷做官,就不能为百姓谋幸福么?难道那天下百姓不是我大隋的子民么?”
梁若青盯着杨广,缓慢的地说道:“大隋是什么样的朝廷,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有数。你有没有见过因为征讨高丽而饿殍遍野的山东?你有没有见过边疆的累累白骨?前线的将士浴血奋战,九死一生,中原的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而你,作为大隋的皇帝,却在这繁华的江都城里花天酒地,穷奢极欲,这样的朝廷,能为百姓谋幸福么?”
杨广身边的众大臣面色大变,宇文成都喝道:“大胆反贼,竟敢当面顶撞万岁,真是不想活了,来人,把这个反贼拿下。”
众军士冲了上来,将梁若青围在当中。秋叶公主急道:“父皇,不可伤了我的恩人。”
杨广一摆手,止住了众人,凄然道:“我左右的人,没有一个敢象你一样说话,不管你说得对不对,你都是我女儿的救命恩人,我不能让世人说我恩将仇报。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梁若青没想到杨广会轻易地放过自己,不敢再作丝毫停留,转身出门,临到门口,忽然转身回头,说道:“万岁,我还有一句话想说,虽然我不太懂官场上的事,但我知道,他们在你面前敢不敢话实话,关键不在他们,而在于你。”
“在于我,在于我。”杨广脸朝上方,嘴中喃喃不停。
梁若青出了军营,顺着官道向东而行,头脑中依旧想着刚才的场景:如果杨广一声令下,众军士一涌而上,自己会怎么样?想到这里,梁若青有些后怕,对杨广也不禁有了一丝好感。
行了大半个时辰,天已经微微发亮,远处一个山丘之上,立着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向这边望来,看样子正是胡杨。梁若青加快速度,迎了上去。胡杨握住他的手,道:“贤弟,你还好吧?”梁若青笑道:“我没事。”
胡杨道:“贤弟,你骂杨广的那些话,说得真是痛快。我听着心里都舒服。”梁若青道:“我那不是骂他,也没有想到要骂他,我只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罢了。”
胡杨点头道:“贤弟心地仁厚,日后必成大器。”忽见梁若青脸上露出伤心的神色,问道:“你怎么了?不高兴么?”梁若青道:“我想起了以前的事情。”胡杨道:“原来如此,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们的眼光要盯着前方,是不是?有一件事,有可能让你高兴,我抓住了一个人,你猜是谁?”
梁若青看他神色,略一思索,说道:“是红头蟾蜍,还是宇文成都?”
胡杨笑道:“贤弟果然聪明,一猜就中,你来看——”走到路边的一堆青草边,拨开青草,露出一个人来,正是宇文成都。只见他一动不动,想是被点了穴道,只有一双眼睛转个不停,露出怨恨的神色。
梁若青奇道:“你是怎么抓住他的?”胡杨道:“要抓他,那还不是小事一桩。我在窗外阻住了红头蟾蜍,本来是想让杨广收拾他,没想到杨广那小子竟放他走了,我想我与他无怨无仇,没有必要赶尽杀绝,就没有追上去。你走以后,我见宇文成都这小子跟有后面,心事重重,就顺手将他抓了来。”
梁若青道:“杨广不愿多伤无辜,放掉了红头蟾蜍,也没有追究我的罪过,看来也不算一个昏君。”
胡杨冷笑一声道:“你见了他一面,就不说他坏了,变得可真快。别的不说,难道你连自己的眼睛也不相信了?现今的中原大地,白骨相连,民不聊生,总是事实吧。”
梁若青道:“想必那些坏事,大多是他手下人干的。”
胡杨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的。贤弟,你年纪还小,有些事不明白。杨广这是一种妇人之仁,他能看得见的坏事,从来不做,对于一些他看不见的坏事,却能心安理得。他今天可以不追究你的当面顶撞之罪,但有可能转身便下达一个屠杀千万人的命令。”
梁若青默然不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胡杨问道:“咱们怎么处理这个人?”梁若青拉起宇文成都,解开他的穴道,问道:“你是想死,还是想活?”宇文成都哼了一声道:“随便。今日落在你的手里,算我倒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梁若青道:“你我仇深似海,杀你也不为过。不过我现在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说出你师父的姓名,我便饶了你的性命。”宇文成都道:“休想!”
