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之放下木架，上前推动古朴的木门，伴随着嘠崩崩的声音祠堂大门便缓缓打开了。

虽是正午，黝黑的祠堂内景也看不全面，最里有星星点点的烛火之光，烛光后是供奉的排位。地上密密麻麻的躺满了一条一条看不清面目的尸体，一股香烛气息伴随着腐肉味道迎面而来，张一一如梦初醒，被这气息冲击，宛若被一股大力撞到身体一般向后退了几步，瘫倒在地。

鬼婆道：“老啰，不中用了，搬了几天就搬回了这些，白天搬，晚上又把他们缺失的部分找到缝合，死了还遭这种罪，真是苦了这群孩子了。”

张一一连滚带爬的从祠堂高高的门槛爬进去，不管怎么样，只要没有找到尸体那必定也就不能确认，他甚至都忘了要帮助鬼婆把刚刚带回的碎尸搬入祠堂。

他拼了命的在一堆已经开始腐烂发臭的尸体中贴着他们溃烂的脸庞挨个查看。证实他的爹爹不在这里，他更害怕那个脸庞出现在这堆尸骸之中。可如果不在这里，外面还有那么多还没带回来，怎么就能保证他不在外面的尸骸中。焦急的搜寻中，发出了一声声颤抖的哭腔，他毕竟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啊！

张一一崩溃的看着那一张张他曾经熟悉的已经开始腐烂的脸庞，裸露在外缝合的地方黄油油流出恶臭汁液的尸体，心中的恶鬼又慢慢的被释放出来，身体周围散发出一缕缕瘆人的黑气，自己却没有丝毫察觉。

终于还是看到了，他绝望的瘫坐到那具已经肿胀成原来体型一倍有余的尸体旁，脖颈上有一圈麻线缝合的痕迹，显得格外刺眼，青紫的脸颊上还呈现着若隐若现的痛苦、绝望和不甘的神色，他爹爹的头颅是被一个持剑的中年男人一剑斩落的，那一幕他现在还清晰的应在脑海。

“嗡”

那可怕的感觉又涌入他的脑海中，片刻间便占据了他的意识，一股冷意游遍全身，嗜血的冲动优然而生。口中发出一声非人非兽的吼声，眼中的世界被红色的血海包围，这黝黑的祠堂在他眼中却是变得格外清晰。

正当他有所动作时，一股暖流又从胸口流出一瞬便遍布全身，身体如同沐浴春风，那股躁动又凭空消失归于平静，他再一次觉得自己的所有力气被抽干，动动手指都是奢侈。

鬼婆看着这精神失常的孩子，脸上涌现了同情之色，无奈的叹了口气。或许是老了再也没有那种生离死别的感慨，人生的尽头就是归于平淡吧。

安慰的话说再多，也不如让别人痛痛快快的发泄，所谓的解脱也不过是把所有该想的该做的都做完，等到他发现即使做完一切却也不过是徒劳无功罢了!所以降于世间，生于天地是何意义?

鬼婆迈着不太灵便的步伐，小心翼翼的走到了张一一的背后，枯槁的手掌在张一一污秽不堪的发髻上揉了揉问道：“你恨他们吗”。

张一一虽说年龄尚小，可一番变故心智便成熟起来，坚毅的说道：“杀父之仇，屠村之恨，又岂能轻易了之，他们要知世间皆有因果，种下因便要承受我这个果”。

鬼婆连道：“好好好，有血有肉真男儿，便指你一条路，是成是败全凭自身。”

张一一激动的身体都有些发颤，说道：“还请婆婆赐教。”

鬼婆道：“要想出去便往日出的方向一直走，要想回来便往日落的方向一直走，外面的尘世间有修行之人，他们能掌控灵力，驾驭神通，飞天入地无所不能，而屠村的便是掌握这些神通心存不轨之人，你可敢面对他们?。”

张一一回想着屠村的那天，一群青衣修士踏剑而来，正巧赶上村上祭祀大典，无知的村民还以为是传说中的仙人下凡，皆是虔诚膜拜。

起初那些道貌岸然的魔鬼还惺惺作态，礼仪有加。虔诚询问是否知道“净世”的传说，又说村中有法阵守护，护得全村周全，想是村中有前辈大能。

询问无果，皆知村民皆是平平无奇的庄稼人，并未通晓任何修行之道后他们略感失望，族长带领他们走到族中老祖的祭坛旁，看到高耸的老祖石像后，那带头的中年修士看着老祖石像呆了起来，旋即便是一阵掩饰不住的兴奋，再是一阵愁容。

在他们一众人的商议后，便开启了村中的噩梦，想来是祖上留下了什么让他们觊觎，而他们又感觉棘手。杀一人也是杀，杀一村也是杀，在他们眼中凡人不过是刍狗，怎会留下破绽，落下话柄。

鬼婆干巴巴的话语又响起，打断了张一一的思绪。

“待你出去以后，寻个法子，拜个山门，藏好自己的秘密，学本事，暗中查访始作俑者，一切全凭自己，我已经老了，为他们守守灵，或许下次你回来我已归于尘土了”

张一一听着鬼婆为他规划的前程，只觉面前是漆黑末路，看着祠堂横七竖八密密麻麻的尸身，又想着老祖石像前的那潭血池，本是无罪之人，却要受无妄之灾，公道何在。既死于老祖之前，也是老天眼皮之下，你们无所谓公道那我来主持公道。眼中红色渐盛，漆黑的末路又如何，不管前路如何，就算是妖是魔，挡路的就得死!

一番思量后，他也不在颓败，若是自己倒下，又能指望何人。对鬼婆道：“多谢婆婆的开导和指点。”

鬼婆没有多说，只是脸上多了一种莫名的韵味。似是对他的赞赏，似又是对他有一种期待。

张一一又道：“婆婆我们还是尽快找全他们的尸身，让他们入土为安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他们再遭受任何伤害。”

鬼婆默默点头，接下来，拉尸拼接刨坑安葬，足足让这一老一小忙了月余，到最后的尸身直接辨不清样貌，已经腐烂得露出森然的白骨，只得胡乱掩埋。

曾经那个生机勃勃的村庄，一下子便安安静静，弥漫着阵阵尸臭，一群群乌鸦盘旋嘶叫，阳光也被迷雾阻隔，只能透出影影绰绰的斑点，有人说那是滔天的怨气，阻隔了上苍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