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初春，滨海省东禺市。

这时节，不下雨的话，南方的天气闷热异常。

傍晚时分，正值下班高峰期，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三两结伴下班的人群谈笑着商量着晚餐的着落。

林河望着马路对面的大发手机维修店叹了口气，他把被自己汗水弄的有点潮的手机放在衣服上擦了擦，下定决心走了过去。

“老板请问你这里收手机么？”既然决定卖掉手机就不再纠结。

柜台里面坐着一个30岁左右的女人，妆化的稍浓，尤其是那张还算是精致的嘴却偏偏涂成深红色，看起来与其他地方的妆极为不搭，一双略带倦意眼眸望向街头，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

事实上如果这个女人不化妆或者只是淡妆也远比这时的她好看，林河心里这样想着，他不认为这个女人不会化妆，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仿佛刻意使自己让人看起来感到低俗。

苏琴听到林河的话这才转头抬头撇了他一眼，低下头拔弄起自己的手指甲。

林河微微皱眉，略微提高了音量道：“老板……”。

“有点面生，什么货啊？”女人轻飘飘的话传了过来。

“诺基亚3210。”

苏琴抬头看了眼林河，说道：“我不是问你手机型号。哪来的？”

林河一愣神，还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门口一片“哐啷啷”声响传了进来。

一个嘴里叼着烟，一只手拎着塑料袋，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的光头男子抬脚将店门前的一排自行骑车踢倒，嘴里骂骂咧咧：“扑街仔，自行车到处乱停，还让不让人走路啦。”

光头男子不太标准的粤语夹杂着普通话，混合着一股浓烟从嘴里吐出来径直喷到林河的脸上。

这令林河很不舒服，但他也是只眉头微微一皱并没有进一步表示。

光头男子个子不高，蹬着双大尖头，擦的锃亮，很是加分的一双皮鞋搭配着下身大短裤，看起来极为滑稽，上身是花色短袖衬衣只扣了最下面一个扣子，露出一身还算结实的肌肉，勉强能看到八块腹肌，看来平时还有健身。

脖子上挂着时下正流行的黑色玉石材质的大链子。金光闪闪的裸水链坠都快够着肚脐眼了。

“这一身打扮很是拉仇恨啊。”林河挑了挑眉。

大概是受香港古惑仔电影的影响，现在的年轻人喜欢故意穿的出格，不着边际。似乎是别人怎么看你不顺眼怎么穿衣服，最好能引你上去动手揍他一顿。

喜欢挑衅的年龄已经开始由眼神挑衅，语言挑衅，动作挑衅发展到衣着挑衅的时期。

同时林河还注意到光头手里的袋子里装的全是各种各样的手机。

可能是认为眼前这个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眼神虽然看似犀利但却对自己的挑衅选择退缩的行为很是不齿。

“就这？”

光头心里狠狠鄙视了一下。同时开始上下打量了一番林河。最后撇了眼林河手中的手机，叫嚣道：“扑街仔眼瞎啦，这里是手机维修店不是什么手机收购店，走开，走开。”

嘴里自顾骂骂咧咧却是不再理会林河，转头看向店中女人时已换上一付讨好嘴脸说道：“几天不见琴姐又靓丽啦，这张嘴真是迷死人啦，嗯，这身花裙子很好看，就是太长了点，要把大腿露出来的啦，那样子才好看的嘛。”

苏琴眉头一拧，冷声说道：“狗嘴吐不出象牙！”

“哟哟哟，琴姐你可别生气，刚才我这话可没一点调戏您的意思，再说我也没那胆不是，你看大街上，小娘皮们的裙子都比赛着短呢，那是真好看。换着她们，我估计得掐一掐，看看是不是真是水做的。”

光头男子说话间还带着猥琐夸张的动作表情。

“越说越离谱，皮又痒了吧。昨天江诚还问我你的伤好的怎么样了，要不要我让他自己来问你。”

听到这话光头男子倒是收起了浮夸，嘿嘿一笑轻声道：“琴姐可别吓唬我，早上我还跟他，啊不是，早上我还见到他了呢……这点小事你不会跟我哥说吧？”

“你还怕你哥知道啊，怕他扒了你的皮？”

“嘿嘿，我明白，我做什么大概是瞒不过他的。无非骂两句也不见得少斤肉。哎，先不说这个了。对了，你店里最近有没有新茶，如果有的话我倒是可以光顾几回，你也是有业绩的嘛。”

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一字不差地落到林河的耳里，他不禁苦笑，“现在自己这么容易被人忽视了么。”

他觉得自己明明已经对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光头男子释放出危险的气息了，尤其是那一口浓烟喷到自己脸上时。

“也好，自己现在只是个平头百姓，没有锐气或者更适合自己。”

林河的心理活动自然是不会引起两人的注意的。

光头男子又跟苏琴不着边际地扯了几句，这才往里间门走去。似乎感觉到有目光的跟随，临近门时突然回头盯了林河一眼，并未发现什么异常，这才开门走了进去，甩手“砰”的一声响，关上了门。

苏琴转头见林河面无表情的站那没动略显意外，换着普通人面对光头男子这种就差在脸上刻上“我是流氓”几个字的人都会退避三舍，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普通人总是不愿意惹事的，不掐几句总是会退走吧。

林河的镇定不由让苏琴多看了两眼，说道：“手机拿来我看看。”

“这是我自己的手机。”林河把手机递了过去。

他已经明白这个叫琴姐的女人那句“哪来的。”是什么意思了。

感情人家把他当成小偷来这销赃来了。

结合那个光头男手里一整袋的手机，林河已经可以想像的出，这个以手机维修为愰子的门店估计是个销赃窝点。

东禺市的名气，早在林河当兵那会就听说过，作为改革开放的前沿，其发达的经济，和马路两旁动则二三十层的大厦让林河一阵感慨。自己老家所属地级市的经济估计都不如这个东禺市下面的一个镇来的发达。相对应的，这边的社会状况的复杂程度也远超他的家乡。

在明白那个满嘴跑火车的老乡叫他来滨州并不是他嘴里的桶装水生意，而是传销的时候，他就选择了离开，当然，传销组织中几个头目带着一群激进分子并不能拦的住他，但把临走时老乡借用的手机当成自己的还拿出来卖掉着实让林河纠结了一阵。

找工作的三天时间就把他的口袋淘空了。不过他还留了三十块钱，之前他不确定有没有人收二手手机。

“来这里找工作的吧。”苏琴接过手机，眼神却是落在林河的脸上：“3210上市快两年了，我记得刚上市的时候卖1500左右吧？诺基亚手机的质量还是可以的，你想卖多少钱？”

“我不太懂这个，你帮我估一下吧。“

“三百？”苏琴尝试着报了个价。

林河一愣：“你刚也说了新机要卖到1500的，这个还只用了一年多，不至于这么不值钱吧。”

三百块钱估计是住不了旅店了，否则也只能撑三天，他不敢确定三天内能不能找到事情做。

“可能有正规店会收的高一点，但不是这里。”

“我也不知道哪里。“苏琴补充了一句。

“好吧。“林河不想在纠结这个问题，他还是决定卖了，“还有没有机会赎回来？“。

“这个估计比较难，我只是帮着看店。”苏琴意外地看里眼林河，指了指里间小门，“他们是不会帮你保管的，甚至他们收不收我都不敢肯定，你看到了，喷你一脸烟的人拎了一整袋的手机进去。”

“你别介意，就那德行别理他就好。”

林河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一分钱可以难倒英雄好汉。林河觉得自己虽然不是英雄，但8年军旅生涯，数次面临生死从无畏惧，好汉应该还是可以算的上的。

“那你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