梁若青道:“难道你不怕死?”宇文成都道:“我是怕死,但我明白一点: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找我师父干什么,但我想一定不是好事。我自己贪生怕死,却连累了师父,我怎么会心安?要杀我,请快些动手,不用再啰嗦了。”
梁若青道:“好,那我成全你。”抽出风流剑,高高举起,宇文成都只觉眼前青光一闪……
“哗啦”一声,旁边一棵碗口粗的大树,被从中斩断,偌大的树头倒在地上,激起一阵尘土。
梁若青见宇文成都眼睛也不曾眨一下,脸上依旧现着倔强的神色,也不禁佩服他的勇气。说道:“我今天杀你,你一定不服。我放你走,下次再见,咱们斗上三百回合,手底下论英雄。”宇文成都道:“好,下次再见,便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你现在武功比我高些,但不见得下次能胜了我。”
胡杨一把抓住宇文成都的后背,远远地扔了出去,骂道:“人家饶了你的性命,你不感激,还在这里嘴硬,世间最无耻之人,非君莫数。”
宇文成都挣扎着站起身来,嘴里嘟嚷着,却也不敢再说什么,缓缓而去。
梁若青道:“大哥,真对不起,我自作主张,放了宇文成都,害你没有了线索。”胡杨道:“那没什么,这宇文成都是一个硬骨头,即便杀了他,也未必能问出什么来。现在咱们有了这条线索,以后慢慢地查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梁若青问道:“下一步咱们干什么?”胡杨道:“暂时也没有什么好干的,还是先回无锡再计较吧。”
梁若青道:“大哥,我——”顿了顿,续道:“我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想必是雪君有什么事,既然大哥决定回无锡,我就不随你同行了,我要去找雪君。”胡杨道:“你可有什么线索?”梁若青摇头道:“没有。我想既然她不在三吴地区,想必是北上了,我想北上中原去,顺便回老家看看。”
胡杨盯着梁若青的眼睛看了看,叹了口气道:“我理解你的心情,这些天来,为了我的事,你耽误了不少日子,我不便再留你了。咱们找个地方,我给你送送行。”
二人回到鸡鸣客栈,要了一桌酒菜,边喝边聊。梁若青心中挂念雪君,又与胡杨离别在即,千万愁思涌上心头,不一会儿便烂醉如泥。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二人用过餐,收拾了行李,离开客栈,向东直行,不一时来到一个三岔路口,胡杨道:“贤弟,左边这条路直通中原,右边这条路可达江东,我们兄弟便在这里分手吧。”
梁若青跳下马来,冲胡杨抱拳道:“大哥,一路保重。”胡杨抱拳还礼,顺手将背上的包裹放在梁若青肩上,说道:“这里还有几百两银子,你带在身上。”回身拉过无影驹,说道:“这匹马脚程快,你骑着吧。”梁若青忙推辞道:“大哥,这使不得。”胡杨道:“这里离杭无锡最多三五天的路程,我身上还有点散碎银子,足够用了。至于这马,本来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你也没有必要与我客气。”
梁若青道:“那我收下银子,这马你骑着吧,我知道你喜欢这马。”胡杨笑道:“天下最好的马,大多产自西域,我自小便生长在西域,什么好马没见过?我想要好马,回去再找一匹就是。倒是你,以后行走江湖、四海为家,这马你骑着,用处可比在我这里大多了。咱们结义兄弟,还如此推辞做什么。”
梁若青道:“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纵身上马,二人挥手而别。
无影驹不愧是宝马,撒开四蹄,奔行如飞,梁若青只觉路两边的树木疾闪而过,竟连轮廓也看不清楚。想是无影驹在客栈中憋屈太久,此时兴奋异常,连奔了一个多时辰,竟丝毫不显疲惫之态。
看看天色已晚,梁若青在路边一家客栈前停下,将马与行李安顿好,点了两个小菜,要了一小壶酒,自斟自饮。店中稀稀落落地坐着五六个人。
“姑娘,您请进。”店小二在门口招呼着。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从门外进来一个黑衣少女,年岁虽然不大,但容色艳丽,清俗绝伦,众人的眼光从她脸上再也不能够挪开半分。
梁若青抬头看了一眼,心想:“这姑娘好漂亮。”随即低下头喝酒吃菜。
“这位大哥,我可以坐在这里么?”那少女走到梁若青面前,指着梁若青的桌子问道,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梁若青抬头看了看那少女,又看了看周围诸多空着的桌子,心下微感奇怪,也不去细想,说道:“随便。”
