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村其实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村,它的全称是望江县望仙乡望东村望江村民小组,一个只有200多人口的小山村。
望江村又叫里村,但望江人从不称呼自己的小山村为里村,更不在望江后面加“村”或“小组”。在他们看来,整个望江县都是起源于望江村的,正是因为望江村的存在,才会有望江县这个县名。而且,“望江”这个名字还颇有些诗意,多少有些吸引人的意思,便有很多人对望江充满了向往。
望江其实也能算得上是个风景颇为优美的地方。背靠一座高山,山还长年的青着;面向两条小河,水也清着。
据说望江人的先祖最早看中的,其实也就是这一座青山和两条绿水。
也是据说,先祖并不姓李,而是姓钟离。那应该是先秦时候了,先祖钟离为躲避战乱来到这里,一来到这里便被望江的水势山气所震憾了——一座面南背北的高山,山前一块千多亩的绿坪,绿坪左右各有一条四五丈宽的小河,在绿坪的正前方两河又合而为一。于是慨叹说:“如此风水宝地,何求?”便在望江住了下来,并且繁衍生息。
因为出入都要过河,平时只能隔河相望,所以将这里称为“望江”,左边的河就叫东河,右边的河就叫西河,而河对岸就分别叫望东和望西了,东河和西河汇合以后就称之为望江河。
后来先祖就在这块风水宝地上娶妻生子,渐渐地子孙繁衍多了,读书考举的人不少,却总不见有所成就的。直到唐皇李世民年代,子孙中终有一个叫钟离秀的,屡考屡败,屡败屡考,直至中年才考中举人。考中了却不去做官,自留在家里孝敬年迈老母。
唐皇听说此事以后,备受感动,赏其国姓李,其母为诰命夫人,并命其在家中侍候老母终老以后再复出做官。
至于后来他有没有去做官,官做得有多大,并没有人知道,便是望江李姓族谱中也没见相关记载,但现在望乡60多户人大多是李姓却总是真的。而这个传说,却总是切切实实的记载于《望江县志》的。望江人的骄傲,也就有据可依了。
望江河是望江人去县镇的必经之路,最早,河沿总是停泊着一两艘小船——那是望江人出行的唯一工具。后来,因为渡船出了几次小孩溺亡事故,便有人在河面上铺设了一道浮桥,这也是人们进出望江真正的必经之“路”了。
然而,依靠一座浮桥,出入毕竟还是有诸多不便。随着时代的发展,那些稍有些本事赚了些钱的村民,便一个个的搬离了望江,有去望东、望西的,更有直接去望江县里的。再有本事一点的,就干脆搬去了那些传说中的大城市。
望江的姑娘们自然是不乐意嫁给本望江的,一个是江望人大都姓李,几代前都是本家,弄不好还差着辈儿呢。另一个是看人家望东和望西,都是青砖红瓦了,哪像望江这般一眼望去多是木屋茅棚的……。
望江的姑娘不愿意留,望东、望西的姑娘就更不愿意来了。如此这般,望江的汉子们,娶媳妇儿就成了最大的难题。
运气好娶上媳妇儿的,媳妇儿眼睛却总是红着的——眼看着别人家一家一家的往大地方搬,谁家媳妇又能不眼红呢?
别的没啥办法,驱赶了自家男人出门打工去,那总能增加了许多搬离的机会。再不济,那也能盖个红砖瓦房呀。
于是,留在望江的,便大多是大姑娘小媳妇和老人及小孩们了。
柳姑嫁入望江村大龙家的时候,着实引起了望江人特别是年青人的骚动。
且不说大龙没爹没娘三兄弟两间房的家境,单就从长相方面说吧,柳姑那年十七岁,正是含苞欲放的年纪,白嫩的肌肤、高挑的身材、黑葡萄似的一双眼睛,真比后山的映山红还要娇上几分、艳上几分;而大龙那年已经三十了,粗壮、矮胖,背还有点佝偻。这柳姑嫁给大龙,那可真是一朵水灵水灵的鲜花插在了一堆干牛粪上。
柳姑成亲这天,望江的老老少少几乎全都站在门口来迎接她,谁都想看看大龙娶了一个怎样的望西女子。
望江和望西虽然只是一河之隔,可西河河面上是连浮桥都没有的,所以人们和望西人之间大都并不熟识。而当看到柳姑的时候,人们除了发自内心的惊叹外,就似乎都有了一种嫉妒的心理。
柳姑可以很清楚地听到人们的议论,有赞叹她的漂亮的,有评说她年轻的,也有悄悄讨论她好不好生养的……。但更多的是在怀疑她是一个怎样的姑娘,是不是身体有啥毛病的,是不是别人搞过不要的破鞋……。
听了别人对她的议论,柳姑心中便升起一股强烈的怨恨来,怨恨母亲的贪念,五百块钱的彩礼,就将她嫁给了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大龙。也怨恨大龙,没事你下什么煤窑、赚什么钱、拿什么彩礼。有了这一股怨恨,柳姑的脚下就磕磕绊绊起来。
从渡口到大龙家,不过是几百米路,柳姑却觉得似乎走了一辈子的路程。
大龙家在生产队的里端,原本是有三间土坯房的,后来有一间房的土墙塌了一半,便索性改做了猪圈、牛圈。还有两间土坯房本来也破败了,这次大龙为了结婚把两间房的里外墙都用石灰水刷过了,虽然还能隐隐约约的看见里边有“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几个红色大字,但从远处看,红瓦白墙的倒也颇有一番样子。
走近大龙家门口的时候,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忽然炸响起来,接着在大龙家门口腾起一团白色的烟雾,却不是那种纯粹的白,总有一些暗黄色的令人恶心的东西在白色的烟雾里边缠绕着、缠绕着,间或还可以看到一些黑点在烟雾中飞溅,落在地上却变成脓血般的一片嫣红。
鞭炮声最终还是停了下来,烟雾也便渐渐地淡去,却还有一缕两缕还在顽强地缠绕着。看着这不住纠缠的烟雾,便有一股说不清是苦还是甜、是高兴还是悲伤、是满足还是失落的感觉,在柳姑的心中交错纠缠着。
跨过大龙家门槛的一瞬间,迎面扑来的是一阵无与伦比的喧哗。在这一片喧哗中,柳姑渐渐失去了先前的意识,便如一只在暴风雨中迷航的小船,在大海的波浪中颠簸、翻滚。
当一切又重趋平静的时候,柳姑已经记不起是怎样端茶行礼、敬酒点烟,也记不起那些个青头小子们是怎样趁乱在自己身上肆意摸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