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前,本还是个无拘无束,安于亲宠的男孩此刻像个野人一般穿行在无人问津,步步杀机的远古森林中,衣衫似是几缕破布,萧条的挂在身上遮住隐私,裸露的皮肤布满大大小小的划痕。有的结痂有的还在渗着点点殷红,靠着一股信念,用着和爹爹学到的粗浅经验在野兽的口中讨个活路。
深秋的正午微凉的秋风抚慰着萧索的大地,他蹑手蹑脚的穿行在黄叶铺成的山林中,不敢走得太快,每一步都在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应为上一次他差点就馅入被落叶覆盖的泥潭中殒命于无名深山。
至于要去哪他不知道,只记得鬼婆的一句话:若想出去,往日出的方向一直走,若想回来,往日落的方向一直走。
他要出去,他要去拜个师傅学得本事,他要报仇,原本与世无争的村落,却糟了一场无妄之灾,只为一块从未听过名字的玉“净世”村民好似牲口一般被屠戮,鲜血沦为祭品,被浇灌在村中祭祀的老祖石像之前;他便是从那一汪村民鲜血汇成的血池中爬出来的。
那一天,他在死寂中听到了自己的心跳,砰砰、砰砰……顿时只觉胸口一阵憋闷,他张口欲要吸入一口气,一股粘稠带着腥味有些苦涩的液体直往嘴里灌入,他拼命乱蹬,好似溺水一般,好在他一脚蹬到池底立了起来,池水及腰,顿时惊得无数只乌鸦扑腾乱飞,翅膀拍死了不知多少前来生蛋此刻受惊的苍蝇,呀呀嗡嗡乱作一团。
他闭着眼睛干呕,呕了半天没有任何可以呕出的东西,能闻到的只是腐肉的气息,他的心扑通扑通的好像要从胸口蹦出一般。自言自语的道:这里便是地狱吗。
揉揉眼睛,慢慢的一丝丝亮光涌入眼睛,眼前是那无比熟悉的老祖石像,仰头而望悚然十几丈,只是放眼的这一幕是血海,那原本圆形凹于地面用青石铺开成一个容纳村名便于祭祀的广场,四周石阶连上地面,中心立着老祖石像的祭坛,此刻汪着的是没到他腰间的血水,三三两两的飘着断却的残躯,肢体。这一切的构造好似就是为了今天而准备,为的是承接他们的血肉。
“嗡”
他脑袋好像被人重重的锤到一般,一股滔天的恨意勃然而生,全身被一股冷意侵袭,嗜血的冲动占据了他所有的理智,让他痛苦的呻吟起来,全身的骨骼咔咔作响,狰狞的面庞模样像极了地狱归来的恶鬼……没持续多久,一股柔和的阳光透了下来不偏不倚的刚好就射到他的身上,照得他暖洋洋的,心里莫名响起一个威严的声音:“张一一”
张一一瞬间清醒,意识中想到:“谁?我这是怎么了?”他的身体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哗啦一下瘫坐在即将没过脖颈的血池中,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划过脸颊的血痂滴入血池,他明白自己活了下来,可他明明被父亲削给他当做玩物的那柄木剑当胸穿过,为什么没死。他顺手朝自己记忆中的位置摸去,并未有任何伤痕。
到这,他心中似是抓到了什么,竟然在心中燃起了一丝期望,他焦急的爬了起来,踉踉跄跄的趟着血水哗啦哗啦的往石阶爬去。
爬出血池爬完了那七层石阶好似爬出地狱的门槛一般,刚抬头便看见不远处一个苍苍白发瘦削佝偻的老奶奶拉着一个木架往祠堂的方向蹒跚而去,木架上,是散碎的肢体,肠子流出木架外,耷拉着不情愿的被拉着走,流了一地脓液,来来回回的痕迹,表明了她拉了好多回。
张一一那燃起的希望又被当头泼下了一盆凉水,他有些害怕了,他怕结果是他想的那样。
不,他想的结果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安然无恙,父亲依然坐在家中竹椅做着手工,村民安然忙碌。
战战兢兢,踉踉跄跄朝着老奶奶的方向用他现在最快的速度走去。
老奶奶或许是年龄大了,并未听见后面的脚步声,只是边走边嘀咕着:“各回各家啰!你们这帮不肖子孙还要麻烦我这把老骨头……”并未夹杂任何感情,干巴巴的话语,把一切都看得那么通透。
张一一追了上去,扑通跪在老奶奶面前,他见过这个老奶奶,常年守在祠堂里,阴森森的,村里的老人都不知道她的年龄,她是村中最长寿的老人,也没有儿女,一切衣食都是村里人照应的,而她也不白吃把祠堂打扫得干干净净。只是她行事诡异,面目苍老让村里一众小孩都有一种莫名的惧怕,村里人都不知道她的名字便叫她“鬼婆”,对于这样的称谓“鬼婆”本人也没有做过任何辩解,当家里小孩不听话了,大人们便会说:“再不听话我只能把你送给鬼婆了”,没有例外张一一也被这样吓过。
而张一一如今的眼中,曾经另他闻风丧胆的“鬼婆”此刻也是那么亲切。
鬼婆看着这满身血痂的小孩一愣,也仅仅是一愣,便开口蹦出干巴巴的声音:“都死了,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张一一呆呆的看着这满脸褶皱,阴森脸庞的老奶奶,自己脸上的期许全部都消退了,绝望和痛苦爬上布满血痂而又稚嫩的脸庞,竟是连哭都忘记了,脑海中回荡的都是那几个字:“都死了、都死了……”
鬼婆那双枯槁布满青筋的手放下木架温柔的为张一一剥掉他脸颊发间的血痂,干巴巴的声音传出口中:“生死本无味,人心惹祸端。为利夺人生,为利祸人死,对与错,是与非,谁能定。”说完长长叹了一口气
又呆了一会鬼婆又说:“孩子人死不能复生,送他们一程吧,你忍心看着你的亲人相熟之人死了还要忍受风吹雨淋吗?”
张一一惊醒说:“鬼婆你说的不对”
鬼婆:“哪里不对?”
张一一:“人死不能复生,不对”
鬼婆:“你没死过”
张一一:“我明明死了,可是我又活过来了”
鬼婆:“你没死过”
张一一顿感无语,他不愿争辩,他如今就想找到自己的父亲,从小就跟父亲相依为命的他,被人嘲笑没有母亲而跟别人打架受伤的时候,他父亲却从来不问打架缘由而是旁敲侧击的开导他,从来没有责罚过他,故而他很依赖父亲,更不愿意接受这种事实。他自己能活,他也相信那个善良的父亲也能。可就算是死了也要见见他不是吗?
鬼婆摇摇头:“孩子啊始终他只是个孩子,若是他进入这狼藉的尘世中,他的本性也会像如今一般始终如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