“多谢大哥。”那少女坐了下来,冲着梁若青淡淡一笑,梁若青见她一双洁白的手腕上,带着两只黑黝黝的手镯,不禁感到有些古怪。
那少女一指梁若青,对店小二道:“给我来一小碟清蒸桂花粽,记在这位大哥的帐上。”转头对梁若青道:“大哥,你请我吃一碟粽子,不介意吧!”梁若青心下微微有些不快,但对着一张如花似玉的笑脸,竟生不起气来,淡淡地说道:“没问题。”
那少女笑靥如花,又说了声谢谢。梁若青觉得已吃得差不多了,便起身说道:“你先慢吃,我要去休息了。”上楼而去。
天已近半夜,梁若青坐在床上练了会儿功,正待睡觉,忽听敲门声,开门一看,竟是刚才在楼下同桌而食的黑衣少女,那少女笑道:“大哥,打扰你了,不过我不过来说声谢谢,我就睡不着觉。”梁若青道:“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出门在外,谁都有个不方便的时候,相互帮助一下,理所应当。”那少女脸上一红,问道:“我叫红豆,不知大哥尊姓大名?”梁若青稍一迟疑,说道:“我叫梁若青。”红豆笑了一下,道:“原来是梁大哥。不过这深更半夜的,你难道就让我站在门口与你说话,不请我进去坐坐么?”梁若青犹豫了一下,拒绝道:“正因为是深更半夜,你进来有诸多不便,有事明天再说好了。”轻轻地关上了门。
第二天一早,梁若青结了帐,骑着无影驹,一路向北。由于没有急事,也没有目标,梁若青便信马由缰,缓缓而行。红日西斜时,梁若青来到一个小镇上,正想找个地方休息,忽见大街上一个阔少模样、两个家丁装束的三个男人围住一个少女,斗得正急,那少女赫然便是红豆。在三个男人的围攻下,她已明显不支,左右躲闪,那阔少模样的男人一把抓住她的衣袖,红豆往后猛地一退,哧的一声,衣袖被扯下半截,露出雪白的的一段藕臂,红豆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三个男人停住了手,围住了红豆,那阔少嘻嘻一笑,说道:“小妞,你真漂亮呀,跟我回去吧,我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满脸油油的红光,伸手便去摸红豆的脸,忽觉腕上一阵疼痛,不禁啊啊地叫了起来。
梁若青一伸手试出这三人竟丝毫不会武功,心下不禁歉疚,放开了手,说道:“有话好好说。”那阔少怒道:“你这小——”忽然想起刚才的情景,不敢十分放肆,改口道:“你是什么人?竟来坏老子的好事。”
“这是我大哥。”红豆忽然站起来,过来抱住了梁若青的右臂,样子十分亲热,梁若青右臂微微一凛,随即不动,任由她抱着。那阔少眼里似乎要冒出火来,向后一退,右手一挥,向两个家人喝道:“给我打。”
梁若青抬起脚来,将冲上来的两个家人踢了出去,说道:“你们再不停手,可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那阔少道:“好,你厉害,你等着,我去叫人,不把你打爬下我就不是人,有种你就不要跑。”随即一溜烟而去。
红豆放开梁若青的手,笑道:“谢谢你,梁大哥。要不是你,我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梁若青淡淡一笑:“没什么。”红豆道:“咱们到前面找个地方,一边吃一边说话,怎么样?”也不等梁若青回答,径直向前走去,梁若青微一迟疑,跟了上去。
二人来到一家小客栈,红豆要了一个单间,店小二送上酒菜来,临走时对红豆多看了两眼。
红豆斟上两杯酒,端起来道:“梁大哥的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这第一杯酒,我敬你。”一饮而尽,梁若青随着。红豆又斟上酒,说道:“俗话说,好人总有好报,这第二杯酒,我敬你。”梁若青又随着。
两人连喝了六杯,红豆道:“我看得出大哥是海量,我想陪你饮酒,却是有心无力。这样吧,一次你喝一杯我喝半杯,怎么样?”举起杯来相敬,梁若青一饮而尽,她却只轻轻一泯,梁若青也不与她计较。
不多时两人已喝干一大坛酒,红豆又要了一坛。梁若青酒劲上涌,只见红豆双颊微红,更增娇艳,不自觉痴痴地看着,红豆低下头去,露出少女害羞的神情。梁若青眼神恍惚之间,红豆竟慢慢变成了雪君的模样,梁若青伸出手去,抓住了她的手,说道:“雪妹,这半年来你到哪里去了?让我找得好苦呀。”红豆低声道:“大哥,你喝醉了。”
梁若青猛地一凛,酒醒了大半,放开了她的手,正言道:“对不起,我失态了。”红豆道:“我不怪你,大哥,雪妹是谁?她对你很好,是不是?”
