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上柳姑又没能睡好,前半夜光想着怎样把阁楼上的纺车和织机弄下来,还不能让娘知道。后半夜却是有点认床了,即便是娘家,长时间没回来住过,一下子还真有点不适应。
柳姑了解娘的脾性,只要把纺车和织机弄下来了,自己再坚持一下,娘还是会妥协的,指不定还会尽心尽力的帮自己。
柳婶每天早上起得早,一般四点多就起了,先往煤灶上添一个新煤,再四处收拾一下,然后便提着装着脏衣服的竹篮去西河边洗衣服,一去至少得一、两个小时,回来时还得带点择好、洗好了的豆子、青菜什么的。
柳婶起床的时候,柳姑其实便已经醒了,却不吭声,故意闭着眼睛装作仍在熟睡的样子。她能感觉到,娘在自己的床前打量了自己好一会儿,还把床单往自己的肚子上搭了搭,才转身出门去了。柳姑当时就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眼眶涩涩的发热,很想叫住娘、抱住娘,可终于还是忍住了。
娘终究还是娘啊!虽然自己才十七岁便把自己嫁给了并不喜欢的大龙,可柳姑知道,娘也是无奈啊!娘也是不舍啊!娘也是心疼啊!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眼看这个家,就要破了、散了。
柳姑怨恨过娘,怨恨娘只让她读了个初中,怨恨娘早早的把自己“卖”给了大龙……。可这些怨恨,早就被娘鬓边的白发给消磨干净了。娘也才三十几岁啊,腰已经有些弯了,背也有些微驼了,头发也有些斑白了!
柳婶才刚出门,柳姑便一骨碌爬起来,凑在门缝看娘走远了,这才走到弟弟柳正飞的床前,推着他的胳膊轻声喊道:“飞、飞、小飞……。”
小孩子觉重,哪是随便叫几声就能醒的?柳姑喊了半天也没见弟弟醒来,不觉手上加大了力气,大声喊道:“正飞、柳正飞……。”
这下子柳正飞倒是迷迷糊糊的醒了,可不远处床上瘫着的老爹柳子德也惊醒了,见柳姑正推搡着弟弟,问道:“姑娘,你这大清早的叫你弟弟干嘛?”
柳姑自然不敢如实回答,应道:“我叫他跟我一起去打猪草呢,天太早,我一个人害怕。”
柳子德知道女儿一句乖巧孝顺,倒也不疑有它,只说了句,这也太早了吧?便由他们去了。
柳子德看着姐弟俩出门,眼睛里隐隐有泪光闪动。这姐弟俩,都是一样的懂事,一样的孝顺。别人家的孩子在这个年纪,正是贪玩、跳脱的时候,而他们,却都撑起了一个家。
都是自己这不争气的双腿呀,拖累了整个家,拖累了两个孩子。
柳正飞是了解柳姑的,要说打猪草那是正常的。可要说天还没完全亮就去打猪草,那是打死他也不会相信的,这个姐姐别看平时性格挺开朗、豪气,可胆子却特小。
出了房门,柳正飞便说:“姐,到底什么事,说吧。”一副我太了解你了的样子。
柳姑用手指戳戳弟弟的脑门:“你个小人精,就不能笨点?”
柳正飞一脸鄙夷:“你希望你弟弟是个二牛?”
“是二牛我还省心了呢。”柳姑笑盈盈地道。
柳正飞却是不卖她的账,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有事说事,没事我回去睡觉了。”说完,作势就要往房里走。
柳姑伸手一把捞住弟弟的袖子,另一手指指头顶,略带讨好的说道:“帮姐把阁楼上的纺车和织机弄下来呗?”
柳正飞昨天是听到娘和姐的谈话的,知道娘并没有答应,便说:“别找我,娘打我的时候你扛着呀?”
“我扛着。”柳姑答应得很爽快。
柳正飞歪头想想,说:“不行,你到时候回望江了,我怎么办?”
柳姑见柳正飞不上道,伸出一根手指道:“一角花生。”
这时候的花生基本上没人整斤称,基本上都是用旧报纸包一把花生,包个羊角包,两角钱一包,这就是农村孩子们最奢侈的零食了。
柳正飞见柳姑应诺一角花生,多少有些心动,却还是摇头。
柳姑见状,又伸出一根手指,装出一副肉疼的样子道:“两角。”
柳正飞低头咬牙,仍摇头,眼角的余光却是时刻注意着柳姑的动静。待见她又伸出一根手指,还未及说话,便伸手往她手掌一击,说道:“成交!”
在柳正飞看来,这三角花生,不仅可以好好解解馋,还可以在小伙伴们面前好好炫耀一番了,即便是挨娘一顿柳条,那也是不多痛的,完全值了。何况,还不一定呢?
柳姑见弟弟一副馋猫样,心里却是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家里穷,弟弟也不知道多久没吃过零食了。
一脸爱怜地摸摸弟弟的头,柳姑说道:“给你四角吧,下次想吃什么,跟姐说,姐给你买。”
柳正飞没再说什么,却是轻轻的靠在了柳姑的身上。
姐弟俩费了好半天工夫,才把纺车和织机搬到院子里摆好。柳正飞倒还好,柳姑却是累得牛一般的直喘粗气,瘫坐在椅子上不愿意起来。
柳姑还没坐两分钟,柳婶就回来了。见院子里摆放得好好的纺车和织机,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无奈道:“我就知道你这妮子没一句实在话,这紧赶慢赶的,你们倒是自己弄下来了。”
柳姑听她娘这语气,倒是放下心来了,心道还是娘理解自己、心疼自己。却也不争辩,只是一个劲的陪好话、陪笑。
柳婶最终还是没拗过柳姑,只好叮嘱她别用大力气,别累着自己,便任由她们姐弟俩在院子里摆弄,转身进厨房做早饭去了。