梁若青微微叹了口气,说道:“雪妹名叫雪君,是我的未婚妻,我已有半年没见到她了,现在也不知她是死是活。”
红豆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能说给我听听么。”梁若青本不想说,但内心里一阵冲动,便将事情的原由,从自己与雪君的偶然相识、相知,到怎样分离、找寻,简单地说了一下,只中间省略了与胡杨交往的一段。二人一边说一边喝酒,初时梁若青只是说两人的故事,说着说着,酒助愁情,竟不能自抑,到后来竟把自己对雪君的一片相思之情,也全盘托了出来。
红豆听着梁若青的话语,脸上神情复杂,她没有想到,面前这个神情平淡、看似坚强的男人,内心竟有如此丰富细腻的情感。她看得出,梁若青不是在说谎,他脸上的表情,已明明白白地表露出了他的内心世界,如果不是铭心刻骨的相思,是不会有这种表情的。听着听着,红豆脸上竟流下了泪水。
梁若青一边说着一边喝酒,似乎只有酒才能解他此时心中的愁。也不知喝了多少,终于,他一头趴在桌子上,人事不醒。
第二天梁若青醒来时,感觉头有些晕,坐在床上运了会儿功,下床来倒了一杯水,正欲喝时,忽见桌上有一只黑色手镯,手镯下面压着一张纸,上面写着:
“大哥:我借你的宝剑一用,以一只祖传手镯为押,半年后归还,勿念。以后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红豆。”
字体纤细,确是女子手笔。
“宝剑?”梁若青这才发现自己的风流剑已不知去向。他颓然坐下,忽然想起了什么,顺手将黑色手镯放入怀中,冲下楼来,问店小二道:“昨天与我一起来的姑娘,今天早晨什么时候走的?”
“就是那位很漂亮的姑娘么?今天一大早就走了。”店小二说起来红豆来,依然神色摇曳:“她临走时特意叮嘱我,要好好地待你,她对你可真好呀。”
“你知道她朝哪个方向去了么?”梁若青怕红豆还有什么特别的话留下,撒了个谎:“她忘记了重要的物事,我要马上给她送去。”
店小二对外一指,说道:“她向北方去了。她走的时候还说过,如果你问起来,就让我说她去了南方。”
梁若青道了谢,结了帐,纵马向北追去。无影驹撒开四蹄,形如闪电,一路追到天黑,梁若青找个客栈住下,第二天一早继续追赶,这样追了三天,竟没有见到红豆的影子。梁若青心想:“无影驹脚力神速,红豆只不过是早走了两三个时辰,这官道又只有一条,没有岔路,怎么会追不上?难道是店小二得了红豆的好处,故意骗我的。”突然间心思一动,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自语道:“我真是笨得可以,她偷了我的宝剑,自不会在路上等着我来要。如果她真是向北而去,必定藏在某处,等我过去后再走。”打定主意,圈马回头,缓缓而行。
又走了一天,依然没有遇到红豆,梁若青想此事可遇而不可求,心中反而淡定了许多。第二天中午,一匹马从梁若青身边跑过,马身上竟然没有人,梁若青微微一愣,忽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伸手拉住那马的缰绳,向来路上疾奔而去。大约行了半个时辰,那马一偏头,似是要向路边而去,梁若青放开手,那马顺着一条小路直奔下去,梁若青纵马跟在后面。
过了一片小树林,梁若青忽听有打斗声,急忙纵马过去,只见有两人斗得正急,其中一个披头散发,手执长剑,正是红豆。
梁若青见红豆平安无事,心中渐宽,立在马上,静观二人相斗。
只看了一会儿,梁若青便暗自心惊,红豆妙招迭出,出手毒辣,剑法之精,似乎尚在自己之上。但不论红豆怎么变招,都不能脱出对手掌力范围。她的对手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一身青布衣衫,一双肉掌神出鬼没,若不是因为红豆手中宝剑让他有所顾忌,红豆早已伤在他的手下。
梁若青见红豆形势危急,跳下马来,双掌一错,从后面攻了上去,那中年人叫了声好,反手一推,接住梁若青的双掌,梁若青使出“六阳掌”,连攻了三招,那中年人一一闪过,赞了一声:“好俊的掌法。”
红豆得梁若青之援,松了口气,理了理自己的长发,见梁若青不是那人的对手,挥剑又上,两人一联手,形势似乎扭转了不少。但那人的武功确实太高,不一会儿,二人便险象横生,无力抵挡。
那中年人似乎并不想痛下杀手,梁若青感觉到他处处手下留情,但却不住手。刹那间,三人已斗了上百招,那人的掌力大半被梁若青接了去,红豆只是在一旁游斗,不时攻击一下。忽然间,那人大喝一声,双脚立定,右手划了个圈,将梁若青罩在其中,左掌猛地推出,梁若青只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掌力向自己袭来,想躲闪却已不能,只得双掌平推,全力相抗,三只手掌粘在一起,成了一个以内力相拼的局面。
红豆见二人立身不动,有机可乘,挥剑直向那人右肩削去,那人右手食指伸出,正点在剑刃上,红豆只觉虎口一阵剧痛,风流剑脱手而飞,身子仰天而倒。那人哈哈一笑,右手张开,五指向红豆左肩抓去。
梁若青见红豆形势危急,左手伸出,抓住红豆的右臂,猛地向外一拉,正在这时,那人的掌力击来,梁若青双掌与他相抗,尚觉吃力,何况单手?梁若青只觉胸口犹如中了一记大锤,身子凌空飞出,趴在地上,正将红豆压在身下,哇得一声,一口鲜血喷出,刹那间红豆的脸上、衣服上鲜血点点。
“大哥!”红豆惨叫一声,竟如撕心裂肺。
“小子武功还算不错,怪不得敢来英雄救美。”那中年人没有再出手,言语中似乎对伤了梁若青也颇为不忍:“不过有些不自量力。嘿嘿!”转身而去,对二人竟没有看上一眼。
红豆感觉有些奇怪,但也无暇去想,坐起来扶起梁若青,只见他脸色惨白,嘴角依然滴着血,伸手帮他擦去,幽幽地说道:“感觉怎么样?——你这是何苦?”梁若青苦笑一声道:“我没事的,只是受了点内伤,休息几天就好了。”红豆不敢让他活动太多,向四周看了看,只见不远处有一间茅屋,说道:“咱们到那边休息一下吧。”扶起梁若青,一步步地挪了过去。
这间茅屋显然已很久没有人居住了,屋里一股发霉的味道,四周布满了蛛网。红豆用一根树枝扫了扫,推开窗子亮了一会儿,扶梁若青进门坐好。梁若青道:“我要运功疗伤,麻烦你替我护法。”红豆点了点头,走出门去,顺手带上了门。
梁若青在地上坐好,闭上眼睛,丹田真气游走全身穴道,不一会儿头顶便烟雾缭绕,脸上大汗淋漓。他原本修习的内功以阴柔为主,不太适合男子修练,但自从学会六阳掌后,内力不自觉地增加了阳刚的成分,此时他的内力刚柔相济,竟成了天下一等一的内力修为,所差只是火候而已。近来梁若青每练一次功,便觉自己内力增强一分,对胡杨的感激之情也随之增加了一分。
等真气抱元,气归丹田,梁若青觉得自己的内伤已好了一小半。他睁开眼睛,忽然闻到一股肉香,不由得食指大动,站起身来推门出去,只见屋外的空地上生着一堆火,烈焰上架着一头鹿,已烤得熟油下滴、香气四溢。红豆在一旁翻转着烤鹿,见梁若青走出门来,站起身道:“大哥,你练完功了?感觉怎么样?”梁若青点头道:“好多了。”红豆脸上现出喜色,蹲下又转了转烤鹿,梁若青问道:“这鹿是你出去打的?”红豆笑道:“你让我给你护法,我可不敢离开,也该当我们有口福,这鹿竟自己跑到这里来,老天爷送给我们的饭,我可不敢不收。”
梁若青蹲下身来,添了两根木柴,见她原本白皙的脸庞,在火焰的照映下显得红扑扑的,鼻子尖上挂着几粒细小的汗珠,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眼神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烤鹿,不由得心中一动。红豆抬起头来,见梁若青直直得盯着自己,微微一笑,道:“你在看什么?”梁若青脱口赞道:“你真美。”话一出口,突然想起了雪君,感觉有些后悔。
红豆倒没有注意到梁若青表情的变化,脸微微一红,低下头去,又将烤鹿翻了一下,撕下一条鹿腿,递给梁若青,笑道:“你尝尝我的手艺,不过可不许说难吃。”梁若青心中好笑,顺手接过,张口便咬,突然间他竟呆住了:这烤鹿的火候恰到好处,外焦里嫩,香软可口,除了没有咸味外,无一不是上乘之作,梁若青连连赞道:“好吃,好吃。”
红豆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梁若青,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赞美。梁若青双手并用,不一会儿就将一条鹿腿吃得干干净净,红豆又撕下一条鹿腿,递了过去,自己从鹿胸脯上撕了两块肉,慢慢地放在嘴里嚼着,双眼却似笑非笑地看着梁若青。
梁若青问道:“你从哪里学来的这门手艺?真是让我佩服之极。”红豆笑道:“我也不是学的,是自己悟出来的。我小时候跟着师父四处流浪,有时难免要在荒野山林里过夜,师父对做饭的事一窍不通,我只能自己来做了,初时做得也不好吃,后来慢慢地也就差不多了。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吧?”
梁若青道:“这是我吃过的最好的烤肉了。只可惜,我没有口福多吃几回。”红豆道:“你如果想吃,我可以永远做给你吃。”
梁若青一句戏语,竟换来红豆的一片真情表白,心中不由得一荡,但随即想起雪君,心中一凛,岔开话题道:“今天与你打架的那人是谁?你是怎样与他打起来的?”红豆道:“我也不认识他。我骑马在路上走着,他挡在路中间,忽然向我出手,我还了一招,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打了起来。”梁若青道:“这人武功极高,应该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人物,怎么这样不自重。象他这样的武学高手,江湖上屈指可数,可他到底是谁呢?”
天渐渐暗了下来,四周静悄悄地,只有几只夏虫在柔柔地叫着。
两人猜了一会儿,也猜不出个结果来,索性不再去想。梁若青问道:“你有什么打算?准备去哪里?”红豆道:“我现在有两件事要办,第一件,就是要陪你在这里养好伤。你为我受了伤,我不能一走了之。”梁若青道:“我伤得不重,过个七八天便会好。——第二件事是什么?”红豆侧身拿过风流剑,递到梁若青的面前,说道:“我要把你的宝剑还给你,还要向你道歉。”梁若青接过风流剑,忽然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右手倏的伸出,扣住红豆的手腕,厉声道:“你到底是谁?跟我说实话。”
红豆见他一转眼间似乎变了一个人,脸上笼罩着一层冰霜,心下奇怪,说道:“我叫红豆呀,大哥,你怎么了?”梁若青冷笑道:“我不管你叫什么,你只告诉我,你跟着我有什么企图?”红豆心下更加奇怪,说道:“你到底怎么了,大哥,你可不要吓我。”梁若青道:“我好的很,不劳你担心。你那么好的武功,竟被三个不会武功的人打得没有还手之力,这件事你怎么解释?”
红豆长舒了一口气,笑道:“你说的是这件事呀,可真吓了我一跳。没错,那个时候我是骗过你,可我的目的只是想接近你。”梁若青道:“你接近我是为了什么?”红豆道:“我只是为了借你的宝剑一用。”
“宝剑?”梁若青举起风流剑,看了看,说道:“我这宝剑有什么特别的,劳你这们牵挂?”红豆叫道:“你握得我好痛呀,你放开我的手,我给你详细地说一说,好不好?”梁若青不答,红豆道:“你是不是喜欢握着我的手?那好,我就让你全握着。”将右手也伸了过来,梁若青微一迟疑,放开了红豆的手。
红豆嫣然一笑,说道:“大哥,你不用多心,我真的没有别的企图。我接近你,只是为了借用你的宝剑一用。”顿了顿,又道:“我是为我师父借的。我师父平生有一个死对头,武功极高,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二人相约一年一次比武,但具体比武后做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她二人武功本来是半斤八两,但我师父的对头手上有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在兵刃上占了极大的便宜,所以我师父连输了三年。前些日子,我见师父整天神情不爽,知道她为比武的事发愁,便偷偷地跑了出来,想替师父找一柄神兵利器,好让她赢得今年的比武。”梁若青道:“所以你看上了我的宝剑?”红豆点头道:“正是。”
梁若青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宝剑就是你想要的?”红豆道:“我也是无意中看到的,那一日,你在江都城外,一剑削断了一棵大树,你还记得不?”梁若青想起自己与胡杨在江都城外,为了逼供宇文成都,曾挥剑削断了身边的树,知道红豆所言不虚,说道:“那你还有别的企图没有?”红豆笑道:“除了这柄剑和这匹马,你还有什么?”
梁若青心下默然,过了良久,说道:“妹子,我最近有些心神不定,刚才的事,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红豆正色道:“大哥,你这是说哪里话?你两次救过我的命,虽说第一次是假的,但今天这一次却是实实在在的,而且你还为救我受了伤,别说你只是猜疑我,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况且我的行踪的确有些诡异,也难怪你不放心我。”
梁若青点了点头,伸手将怀中的黑色手镯拿出来,递给红豆道:“这是你的东西,还给你了。”红豆不接,说道:“你先收着吧。我还有别的事情呢。”梁若青道:“还有什么事?”红豆见他神色有些萎靡不振,知道他内伤未愈,不便再加劳累,说道:“我有些累了,咱们先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好不好?”梁若青笑道:“好是好,你可不要再偷偷地溜走了。”红豆道:“你还在为这事耿耿于怀呢?男子汉大丈夫,心胸也忒小了吧,好了,我给你赔礼了。”说着弯下腰去,深施一礼,随即嘻嘻笑了起来。
二人走进茅屋内,找了些干草铺在地上,梁若青又运了会儿功,躺在干草上昏昏睡去。
第二天,红豆到附近的镇上买了些日常用品,顺便带了两大坛酒,在此后的几天里,二人就住在这小茅屋里,红豆做饭烤肉,梁若青练功疗伤,他所受的内伤本来就不重,在红豆的精心照料下,慢慢痊愈起来。
到了第八天上,梁若青的内伤已经痊愈,两大坛酒已被他喝得干干净净,二人来到镇上,找了家客栈住下,要了一大桌酒菜,梁若青举杯道:“妹子,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我敬你一杯。”
二人一饮而尽,红豆问道:“大哥,你有什么打算?”梁若青道:“还能有什么打算,反正就是流浪江湖,四海为家罢了。”红豆欲言又止,梁若青问道:“你准备回到师父身边去么?”红豆点头道:“我师父与人约定的比武日期越来越近,我必须赶回去,师父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梁若青问道:“那宝剑的事呢?你不找了?”红豆道:“我没有时间找了,况且师父已经输了三次了,再输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梁若青拿起风流剑,递给红豆道:“这把剑,我借给你。”顿了顿,又道:“本来可以送给你的,只是这剑是别人送给我的,如果送了给你,对别人不太尊敬。”
红豆淡淡地说道:“谢谢你,我用完了一定还给你。”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梁若青见她双眉之间流露着一股忧虑,问道:“你还有什么事不放心么?”红豆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梁若青道:“你如果有什么事,说出来吧,也许我能帮你。”红豆摇头道:“你帮不了我的。”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师父与她对头的比武,本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我师父似乎特别在意胜负。况且我师父的对头是一教之主,手下部属人数众多,而我师父只有我一个弟子。”梁若青道:“你是担心对方打不赢你师父,就会一拥而上,到时候你们势单力薄,对不对?”红豆点了点头。
梁若青忽觉热血上涌,脱口说道:“我和你一块去。”
红豆脸上登时现出欢喜的神色,随即隐去,摇头道:“不行,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梁若青答应与她同去,本是一时冲动,此时见她关心自己安危,反而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说道:“有什么可危险的?大不了把命送在那里就是了。”红豆道:“那你不去找雪君姐了?”梁若青道:“我与雪妹,如果还有缘,一定会再相见的,如果今生无缘,我再怎么努力也找不到她,一切随缘吧。”红豆劝道:“你心地仁厚,一定会有好报的。”梁若青道:“但愿如此。”
第二天一早,二人联袂北上。
一路上,稀稀落落地见到一些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的百姓,拖家带口,自北而来。从他们的口中,二人得知中原一带已是义军四起、战乱连绵。过了淮河,南下逃难的百姓越来越多,路上已是成群结队,路边不时可以见到一些倒毙的尸体,大片的土地荒芜,很难再见到人家。想起三吴一带的繁华,二人只觉仿佛在梦中一般。到后来,就连二人的饮食,也都成了问题,二人只得打点野味充饥,幸好二人武功极高,要找点吃的,不是什么难事。看到这些,梁若青对当今天子仅有的一点好感,都已抛到九霄云外。
看看梁若青的脸色不好,红豆也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赶路。一路上,二人很少说话,只是在心里想着自己的事情,遇到情况,二人仅仅对视一下,点一下头,就会明白彼此间的想法。
过了黄河,进入河东境内,不久便山路崎岖,极为难行,二人下得马来,步行了两天,只见一座大山,甚为雄伟,山顶竟是一整块巨石,红豆道:“那山顶便是我和师父居住的地方,名叫‘玄叶台’。”顿了顿,又道:“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我师父绰号‘黑蜘蛛’,但她并不姓黑,你不可当面称她‘黑夫人’或‘黑前辈’,她不喜欢别人这样称呼她。”
梁若青问道:“那我应该怎么称呼她呢?”红豆道:“你可以叫她‘蜘蛛夫人’,她对这一称呼倒相当满意。”梁若青笑道:“不愿意说黑,也不喜欢说前辈,却对蜘蛛情有独钟,真是怪事。”红豆道:“怪事还多着呢,以后你就会见怪不怪了。”
又走了半天,二人赶到山顶,见那巨石四周光溜溜的,直上直下,高约十余丈,中间只有一条小路直通石顶,梁若青道:“这地方好,如果有人来进攻,只要守住这条小路,凭他千军万马,也休想攻上去。”红豆道:“你不了解我师父的功夫,当今武林之中,能胜过她的人没有几个。就是没有这个地方,千军万马也休想伤了她。”见梁若青脸上露出不信的神色,又道:“到时候你就会明白,现在我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梁若青道:“我相信你的话。”
二人沿着小路,登上石顶,梁若青眼前一亮,但见石顶甚为开阔,密密麻麻地长满了树木,中间依稀可以看见几座房屋。放眼四周望去,方圆几十里的景物尽收眼底,直有一种“登山而小天下”的境界。
“绿萍,你回来了。”一声问候,将梁若青拉回现实中,从前面树林中,缓步走出一个黑衣妇人,身材矮胖,面目黝黑。梁若青看了看红豆,又看了看面前的黑衣妇人,不觉有些诧异,也伴着一丝失望。
“黑姨,我师父在么?”原来这黑衣妇人不是黑蜘蛛。
“你师父刚走了两个时辰。”黑姨说道。
红豆有些奇怪:“师父不是说今年的比武订在仲秋节么,怎么这么早就走了?”
“不就是明天么?她要赶过去熟悉一下地形,还要休息一下,因此早走了一会儿。”
“明天?明天就是仲秋节么?”红豆心中有些奇怪,近一段时间来,她一直忙着赶路,竟忘记了时间。
“是呀。今天是八月十四。”黑姨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